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紫禁城》 第15章 秋弥

    昼漏稀闻紫陌长，霏霏细雨过南庄。

    云飞御苑秋花湿，风到红门野草香。

    玉辇遥临平甸阔，羽旗近傍远林扬。

    初晴少顷布围猎，好趁清凉跃骕骦。

    ——清圣祖爱新觉罗玄烨

    康熙七年，仲秋雨后。风轻云淡，万里晴空，正式秋弥的好日子。

    康熙亲率八旗在北京南苑大红门举行为期二十天的秋弥围猎，钦点爱新觉罗福全、常宁伴驾左右，另携皇后赫舍里芳仪、静妃钮钴禄氏、荣贵人马佳氏和宜贵人郭络罗氏随驾，这次的围猎鳌拜也在其中，分饰了重中之重的角色。

    八旗子弟身穿八旗劲装骑马首当其冲，一辆辆伴驾的舆车，一行行紧跟随左右的侍奉宫人，后面还有装满物资的马车，行围队伍之浩荡，场面之壮观。

    听见玄烨说要举行秋弥围猎，芳仪足足兴奋了数夜。自来到紫禁城，别说是到南苑大红门，就连紫禁城的午门也再没出过。指挥着小全子，香堇和连翘要带上这个要包起那个，就像要搬家一样。惹得在旁的康熙失笑，说是出发前几天宫中已安排一队侍奉宫人到南苑打点好，最后倒是什么也没带成。

    此时坐在凤车里面的芳仪撩起车帘，看着一身猎装头戴盔甲骑着汗血宝马行至队伍前面的爱新觉罗玄烨，康熙四年嫁给他时他还是个被芳仪嘲笑毛也没长全的孩子，现时已个子长挺拔了，芳仪在他身旁努力沾起脚尖才勉强到他的肩膀，连带男性象征的喉结和胡渣都长出来了。想想在二十一世纪，也是劳动法规定的合法年龄了。

    到达南苑时，康熙走到芳仪的围帐像个啰嗦的老头子一样叮嘱她不要随便在南苑围猎禁区内走动，围猎禁区内随处有野兽走动还有围猎子弟密集无情的箭弦，待芳仪再三承诺后一亲芳泽方离开围帐率八旗亲兵策马冲入围猎区域。

    芳仪在围帐前目送那身意气风范，跃马扬鞭的明黄英姿，这样的洒脱才是真实的爱新觉罗玄烨…芳仪欲走入围帐内时，却发现一道炽热的目光紧紧地落在她的身上。她顿了顿脚步，寻找那道目光，最后落在不远处静妃的围帐前。

    那个同样站在围帐前目送那道英姿卓越的钮钴禄东珠，只见她看着把目光探过来的芳仪，扬起一抹媚笑，朝皇后围帐的方向行礼请安。

    同为宫墙内的女子，芳仪何尝不知道那道炽热的目光暗含什么意思。只是爱情是自私的，想独享那份甜美幸福，不能忍受有人插足其中。这辈子，注定她们之间竖起了高高的围墙，彼此不能跨越过去。但愿，在她离开后，有这样一个女子能温暖良人心…这样，也许也算是件值得托许的事情。

    芳仪浅浅地笑着微微点头，然后在香堇撩起帐幕后弯身走入。

    远处传来鼓舞士气的鸣鼓声，还有仿若千军万马踏踏的马蹄声，芳仪与香堇她们围坐在围帐内说说笑笑，听小全子绘声绘色地说着围猎的情况：“梅花鹿在草林横生中轻巧的穿梭，八旗亲兵竞相追逐，密集的箭雨齐发竟也不能擒住那个牲畜，就在这时，万岁策马从侧边堵截，眼见梅花鹿又要逃脱，千钧一发之际万岁踏马凌空拉满弓弦，羽箭如流星般插入鹿的眉心，梅花鹿应声倒下，角逐的八旗无不扬弓高呼万岁！”

    芳仪看见小全子生动地说着，时而作势拉弓弦，时而发出“嗖嗖”的羽箭飞掠的声音，仿佛他亲临其境一样，连翘和香堇无不随着小全子的演说紧张得绷紧身子，又为听见皇上威武射下梅花鹿而欢呼，帷帐内好不温馨笑语。

