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赤身**坐在本公子院子里太伤风化了,不晓得的还以为本公子爱好特殊。”
贵人柑转眼已经收起了脸上的煞气,又成了玩世不恭的浪荡公子哥儿,“河伯,带他们去穿衣服,别冻死了,这可是进贡给王的奴隶,以后要去侍候盘庚王的。”
等管家河伯带人进来将一群奴隶带走后,一直在旁不说话的邹副将才问道,“少将军,为何要让那他们去王城?”
“如今这个世道啊,有人愿意以生命为代价看一回花,实在难得,公子我自然要成全他们。”
“他们哪里是想去看花,明明是想趁着去王城逃跑。”
面对邹副将的反驳,贵人柑也不解释,只眸子一转,视线落在角落里穿着单薄,瑟瑟发抖的六个如花美人儿身上,又扯着嗓子喊,“河伯,怎么就把男的带下去,这几个美人儿也带下去啊,洗干净了,今晚送到我房里。”
闻言,原本瑟瑟发抖的六个美人儿抖得更凶了,她们都在山林中见过大树上伤痕累累的尸体,一点一滴被乌鸦虫蚁啃食,几天时间,红颜化白骨。
管家河伯又转回来,让几个年轻的侍女带走六个女人,这才无奈的望着自家家主,苦着脸道,“少主人,你怎么就答应青松了?”
贵人柑一脸诧异,“他求我的,到王城看一回桃花是他的心愿,作为一个开明的主人家,当然要答应他。”
“可是,可是···”管家吞吞吐吐。
“可是什么?”抱着铜火炉的贵人柑似笑非笑。
“他是····”管家结巴。
“他是?”抱着铜火炉的贵人柑做屏息倾听状。
“他是”眼见贵人柑眼带鼓励的望着的自己,管家咬牙,“他是府里的马奴。”管家回答完,见家主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自己,跺脚道,“老马就跟他亲,其他人看不住。”
贵人柑满不在乎,“有羊草啊,今后羊草就留在府里了,反正每次随军,她都跟着我,不如就住在我府里,还方便。”
管家河伯急了:“青松还是您的救命恩人,他救过您的命。”
贵人柑慢悠悠呵出一大口白气才道,“所以我才答应让他去看桃花嘛。”
“他会死。”管家更急。
“河伯,你看看、你看看,你们一起喝了几十年酒···”贵人柑看着老管家,一脸恨铁不成钢,“人家怎么就能有这么浪漫的想法,以生命为代价看一场花,说起来就叫人向往,这么有情怀的事,到你嘴边就变成了生啊死的,忒没意思了。”
他说完便走,留下欲言又止的老管家在原地跌足长叹。
“有趣个屁,小畜生,不把人命当命,猪狗不如,活该生不出孩子断子”狗洞里伸进来半个脑袋的守城官盯着贵人柑的背影狠狠啐骂,骂到一半儿猛然被人在撅起的屁股上狠踹了一脚,差点把他整个人卡在狗洞上,他哎哟一声,手脚并用爬出去就要扬起拳头打人,就看到他的副将抄着手怒视着他。
原本被踢后怒气腾腾的守城官立马换了副嘴脸,嘿嘿傻笑着讨饶。
“你不是撒尿么,在人墙角撅个屁股干甚!”副将没了在人前那副冷傲面孔,脸上怒气腾飞,脚踹手锤,使劲往守城官身上招呼,“爬狗洞?你还爬狗洞!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咱家还要脸。”
“诶、诶,别打了。”守城官抱头乱窜,嘴硬道“你不说谁知道我是你家的。”
副将闻言,手上打得更狠了,“桂将军同祖父袍泽多年,能不知道凶虎?”
