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张寻恭敬地坐在地上,因为这个屋子就两个椅子,他总不能去抢黑袍大叔和谷主的竹椅子,寻死也不能死在这个方面,太冤。
屋内还有个人,是个少女,眉眼间和谷主有八分相似,说她很雍容华贵吧,不恰当,因为年纪尚幼,眉眼也没长开,小鼻子小嘴的,但张寻能感觉出来这个姑娘有些自命不凡的清高,至少从表情上看就是这样,正眼都没往张寻身上停留。少女眉间有个点红,特扎眼,色如血,细长如眼,一身黑衣配条大红绸腰带,倒是个标准邪道装扮,个性张扬,写满不服来战。
陆沉鸳先说话道:“小寻,上次比武拿到胜局没?”
“禀谷主,没有。”张寻说完,还是忍不住看看少女,少女面无表情,只是俏生生抱着手站着,手臂上两只银环反射着窗外的月光,更扎眼。
陆沉鸳又道:“你这九转剑决应该有五转吧咦,看来小黑的弟子资质都不低!”
“可不是!”百毒婆婆先是哼声,插嘴道:“小黑弟子全靠抢来的,资质能低?我们光怪谷被划分到邪门歪道,小黑首先得担一半责任,天天出去抢别人家的孩子玩。”
话一出口,反是张寻自己羞愧难当,毕竟九转剑决听上去很厉害,却是光怪谷下等的心法兼功法技法一体的剑诀,上等的九转金身决他也试着练过,根本连一点入门的信儿都没有。至于谷主陆沉鸳,九转金身决练到第八层,几乎和修炼数十年的百毒婆婆差不多,资质差距可见一斑,怎么能厚脸皮应承资质高低
不在意江湖人如何看自己的陆沉鸳只是笑笑,更没指望张寻作答,她是何许人也
别说百毒婆婆呛声,便是其他门派的和她对着喊,她一般也不会当场动怒,顶多是大事谈完,出门的时候把叫骂最响亮的人拍死,泄愤间打成肉泥,动手时候还能和别人谈笑自如。
“小寻,找你来是有个事,危险性挺大,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陆沉鸳说着话,眼睛却会笑,看的张寻目不转睛。
自然,问是一码事,答案张寻也没得选择,他敢说个不?谷主只对自己人友善,说完不字,哪还是自己人!要是张寻成为正式弟子,说不定他真的敢试试谷主今天的心情,现在嘛,得给他肚里安个熊胆才行。
“谷主吩咐,万死不辞。”张寻先表态,然后道:“能问下为什么选我么?我武功低微……”
陆沉鸳不想解释,哪知黑袍大叔直接道:“正因为你性格偏软,武功低微,我才推荐你去。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你不会不懂吧?”
明知这是歪理邪说,强词夺理,张寻也只能点头。
指着桀骜女孩,陆沉鸳继续道:“这是我座下关门弟子温芙瑶,江湖名号九里红,年十七,你这个任务就随她走。”
温芙瑶
搜肠刮肚的张寻实在没听过哪个师兄师姐提这个名字,可再听九里红,好像隐隐记得半年前读的某本江湖风评里有这个名字的故事。
八卦少提,张寻恭敬低头向这个神秘感满满的师姐温芙瑶致意,口中也念声见过师姐,可温芙瑶只是哦声,表示自己没聋也没哑。
陆沉鸳与百毒婆婆互相看,似乎心有灵犀的样子,哪知身后黑袍大叔有些不耐烦,出声道:“张寻,你们的任务就是北上去拜访百墓派,明日就上路。好了,就这样,回去。”
已经不再是孩子的张寻看看陆沉鸳的脸色,见谷主没什么表示,应声是,就退出去了。
至于他离去后屋内人说什么,张寻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敢知道。
不论明天如何,太阳照常升起。
百墓派并不远,心有忐忑的张寻睡的不好,天未蒙蒙亮便起来,蹑手蹑脚出去,以防惊醒师兄,先出门借着晨光练一遍九转剑诀,运气行功反而比昨日迟滞许多,一步走错,步步乱,搞得张寻心烦。
他把剑收了,刚准备去洗把脸,却见温芙瑶身板笔直的站在远处的山边大石上,一袭黑衣配红绸带,无比的显眼,哪怕看不清面容也不会认错人,似乎她还背着个大包裹。
晃晃头,暗叹不同人生路的张寻心中有丝失落,走到一边拎着水桶去更远处山泉打水,回来洗脸洗到一半时,再抬头温芙瑶已经站在身前,无声无息,吓得张寻心脏猛跳,指骨猛然捏住盆边,却再没什么大动作。
