世间拳法千百,各具所长。或重力,或重技,或主攻,或主守。
葛老头曾对李长生说过,霸拳,便属于重力一类。
此拳势起,一往无前。
李长生这两年走桩与练拳无数,却始终感不得其解。无法领悟到葛老头所说的那种一往无前的意境。
出拳速度虽不见得缓慢,却总是缺乏那种气势。
对武夫而言,势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在强大的势面前,甚至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未曾出手,便胜负已分。
周放压下心中的震惊,想了想,也就释然了。
师兄曾经带给自己和几个同门师兄弟难以逾越的记录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李长生一拳打出,平平无奇。
周放哑然失笑,这到底是说根底好还是天赋差。
汉子摆了摆手,示意李长生停手,李长生面容显得有些窘迫。
周放往前走了几步,提起一口气,周身罡气流转。转头看了李长生。
“你且瞧好了。”
说罢一拳轰出。
一道洪厚的气罡扑向前方的河流。
本来流淌有些湍急的河面霎时间像是停流了一般。一个大坑出现河面上,露出河底已被烘干布满裂纹内已粉碎的黑石。被击起的河水洒向两岸,空中一道七彩光芒闪现。
李长生站于原地,面对方才汉子擦身掠过的那一气拳罡,竟是心神不稳。
不经生出佩服。
姜明面无表情,轻轻一挥手,落向葛宝真的河水便掉转了方向,落向一旁。
让站在河边等着接雨的小姑娘好是扫兴,却没有生气,冲着姜明嘻嘻一笑。
车厢中沉睡的吕知道猛然惊醒,掀开窗帘问道。
“打雷下雨了?”
便被迎面而来的河水洗了个脸,小道子抹了一把脸,可怜兮兮。
惹得几人哈哈大笑。
姜明摇了摇头,取出一块干净手帕,给小少年擦了擦脸。吕知道便又乐不可吱。
周放收起周身气机,朝少年乐呵一笑。
“慢慢练吧,年轻人。”
随后又补了一句。
“练拳,要心有所念。”
李长生不知是否听得明白,重重的点了点头。
继续演练剩余二式。
周放看着少年打完三式,未做评论。
坐着吃了些干粮,几人便继续上路。
李长生跟在后头,继续走拳桩。
过了一阵,周放放缓了车速,与少年同排而行。
指了指身前拉车的马。
“武夫二品起码得有二十马之力,少年郎,任重而道远啊。”
说罢便自顾的偷着乐,李长生耸了耸肩。步伐稳实。
约莫傍晚时分几人抵达了天水郡,很顺利的进入城中,便在城中随意找了间客栈住下。
北方汉国不像南唐与大宋,晚间会进行夜禁。
大汉民风彪悍,到了晚间还有夜坊灯火通明。外加天水郡本就是有名的名胜之地,所以依然很是热闹。
两个孩子非要拉着姜明几人要去逛逛,回来的时候几人手上都拿着各种吃食,都是葛宝真嚷嚷着买下的。
小姑娘还说了,那是她接下来几天的口粮,除了长生哥哥和姜姐姐,其他人不准偷吃。
让周放和吕知道拿着手中的吃食,两两相对无言。
一夜无事。
第二日几人未做逗留,出了城继续出发。
周放手握缰绳,专心赶路。
后方的李长生走了一段时间后,从胸前衣衫中掏出那部拳谱。
拳谱初看平淡无奇,很多字意一目了然。可再看二遍,总感有些深奥藏于字里行间。
李长生仔细思想,却始终不得眉目。
马车走到了一处山林地。
在不远处的山林间,有近百黑衣蒙面人,蹲伏在地。冷眼默默注视着从路上驶过的马车和跟在后方的少年。
伺机而动。
周放皱了皱眉,面露不悦。
汉子抖了抖肩膀,顿时大风扬起。
树木晃动,尘土飞扬。
在最前方仿佛是首领一般的人,穿着同一般的衣饰。将手从弓弩上拿了下来。
马车继续缓缓向前。
约莫两个时辰后。
在离汉国都城约十里的的大路上。