“焉方谁不知道将军螳螂死了个长子叫凶虎,谁能想到他还有个儿子叫凶虎,哪有一个名字给两个儿子用的,也就我们家没见识的老夫人眼馋旁人都做了将军,一哭二闹三上吊,硬要给自己儿子要个官儿,也不想想,她生的怂包能不能上战场?怕是敌人离得八丈远就要尿裤子”
“喂,那是二伯。”副将瞪眼,倒是不再对守城官舞拳头,“反正你不能胡来,王出身军伍,重军纪,事情一旦败露,我们家就完蛋了。”他说着不耐烦起来,“还不把胡子贴好。”
“呀,又不是我说的,是老东西说的,她儿子本来就怂,好不容易有个这样的差事,能让他出人头地,他还怕死不敢来。”守城官本来声音低低的,见副将不再打他,便理直气壮起来,“你看,老东西都给趋地的人说副将灰熊是他的孙子,却不承认守城官凶虎是他的儿子,哼,老夫人无知恶毒,到处害人,有这么个怂包儿子也是活该,还抢人名字,她生的儿子就该叫狗蛋狗剩”
“二伯待我们还是不错的。”
副将的声音突然放得低低的,使得她原本粗嘎的声音更加难听,守城官立马住了嘴,呐呐的跟在副将身后把脸上的胡子贴好。
院子里的老管家河伯叹了许久的气,直到副将邹树转身要走才回过神来,拦住副将邹树的路。
副将邹树挑眉,看着这个一向不爱搭理自己的老管家。
老管家搓着手,带着平日对人横眉竖眼现在又有求于人的尴尬笑容,“邹副将,求你个事儿。”
邹副将再挑眉。
老管家羞涩的低头,继续搓手,“押送途中,如果、如果青松要走,请放他一马。”
邹副将望着眼前扭捏得跟个小姑娘似的老管家,语气硬邦邦的,“少将军今日当众油炸了那四个人,就是为了给他们警示,不让他们生了逃走的心思,可他两贼心不死。”他语气变得鄙夷,甚至是愤恨,“年轻时犯糊涂,祸害了几族人,老了又犯糊涂,这次没几族人给他祸害,就害个不知事的小孩子。”
“邹副将。”老管家语气恳切,“青松只是想临走前看一眼他儿子,反正他也要死了,你就”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邹副将冷哼,“况且就算他们路上逃脱,也是死,先不说巡视的官兵和抓捕野人的猎人,就是碰上一匹饿狼,他们都是死。”
“我知道。”老管家叹息,带着祈求“可总归给他一个机会吧。”
邹副将沉默,没有反驳讽刺,老管家便知道他是同意了,怀着高兴而悲伤的心情入夜便温了两坛子酒提着去马厩找老马奴青松喝酒了。
冷月清辉,马厩旁的小屋子里点着豆大的油灯,小女奴白天受了惊吓早已经睡了。
破烂的木桌上放着半只烧鸡,是白日里的胖妇人拿来的,她因厨艺好在灶房里做了厨娘才难得的在奴隶间养出一身叫人羡慕的肥膘,然而虽然她整日呆在灶房,喂饱自己不成问题,但想在管灶房的精明管事眼皮子底下眛下这么大半只肥鸡,对老实的胖厨娘来说难得很。
胖厨娘抱来半只肥鸡,想把小女奴哄在身边不让她去送死,可小女奴却放着到嘴的肥鸡不吃,只一直嘟囔着,“我要去,我要去,晚了就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像是怕自己退缩不断给自己鼓劲。
问她来不及什么,她也不说,再问,她便默默的流眼泪,把壮了狗胆、不知鼓了多少回气才敢偷鸡的胖厨娘气得半死,指着这个自从来了府里就靠她偷馍馍养活的丫头骂白眼狼。
可她终究是心软的,骂了一顿出了气,走的时候依旧把肥鸡留下了。
“青松啊”老管家河伯已经五十几岁了,喝了几口酒就醉,他拉着老奴隶的袖子,“路上找条好走的路,邹树已经答应我啦,让你走。”他说着眼里落下泪来,“好好活着,找完了你儿子莫急着死,回来我们再喝一顿酒。”
老马奴青松抱着酒坛子,他说,“好,我等你一起喝酒。”
管家河伯指着他鼻子,醉得东倒西歪,“老伙计,酒量不及从前啦,一坛子酒就醉啦,都说胡话了,怎么是你等我?”他用力拍老马奴青松瘦削的肩,“是我等你,我在这里等你啊。”
但两月后的春日,焉方春祭那天凌晨,副将邹树押送人牲从王城回到趋地后管家河伯才明白,马奴青松没有醉,他一如既往的好酒量,他没有说胡话,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确实是他等他喝酒,在地下等他喝酒。
副将邹树说,马奴青松一路上都没有试图逃跑,他紧紧跟着人牲的队伍生怕掉队,似乎真的是临死想到王城去看一场桃花。
他是想报仇吧,灭族的恨终归放不下,管家河伯叹息,唯一不明白的是,良善如青松,做了大半辈子好人,怎会临了拉着个娃娃去送死?他想拉着这个女娃娃在祭祀时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