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程风这边的领头人,把车上所有的男的都叫下车,放鞭炮的放鞭炮,其他人就跑到新娘家的大门前,使劲推门,嘴里还吆喝着“嘿唷”“嘿唷”“开门”“开门”很有节奏,一些呢还往门缝里塞红包。里面的人说“要想进来,红包拿来”往门缝里扯红包,有的撒糖果。我想这应该也是藏家女孩“尊贵”的一种表现吧,在房门的左上侧“屋顶”有一位穿着非常整齐的藏族叔叔用藏语指挥着里面的人,他就是女方的舅舅。
他穿着的这套服饰,后来我打听才知道价值几万人民币,他身上的衣服有许多珍贵的动物毛皮,为了保护动物,现在国家已经不给缝制了。
他用藏语说:“看他们有诚意,可以放他们进来了!”
程风被接到新娘家的正厅,双腿交叉虔诚地打坐着,旁边的就是他的十九岁新娘。对面有个年轻的喇嘛颂着经文,中间是个大鼓,那喇嘛念到高潮的时候就敲一下鼓和啰。
唐卡布满了整个大厅,我细心观察每一张唐卡都有三个东西不能少,一是太阳,二是月亮,三是佛。
我用相机记录着这神秘的婚礼。
迎亲的队伍被招待到院子里,一排排坐下,马上就有人满上一碗滚烫的酥油茶,和一些青稞面做的点心。我的手很冻,我端着碗暖了暖手,喝了一口味道怪怪的,第二口有点甜味,第三口就能喝出香味了!每喝一口都能感受到,暖的味道,这暖从口到胃清清楚楚,只有在这种离天很近的高原,品酥油茶才能体会其中滋味!
新娘家的舅舅在高声地说着话,话音一落,就有人马上接过话,然后就是哄笑,我观察他们这种方式应该是“互动拉拉”吧。
因为他们都高声笑着,唱着。
我还看见他指着我说了一些话,旁边懂藏语的朋友翻译给我听:“迎亲的这个美女是大城市来的吧?怎么那么漂亮洋气,还没结婚的伙子们,还等什么,快去追求她吧!把她拉来做我们藏家的媳妇吧!”
其他人就哄笑:“好啊,好啊!”
我礼貌地向他点点头。
这次他用汉语说:“还很礼貌的呀!”我害羞地低下了头。
我幸福着,因为我爱的人幸福着,我甚至把自己当成了“新娘”的心态,完成了这次仪式。
程风他们现在到了“敬茶,嘱托。”的阶段,就是新娘的娘家舅舅们拉着新娘,说她母亲的好,你去男方家要想父母,要孝顺公婆,团结姑之类的话。
有些有才的舅舅还唱起歌来,歌里的内容就是“母亲呀母亲,孩儿就要离开你了!”等等。藏家嫁女儿是很隆重的,他们一般是把新郎娶“回来”,一般不远嫁,所以我看到屋里的人眼圈红红的。
我知道程风听不懂,他只能低下头,虔诚着。
我还知道我们要在这个村寨联欢三天三夜,才能把新娘娶下山。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发现一个非常感动的画面,虽然我出身成都农村,以前做过很多农村的客,大多数是客人多,帮忙的少,可是这次我发现,来作客的,包括我们上山的队伍都不把自己当客人,他们吃完饭,除了喝酒的老人,大多数女孩和年轻的人都忙收碗,帮客人加菜,或者换上热的菜,你想想海拔那么高的地方,又是初冬,菜当然凉的快,我象征性地吃了点东西,也笨拙地加入了他们的行业,给他们加菜,端碗,换热菜什么的。
过了一会儿一群“点头哈腰”胸前挂着相机的游客闯进了这个婚宴,这里那里的指指点点着,还拍起照来,程风出来和舅舅说了几句,就把他们请出了婚宴,他把导游请进来敬了一杯酒。