    “更令人震撼的是鳌大人，一人独前往黑熊出现的区域，只见快要把马匹驰策到黑熊身前勒紧了马脖，宝马受惊马蹄踏踏半身扬起，鳌大人脚扣马鞍二箭齐发皆命中黑熊凶狠的双眼，再发一箭正中黑熊的心脏，黑熊向后倒地时，大地都震动了几下！”

    芳仪微敛笑容，看来鳌拜真是不容小觑的人物，能把黑熊如此凶残的野兽也能轻松制服。看来玄烨要生擒鳌拜的一役怕是半分也不能掉以轻心。

    直至午时，外面响起了天子爽朗的笑声：“梁九功，传旨下去，今晚摆庆功宴！”

    话音刚完帷帐幕帘被意气风范，斜挎御剑的少年踢开，满脸的兴致盅然表露无遗，红润的脸还带着汗珠，暗淡的麻子在高挺的鼻梁上欢欣跳跃。芳仪笑着扯下衣襟的绢帕迎上去为他轻轻擦拭汗迹。“恭喜皇上，皇上威武射杀梅花鹿的壮举臣妾已在小全子绘声绘色中仿若身临其境般感受到了！”

    康熙一把托起芳仪的娇躯，惹得芳仪羞叫连连。康熙以光洁的额头抵着芳仪的额，轻轻地用只有两人之间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朕的威武还用他人绘声绘色述说，朕的好皇后不是夜夜亲身领教么？”

    这样亲密的话也只有自大目中无人的康熙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虽说话的音量极少，但芳仪娇羞的俏容和敲打的粉拳也让帷幕内的香堇一干人了然，只是见惯不怪地掩嘴而笑。

    芳仪受不了康熙这番作态，高声回首呼喊连翘：“连翘，快去把热茶端来给万岁，好堵着他的悠悠之口！”

    康熙爽朗地笑着，连翘耐着笑意也急急地去端来热茶奉上。康熙端过热茶一饮而尽后挥手示意帷帐内其他人等退下。

    芳仪看着眉目含笑的康熙，心里也是甚是高兴。自从朝廷接连被鳌拜势力打压后，很久已经没有见过如此畅怀大笑的他了。“福全和常宁二人今日狩猎收获都颇丰，常宁这小子，还向朕下了战书，扬言要与朕比试！”

    “皇兄和皇弟二人皆为性情中人，你且听听便好，别和常宁皇弟较真。听说鳌大人今日竟能凭一人之力射杀黑熊，这可真？”

    康熙不甚在意地拉出胯间的佩剑，用手指抚拭剑身：“区区射杀一只黑熊算什么，朕要生擒活捉的是比黑熊更凶残千万倍的野兽！”说完，把佩剑重重地刺入木桌上…

    芳仪知道，康熙说这话不是自大，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抵御千军万马，成功之日，指日可待！

    黑夜来临前，南苑的广场生起了篝火，几百号八旗子弟皆席地而坐，开怀畅饮，没有人注意到在另一个黑暗的角落有二人正藏匿在漆黑的围帐内。

    “义父，我不甘心！我忍让了那么多年，就是等今日！你必须要帮我，铲除她！只要她死了，那我登上皇后之位指日可待！只要她死了,他才会真正地看我一眼！”

    “何必急于下手？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铲除她，你有义父，何须忌惮于一个羸弱女子。”黑暗之中，一个身材魁梧的身影笼罩住了身后那个身子，仅听声音娇俏如黄鹂之音。

    “我已经等不下去了，她一日不死，皇上也不会真正临幸我。义父你可知皇上虽来我寝宫频繁，但他只是作态给世人看，他从不曾碰我半分。他心里全都是赫舍里氏！都是那个女子，勾去了他所有的心神！我何其甘心！只要我登上了中宫之位，义父在朝野的势力更加如日中天，此后更无人可挡了！”

    帷帐内沉默了半分，那声嘶哑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明夜，就是她的死期。”

    那双紧紧地握着的拳头，被指甲插得掌心滴出了血，听见那嘶哑低沉的肃杀之意方松开了拳头。赫舍里芳仪，我会夺回所有属于我的，尊贵的中宫之位，还有那个…不曾正眼看过她的爱新觉罗玄烨。她才是他的良配！

    哈哈哈…哈哈…

    凄厉的笑声在那个魁梧的身躯走出帷帐隐于漆黑的夜色中，广场上的热闹欢歌载舞，对酒当歌，没有人发现席间少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