周放拉住缰绳,止住了马车。眯眼看向前方。
跟在马车后方的李长生也停下脚步,感受到脚底发出的震动。向大路前方望去。
片刻后一个年轻的公子身着溃贵的衣裳,骑着一头红色骏马,放缓了速度,朝几人骑来。
在其身侧,有一位麻衣老人,双眼被黑布蒙着,腰间挎有一剑。
在两人身后,有千百红金袍兵士,手持铁戈,跑步而行,方才地面的震动,想必便是出自于他们脚下。
那位看着英人之资的公子脸上洋溢着温和的笑容。
走到近前,朝周放拱手道。
“家父听闻周前辈几位途经此地,特地让晚辈前来迎接几位。前辈几人一路车马劳顿,家父已让晚辈备好了餐食与休息处,特来接引先生几人。”
周放听了,表面不动声色,心中不知该如何回复。
要是一般的人家,他周放也不会在意太多。
可眼前之人,是大汉的二皇子。
其口中的的家父,自然便是那位雄才伟略的大汉君王了。
佛门追求出世,道家讲入世再出世,儒家要救世。而武家,本就与俗世之间扯不开拧不清。
汉子想了想,正要开口拒绝。
就在这时,姓张名高阳的大汉二皇子看到了马车后方走出的李长生,笑容越发灿然。开口道。
“公子,没想到这么快便再次相见,这次我再次邀请,公子可莫推拒啊。”
李长生见到面前这位衣着溃贵之人便想了起来,两人之前见面的时间确实并不久。
那次这位公子从古玩铺子中买下了那枚在柜台里躺了两年的古钱。
好像走前是邀请自己来国都游玩来着。
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马车里传出姜明的声音。
“李长生,咱们便随他去吧。”
李长生闻言点了点头。
周放见此便再没有多说话。
张高阳仿佛如释重负般。笑着让出了路。
马车缓缓向前。两侧兵甲森严。
张高阳骑马来到李长生跟前,那位仿佛是随从的目盲老人也骑马随行而来。
张高阳指了指牵来的马匹,请李长生骑马而行。
李长生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在走拳桩。
而且,貌似自己还不会骑马呢。
张高阳便不再多言,又问候了几句,给少年介绍说老人便是大汉闻名的剑圣大人。便去了前方带路。
那目盲老剑客却留了下来。
然后老人也下了马,跟李长生一起漫步而行。
少年报之一笑。
两人久久无言。
老人抬起头,被黑布裹着的双眼仿佛能看到一般,视线停在了少年背后被布包缠的剑匣上,却未言语。
片刻后老人同李长生问道。
“小友身负所剑,可是那柄诛仙?”
李长生心中一惊,心想真不愧是一国剑圣,自己包裹如此严实,竟然一眼“看”出。
脱口而出问道:“前辈认得?”
未等老人回答,又似乎想到何事。
“前辈可认得这柄剑的主人?”
老人抬起头来,用被黑布包裹的双眼仿佛在打量着面前的少年郎。
“那位女子剑仙名动天下,谁人不识。”
“老夫当年倒是承情于其父亲,等到我幡然悔悟,却是物是人非,那位道君已乘虹而去,白日飞升。便想着将这个人情还与其唯一的女儿,谁料那位女子不幸夭折了。”
“今日见你身负此剑,便明白了几分。”
老人叹了一口气,这位让整个大汉国的剑客难以望其项背的剑圣难得的徒然有些感伤。
“他日小友若是有难事,可来找老夫,也算助老夫了了一桩心愿。”
说罢便朝少年打了招呼,向后方走去。
老人身负之剑,名曰——平天下。
片刻后,目盲老人在一处山间,拿一块布抹净了剑上的血,看也没看满地的蒙面黑衣尸体。
李长生走着拳桩跟在车队后头。
想起目盲老剑客方才说的一句话,细细咀嚼,竟满是味道。
——“当我沉默的时候,我觉得很充实,当我开口说话,就感到了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