他故作镇定的打声招呼,温芙瑶依旧冷冷的答声,再次表明自己不是哑巴。
好,看来是时候启程了。
张寻随便擦把脸,站直道:“师姐,我们走。”
表情有丝惊讶的温芙瑶以惊人的意志力控制着面部肌肉,马上又成冰人一尊,说个好字,迈开步就向着谷外走。
百墓在北数百里,绕过去需要五天,直走需要三天,却异常辛苦,不过这显然对武功高强的温芙瑶不是问题,她翻山越岭,登高下低,如履平地,连个大气都不喘。
行至夕阳西下,百里山路一晃而过,张寻见温芙瑶既没有休息也没有吃饭的意思,轻车熟路如同山间生活半辈子的野狐狸,沉默寡言如同急需养家糊口捕猎的凶猛母兽,实在太难沟通,而张寻两腿早已经在麻木和痛苦之间徘徊许久,再走几步觉得自己简直就要昏倒,也不管这地方适合不适合休息,只能出声道:“师姐,我实在走不动,又累又乏,至少需要休息一刻钟,吃点东西,再做打算。”
“好。”回头看看,温芙瑶似乎也没那么冷漠,又扭头四处看看,选块感觉良好的石头,把身后大包裹展开,里面还有小包裹,翻翻后拿出个馒头,自顾自的先啃起来。
走过去的张寻用衣袖蹭蹭手,不好意思的拿起馒头,居然还感觉到一丝余热,心想也许是温芙瑶身上的热度,脸顿时红起来,多亏吹一天山风,满脸是土,他也实在是饿,就着牙缝里的沙子吃起来,感觉比什么都香甜。
吃了两个馒头,噎的要死要活的张寻见温芙瑶师姐端着小羊皮的,酒囊一样的东西在喝着,不由纳闷师姐还好酒
下个瞬间,温芙瑶似乎也明白吃独食不好,馒头太噎,她直接把酒囊递给张寻,张寻傻傻接过,却不好意思起来。
“嘿嘿。”温芙瑶发出几声冷笑,然后缓缓道:“江湖人刀头舔血,你还在意男女授受不亲真是可笑又迂腐,怪不得师父选你上路。”
张寻有些呆,他之前没听到温芙瑶说那么多字,再细品味刚刚的话,师姐的声音低沉而甘甜,如泣如诉,哪怕内容再难堪,再艰险,好像也值!
不过,温芙瑶才没闲心管张寻的小心思,直接道:“让你休息半个时辰,之后继续赶路。”
“哦。”张寻直接拿起酒囊灌两口,差点被呛死。
真的是酒,特别烈,入口如吞炭,下肚如万刀割心,火线烧喉,他不可置信的拿着酒囊发呆,再扭头看看山风,才知道自己站在上风处,刚刚没闻到。
酒这东西,张寻偷偷喝过几次,完全没好感,可这次感觉不同以往,因有佳人如画,前路茫茫。看师姐也没有不舍得的意思,张寻估摸着自己的豪气和酒量,拿起又来两大口,吐出个“爽”字,这才依依不舍的盖上塞子,慢腾腾递给温芙瑶,再重新啃个馒头,因为他还没吃饱。
就这样,两人以烈酒配馒头,你一口我两口,在山风呼啸的夕阳下,一站一坐,相对无言。
半个时辰后,馒头不知道消灭多少,酒也下去小半袋,张寻运功一周天,顿觉百脉舒爽,蹦两下,轻笑道:“师姐,我们走。”
已经在弯腰收拾包裹的温芙瑶抬起头,细长的眉头一挑,本想说什么,反而有种荒谬感,她冷冷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急着送死?”
“无所谓,早死晚死都是死,还不如死前纵横山野,写意驰骋,有师姐送我这一程,早已无憾。”张寻虽然年轻,也隐隐明白这次任务绝对是九死一生,非比寻常,而通过温芙瑶两句话,他对自己弃子的地位终于有点认识。借着酒气,反而不在乎谁武功高低,地位尊卑,轻薄起来。
“随你。”冷漠的温芙瑶把变轻的包裹背在身上,再次上路。
两天三夜,百墓派千龙山已到。
这期间两人未再说什么,而温芙瑶其后滴酒未沾,全送给张寻,张寻也不客气,剩下两斤半全当给自己践行,死也不亏。
百墓派,古而有之,源远流长,乃正派翘楚,虽三十几年前受过重创,从三大派中除名,可近些年才俊辈出,颇有中兴之势,再次挤进前四可期。和区区两三百年历史的光怪谷不同,百墓派武功秘籍异常丰富,除他们最擅长的硬桥硬马外功,剑刀戟勾和暗器毒医皆有中上乘武功,让不少人眼馋。
眼馋归眼馋,敢动手的人屈指可数,大都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