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抓住沈奥欣的手，没捉住，沈奥欣下意识躲了开。嘉禾有些尴尬，不远处张岚看在眼里。
自从王玲英出了风头，帐篷里风向就变了，大伙对她崇拜起来。接着，三个突然转职，独自上班，还有专员送食物来，衬得她们这群被曼荷姐带着的像幼儿园孩童一样。
王玲英就算了，她气不过，也比不过；郑心怡，天资聪颖，但这个沈奥欣实在邪门。没什么长处，性子偏阴沉，又独，却是王玲英的朋友。加上赌运不错，给六个女孩子赚了点数，俨然成了鬼形锦鲤。
张岚死时，没郑心怡大，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初具美的意识。贪凉，假期返家，下河游泳溺死。外表也保持着溺亡新尸的特征，面部紫绀色，皮肤苍白而湿冷。
呼吸的时候，细小的泡沫从口鼻边缘冒出来，时刻注意，小心抹去，才满足得了她那一颗还未冷去的爱美之心。
她年纪小，除了王玲英，大伙看着心疼，任她争风头，时时让着她。只是那次她指责郑心怡闹得大了，和室友的关系不冷不热起来。
张岚有的是办法，和别的帐篷的姑娘交上朋友。
她的朋友，受到一个叫张希的女鬼照料，那女鬼老资历了，生前流过孩子，所以对年轻轻的女孩子特别好。朋友把她介绍给张希。
张希和她同姓，性格温柔，对她像妈妈对女儿一样。
中午，朋友来找她玩，对室友们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欢。听闻那株粉豆蔻主人好运，忍不住驻足，蹭一蹭无形的运气。
一传一，一传十，到晚上，演变成“赏花大会”。哪有花，就是一根苗，张希却感兴趣。也张希幸亏过来，才控制住场面。
沈奥欣听到大致经过，看了看嘉禾，又看了看张岚。
大家对她，似乎热情了很多。
她走到花前面，对一群小女孩说：“我们要熄灯了。”
一个身材较小的女孩呀一声，“姐姐，你就是那个运气很好的姐姐吗？”
又是她不明白的形容词。沈奥欣不答，说：“你们回帐篷睡觉吧。”
硬生生凑上去的语气词毁坏语气的强/硬，娇小女孩笑嘻嘻道：“还早呢。姐姐，这花叫什么呀？”
“什么花。”
王玲英和郑心怡出现在门口。
女孩们眼睛亮起来。
这个帐篷，出了三个转职的，在新魂帐篷区算独一份。她们的舍监，都要她们学着点。
她们没来得及打招呼，王玲英问张岚：“你招来的？”
张岚生气，否认的话又说不出。
王玲英略过张岚，说：“回去吧，我们这不欢迎外人鬼。”
“玲英姐。”郑心怡微弱地发声。
娇小女孩要说话，一个鹅蛋脸——看上去至少三十，比娇小女孩大一轮——先声道：“抱歉，她们年纪小，不懂事，只是想来看看花。”
“你说看就看，你同意了？”她问沈奥欣，后者却脱离了战场，眼神落在盆栽上。昨晚才种下的种子，嫩叶舒展，已经长成手掌高的绿苗。
认得粉豆蔻的，看见它会认得出吗？
永远在莫名其妙的时候神游，王玲英一口气梗在胸口。
“一看就没同意，走吧。要不被我丢出去，大家脸上不好看，我们要睡了。”
坐在睡袋边的一个姑娘附和：“是啊，我们要睡了。”
张希得体地说：“打扰了你们休息，是我们不对。”
“你们明天——”
“明天也不许来，吵。”王玲英接茬。
女孩们或青着脸，或红着脸，跟着张希，离开这顶帐篷。张岚说：“你说干妈干什么，她还帮忙维持秩序呢。”
王玲英神色古怪，挑眉道：“现在跟我杠，刚才不吭声？”
张岚哑口无言，王玲英炮火转向沈奥欣：“还有你，拒绝的话干脆一些，尾调拖得跟唱歌似的。”
沈奥欣：“你故意的吧。”
把群鬼怼走，明天她的花就要出名。第一条鱼马上要被钩来的，不知她是虾米，还是剖鱼的刀。
王玲英不置可否。
不去触霉头，沈奥欣问郑心怡：“怎么了？”
怎么就绕开她，王玲英拉走郑心怡：“吃饭去。”
沈奥欣叫张岚：“张岚，你什么时候认的干妈？”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奥欣笑。
张岚觉得她在挑衅，叉腰：“你笑什么！就今天认的，怎么了？”
“唔。”沈奥欣收笑，点头，侍弄完粉豆蔻，绕开她找自己的饼干箱子。
