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去王城?”油锅上堆起薄薄一层雪花的时候,贵人柑又出来了,身上多裹了层狐裘,依旧搂着红布包好的小铜火炉,他蹲在冻得僵硬的老小奴隶面前吹着被红炉烫红的左手问。
老奴隶只是磕头,“求主人成全。”
贵人柑又问,“小孩儿,你也还要去?”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进去补了瞌睡,他脸上没了刚才的惫懒,眼里也多了些光彩流动。
小女奴听到人唤她,僵硬的脖子动了动,点头,寒风冬雪中,她脸上酡红早散去了,只剩下一张惊惧的蜡黄面孔。
贵人柑:“不怕死?”
小女奴不知是脖子被冻僵了,还是害怕,愣愣的跪在原地,没有动作。
贵人柑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反应,撇嘴道,“真难看,长着一张令人作呕的脸。”
小女奴闻言,本就冻僵的脸更僵了,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用眼睛瞪着贵人柑。
贵人柑不耐烦道,“你哑了么?”他恶声恶气,“说,怕不怕死,变成像油锅里的男童那样怕不怕”顿了顿,他轻笑着摇头,语气却更恶劣,“不,是更惨,他还能留下一架炸酥了的骨架子,你,只会被烧成灰变成烂泥,喂,丑丫头,你怕不怕?”
雪,下得更大了,扑刷刷的落在头顶上、鼻子上、肩膀上。
“怕我怕。”孩子的声音过了很久才响起,清甜、弱弱的,带着恐惧,像没吃饱的小奶猫,发音不是很清晰,有些僵,带着明显的颤音,似乎是被冻得狠了,影响她说话。
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攒足了勇气,才抖着唇道,“但我还是要去。”
恐惧的语音里带着执拗,她说完,像是有了莫大的勇气,眼睛里的恐惧胆怯一瞬间全消失了,定定的瞪着贵人柑。
她瞪着贵人柑的眼神凶巴巴的,甚至还带了点恶狠狠的味道,似乎要趁贵人柑不注意,扑上去啃两口出气。
贵人柑被她猛然炸毛的样子逗笑,语气里都带着笑意,“害怕还去?害怕就别去了呀。”
小女奴闻言愣了愣,像是想起了什么,大眼睛闪了闪,似乎有泪要滚出来,她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我要跟着老阿公,老阿公待我好。”
贵人柑啧啧两声,“为了跟着他命都不要了?”
小女奴似乎脖子抬得久了,有些酸,她垂下头,“我想看桃花。”她抿了抿嘴唇,补充道,“老阿公说桃花好看。”
贵人柑大笑,“你这小孩儿,真有意思,为了看一回桃花命都不要了,我喜欢。”他扯了扯下裳,又蹲下去,果不其然看到一张咬牙切齿的小脸,“喂,小孩儿,要不要留在这里,长大了嫁给我当媳妇,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比王宫里的王女还逍遥,桃花么,等过两年趋地太平了我带你去看。”
小女奴对他盯着自己脸看的行为十分不耐,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捏紧了拳头撇开头,“我要跟着老阿公。”
贵人柑哼哼,“你这么想跟着他,万一他不想带你呢?”
小女奴闻言,立马去看老奴隶,那张苍老的脸上果然有了些迟疑,老奴隶犹豫着开口,“主人,您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贵人柑点头,“当然,这小女奴虽然现在丑不拉几还凶巴巴的,但脸型是好看的,特别是这双眼睛,啧啧啧,难得,据我多年经验,这是个美人坯子,等她长大了娶她,我也不亏。”
“那”老奴隶看着小女奴,看模样,似乎是不想带小女奴去王城了。
小女奴慌了,一把拉住老奴隶的袖子,急得从老奴隶破烂的袖子上生生撕下来块破布,“阿公,阿公,我要跟着你。”
“跟着他干嘛?”贵人柑笑,带着一丝诡异的慈爱,像个拐骗小孩儿的坏叔叔,“我这么俊跟着我多好,有吃不完的肉,穿不完的衣裳。”
“我就要跟着老阿公,就要跟着他。”许是被贵人柑诡异的慈爱神情吓到了,她的声音凶凶的,已经带了哭腔。
“啊哟,一言不合就哭,破小孩,什么毛病!”贵人柑咋咋忽忽从地上跳起来,捂着心脏,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惹不起,惹不起,现在的小孩真是惹不起。”
他跳着挥手,“滚滚滚,本公子才不喜欢花猫抹泪,要去死就去,动不动就哭的小孩烧死了才好。”
这就是答应让他们去王城了,老奴隶对着小女奴叹气,“你这是何必,其实留在这里不比”
他还未说完,便被小女奴打断,“阿公,我就要跟着你。”
老奴隶再叹气,拉起地上的小女奴一瘸一拐的往马厩走去。
老奴隶是养马的,马比奴隶珍贵,为了照顾好马,他们住在马厩里。
贵人柑望着他们的背影,双手捧心,“可吓死本公子了,她要对本公子哭呢,本公子心软得很,再看着她哭下去,本公子怎么忍心看她去送死。”
少将军,您也好意思说自己心软,为了逼躲起来的女子出来,昨夜部落里的老弱妇孺哭得嗓子都哑了,您不一样眼都不眨的把人兄弟、丈夫、儿子、父亲一个个砍死,边砍还边鼓励她们哭大声点,好给您选美人儿助兴。
那铁石心肠杀人不眨眼的样子,把人都吓傻了。
副将邹树默默望着油锅里的人干,叫自己相信眼前这个捧着心的柔弱公子哥儿不是昨夜一举屠尽六大部落青壮年的白面红眼罗刹。
他家少将军多善良,今天还给逃跑的奴隶留了个全尸来着,邹树努力找理由说服自己。
“你们五十人将全部进贡给王,必须有二十人活着到王城的祭坑,少一人,我到你们的部落屠杀十人,多活一人,我多一年不攻打你们部落,但凡有一人逃走,全族鸡犬不留。”
带着煞气的话拉回了副将邹树的注意力,他望着又恢复了在深山中屠杀时一样冷峻眉眼的少将军,不知道这脾气怪异的少年又要做什么。
冷冰冰的话,让原本赤身**的男人们胆寒,他们都是深山部落里位高权重的贵人,或许曾是将军,或许曾是未来的族长,或许是祭师,可现在他们都是这个面色苍白、四肢纤细的公子哥的奴隶。
这个从十五岁起每年冲进深山屠杀部落青壮年的公子哥,趋地将军桂的长子少将军柑,在隐匿深山的小部落眼里就是白面红眼的罗刹。
一个说到做到的罗刹。
被这么个罗刹说出灭族的狠话威胁,曾经深山中高高在上的男人们不得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