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次日,未央她是在一阵铜铃声中醒来的,睁眼才发现是马儿正在旁边低头吃着草,脖子上的铃铛晃动发出来的声音。
而她居然不知何时就靠在辕舟上睡着了,还如此睡了一整夜。
她的身上披着的是阿穆给她盖上的披风,周围还是雾蒙蒙的,低头一看,阿穆也靠在车轱辘上睡着,眸子紧闭,单膝曲着,右手持剑搭在曲着的膝盖上,宛如只是在假寐小刻。
旁边起的篝火还在轻袅着几丝青烟,微风吹过掀起炭火上的一层灰膜,底下的炭火散发着奄奄一息的火光,时暗时明的。
草尖上坠着晶莹的露水,她从辕舟上跳了下去,脚上的羊皮小靴都湿了很多,像他这样睡这,不会生病才怪呢。
他手里的剑紧紧的握着,很紧,紧的骨结发白,眉头紧蹙,似乎是梦见了不好的东西。
这次她终于细细看清了阿穆的脸,中原的男人果然长得都是清秀,只是他的双颊被西凉的风吹红了脸,起了层粗糙的红茧血痂,可那股清秀玲珑的劲还是从五官中看得出来。
未央她推了推他的手臂,阿穆突然睁开眼却是满目的凶狠,眼睛里一条条的红血丝像是红了眼的狼,吓得她跌坐在地上缩了几步,连忙解释,“本公主…想着地上露水重,叫你…醒来,别受寒了。”
待他神色清明看清来人连忙道歉,满脸的愧疚之意,她瞧着他只是轻笑摇头说,“没事,倒是本公主要谢谢你的披风。”她犹豫了一会儿,“其实昨晚你可以回帐篷睡,本公主不会逃走的。”
因为她从未想过要逃。
他将披风一甩系上,“我不是担心你逃不逃,只是君子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我是不会抛下一个姑娘让她在外面过夜的。”
未央笑,“虽然本公主听不懂你们中原这些文绉绉的话来,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他没有回答看着眼前笑得明媚的姑娘,心道,在你这里做个好人可真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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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顿好后车队开始出发,须臾半刻,就到了玉门关下,关外面的环境与那边明显不同,关这边还是荒漠山丘巨石,太阳强烈且干燥,关那边入眼却是杨柳依依,青山绿水,一番别外的光景,就连拂面而来的风也是湿润得带着水气的。
她突然想起三哥说的一句中原诗话,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中原一直是三哥向往的地方,他总说将来某一天一定要带着她去探探关那边的春风。
阿穆打马走上前亮出令牌,守关的甲士连忙拉开小匝将另外半边未开的大门打开放车队过去,那门很大,上面抹着红漆,隔些距离便镶着一枚黄色钉帽,单半面都要六个人才能推开,可见多重。
过关的时候未央卷着帘子看着外面,关隘处排着长长的队,西凉人、中原人都有,还有几支高丽、西洋的商队,那高丽人由于语言不通,只能别扭的打着手势,指指自己又指指身后的车队,然后将手里的玉蝶翻给甲士看,甲士见后面的队伍越来越长,看了眼玉蝶就给放了过去,那高丽人连忙鞠躬感谢。
其中高丽人车队里骆驼上坐着一个妇人抱着小孩,小孩皮肤很白,缚着头巾朝她招着手,未央她亦是回应着,妇人一见似乎很害怕,连忙将男孩拦进怀里用头巾将男孩掩盖住,警惕的看了她一眼。
她收回帘幔隔了会儿才想起,那妇人大概怕的不是她,是护送她的这个车队吧,毕竟这几年中原征战四方成了最强大繁盛的国家,而其他国家都是兵荒战乱过后的恐惧,一场战争的爆发,苦的还是平民百姓。
就像他们西凉和上京的红枫谷一战,挑起的原因明明是中原一而再,再而三的侵蚀着西凉作为各国枢纽中心的丝路,如今他们西凉败了,没理的倒也是成了他们。
她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在这个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弱肉强食的狼权主义中,他们都是无谓的牺牲品,就像阿爹往日再怎么宠溺她,为了国家也不能去殊死一搏说不同意,阿爹说,她是西凉的公主,从出身起她就要肩负着去保护她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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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晃晃悠悠的行了半日,她靠着软枕恹恹欲睡,阿穆他打着马并行于窗前说道,“九公主,前面再行五里便是成安镇的梧桐岭,只是那梧桐岭常年有匪徒游荡出没,若是我出现什么意外,还望公主保护好自己。”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顺着窗柩的木格中递了进去。
她心道,你们中原这么厉害,为什么连一个匪患都除不去,果然是外强内干,只会开疆扩土却不顾黎民百姓的国家。
未央她撩开帘子接过匕首,细瞧抚摸着匕首上的花纹,又拔出匕首露出刀刃的锋芒,感叹道,“的确是一把精美的好东西,可是我们西凉的人善用长鞭。”说着她指着自己缠绕在腰间的鞭子,“不过既然给我了,定不会让你收回的道理,那我就只能收下吧。”
他轻笑的看着她的侧颜,一头乌黑的发随意披在身后用一枚西凉的骨簪别着,额前落下几缕细碎的发,被微风吹起的发梢犹如岸边柳枝,扰乱了她那如一波幽潭般好看灵动的眸子,惹得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眨着,如同水面一圈圈的涟漪,她的嘴角在笑,眼底有光。
他想这才是真正的她吧,而不是前几日冷巴巴的,一副凶神恶煞被国王宠坏的西凉九公主。
“其实九公主你应该多笑,很好看。”不知怎的就给说出了口。
未央眸子一怔道,“你们中原上京的男人都是这么夸女子的?”
她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直白的说,在西凉,夸她最多的也是伶俐可爱,倒是从未见人说笑容好看。
他轻笑,“不是,中原的男子说话多是斯文,如[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亦是[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他一连说了好些她听不懂的话来,可从他嘴里说出又不觉得突兀,反而觉得很好听。
未央侧目抬头,太阳已经出来了,光芒透过树枝洒下细碎如金的耀眼,如斑驳飘影般的从他身上划过,不时还会落了进来,她下意识的眯眼伸手去挡。
再抬眼就看见阿穆他伸手扬起自己的披风,握住马车顶上的横柱,形成一个蔽阴之处,将那阳光遮去得严严实实。
在她微楞间,他缓缓道,“我不会说,只知你笑颜如花绽,很美丽。”
她的胸口亦是一震,眸子里闪烁过短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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