仿佛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她就说，沈奥欣邪门。
沈奥欣吃了几口，王玲英轻踢她的脚：“你不好奇吗，今天发生了什么。”
沈奥欣继续吃，王玲英读她的眼神，感觉是“我什么时候好奇过”。王玲英撇过脸。
郑心怡清了清嗓子，说：“我和玲英要离开六天了。”
姑娘们纷纷被吸引过来，问为什么。
郑心怡说：“探险队有好多支，我和玲英进的，是负责城外一里的。再远的，都是魂能两三千的魂魄，不参加决斗的，也几乎不回城，平时在营地间转来转去。我们要去城外实习——其实就是荒野求生之类的。”
有声音问营地是什么，郑心怡解答完，又说：“下午，城外一个前辈来了，跟我们对练，我们输得可惨了。”
她没有直接提王玲英。王玲英有股不服输的执拗劲，输了一次后，主动和前辈打了三次。前辈呵斥她浪费体力，她又比了一次才停止。
“最惨的是我，我今天输了五次。”
原来是打输了，找她发脾气。
沈奥欣无语，王玲英一叹，转而感慨：“常驻城外的探险员，真不一样。随便拉出一个，我们队长也打不过。”
帐篷气氛热烈起来，张岚也不使小性子了，加入好奇行列。
王玲英渐渐退出讨论。她气消了，扯了扯沈奥欣，道：“你有机会该去看看，那些队员，出招干脆，每一击都有把敌人打趴下的决心。”
沈奥欣听出她言下之意，重复道：“每一击，打趴下？”
“不论你和谁对上，想赢，就把他打倒。不上不下，反倒惹人讨厌。”
不想输，就把对手打倒，听着有点道理。吴大嘴要找她算账，他住在矿区，要不是下午她要过去，她可能和他没有交集。武器店的同事，对矿场员工很不客气，还有一股子骄傲在，或许她该问问怎么回事。
她猜到王玲英担心她，在她看来她很不靠谱，但被骷髅念叨了一阵鸡汤，她暂时不想和王玲英聊这类话题。
好在她有别的存货，略过吴大嘴的事，沈奥欣抛出一条消息：“我知道你对法术感兴趣，我知道一点学习途径。”
王玲英竖起耳朵。
沈奥欣说：“据说和天赋没什么关系，完全看运气。找到和鬼母、鬼母儿子有关的东西，应该就能学习。”
郑心怡耳朵尖，又一直关注她俩有无和好，闻言道：“鬼母？”
“什么东西。”王玲英疑惑。
沈奥欣摇头，张岚道：“你们在说什么鬼母？”
王玲英看沈奥欣，沈奥欣摇头，王玲英说：“奥欣听说，找到和鬼母、鬼母儿子有关的宝贝，就能学法术。你们记得吧，忘川船上那些执行吏。”
郑心怡愣了愣：“我好像知道。”
张岚抢答：“我也知道。那是古代的传说，一天生十个儿子，白天生，晚上吃。我看书的时候看到过。”
“我看小说的时候也看到过。”郑心怡点头。
张岚瞪她，不满她降低她的格调。
恰在此时，十点钟声响，曼荷走进来：“孩子们，该睡了。”
*
梦醒，沈奥欣吃过早饭，把食物清出来，粉豆蔻放进箱子内，抱着箱子去上班。
张岚盯着她背影，气恼：“瞧她小气样。”等到午休，非要和干妈说道一番。
莫老板看见沈奥欣把花搬来，问怎么回事。
她来得早，骷髅不在，沈奥欣心松了松。谎言被戳穿总是尴尬。
她说：“我想把花盆放在这里，帐篷里白天人多，会不小心踢到碰到。”
莫老板看绿苗葱郁，长势喜人，道：“白天放，行，晚上必须带回去。”
沈奥欣称好，把粉豆蔻藏进莫老板盆栽堆里，莫老板让她顺便都浇了水。
浇到最后一盆，骷髅来了，哼着歌曲。
“早啊，沈奥欣。”
“早。”
视线落到粉豆蔻苗上，他眼眶骨都似乎白亮一些。
“这是老板的吗？”
“是。”
“莫老板。”骷髅噙着笑进门，打过招呼，说：“您好心，卖点料给我吧。”
莫老板七拐八拐不答应。他的花，可以送新魂，可以孝敬阴差、地头蛇，但不能给劣鬼。
骷髅遭受拒绝，心情低落。他眼一瞟，看见忙碌的员工，又振奋起来，兴冲冲去帮忙。那头闹，这头静，沈奥欣走到莫老板跟前。
莫老板虎着脸：“怎么不工作？”
“有件事和您说。”她把矿场的事告诉莫老板，说：“虽然赵大哥他们安慰我，但我还是担心。”
“这有什么。”莫老板把武器店和矿场的关系解释一遍，说：“你完全不用怕他。”
沈奥欣不得不怕。这种压制，无异于空中楼阁，莫老板却胸有成竹，难道老板还有别的牌？
总不能坐以待毙。
沈奥欣打算张口，突然降临的广播声覆盖了一切。
“大家好，这里是早安电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