导游带队走了,原来他们是群日本游客。
我心里知道他和这些藏民一样有民族情绪,包括我自己在台湾也有“抗日”的经历,我赞赏他。
晚上的宴就要结束的时候,又来了一群人,他们是韩国游客,也是被这嘹亮的歌声吸引来了,这次藏家舅舅忙招呼一桌饭菜给他们吃,游客谢绝他还不允许,非要找人给他们喝酒,还把我拉来做“翻译”,我羞红着脸在自己脑海里闪着一个一个英语单词把鸡肉念成“hik(鸡)”“喝酒(&bh ag)”“&bh drikig水”,我尴尬着,他们傻笑着,院子里快乐着。
他们要和我喝酒,我就和他们喝,他们怎么知道我在台北的日子,怎么能禁得住我的“牛饮”海量。
端起酒杯,我突然想到了燕子,心理酸酸的。
那些韩国游客他们是搀扶着下山的。
我以为他们要安排我们大家休息了,可是我错了。
当月亮挂上天琼的时候,他们又忙起来了,院子里燃起熊熊的篝火。他们围着篝火,音响设备的音乐背景放着藏歌,一个带头唱其他人跟着他节奏又唱又跳,节奏看起来很简单,可是你就是不懂什么意思。这时侯的程风调着吉他,看样子他这个主角要出马了,我站在阁楼和梯子的对接处,托腮看着他和他的藏友在表演自己的婚礼。
“你在楼上看风景,风景在看你。”我想着。
程风是丽江有名的歌手,他唱着藏歌,别人喝酒跳篝火。
最后我看见他喝了一碗酒,声音变成了汉语:是他那首络诗歌《我的雨季从进水的鞋开始》改编的,叫《故乡,我的雨》。
《故乡,我的雨》
-----词曲只有青春
我的雨季从七月开始
忘带雨具这突来的夏至浮躁
不怕故乡秋果累累
怕乡下老伯的扁担闪了个腰
在这个七月忙活完女儿的土地
忙不了纠正外孙歪斜的字体
我在城市的地铁里躲雨
给老伯发着平安你的消息
其实你一路走来
都市的霓虹下个不停
就这样一步步远了故乡和我
那个挂果的季节
我的雨季从进水的鞋开始
闷骚的脚指蠕动出洞
不久脱胎成释然的表情
飞蛾撞晕在闪出午夜外的午夜亮着光,我的窗
在窗台下努力地产下些子儿
明天和我的臭袜一道扫进城市的垃圾
我对故乡的逃避
从眼镜的厚度开始
七月,每个城市都会下雨
故乡和我们的距离远成了电话线
思念是挂果的雨季
甜甜的带点酸如当初的你
我是从台北回来在上看到这首歌的,程风创作这首歌的时候我在台北。第一次听他唱这首歌,旋律想极了许巍的《故乡》,臭袜,老伯,你,外孙,这些字有啥联系?深感突兀得压抑。
吉他声一个音符一个音符的敲在我的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还有他的磁哑的声音。
我看了看新娘,她幸福地忙碌着。没停下手中的活,和姐妹们说着藏语,红红的她的脸蛋。
“姐姐,下来。”
我来不及梳理情绪,我就看见新娘已经在人群间跳起舞,向我挥手,露出了她白嫩的手臂。和她的脸比起来有明显的对比,脸是健康色,手那么白皙漂亮,似乎能捏出水来。
我一下喜欢起这个十九岁的新娘,她的笑不是吝啬的,那么我为什么吝啬?我马上调整情绪。立即加入他们的篝火狂欢,累了有人敬我一碗酒,渴了有人就帮我满上一碗姜茶。姜茶是一种用红糖、高山雪茶、姜末等用很原生态手工制作出来的。
我端着姜茶,察着汗。天堂在左,幸福被我捧在右手心。
我知道她幸福着,她有权利幸福,藏家新媳妇不像汉族那样躲在自己的闺房,她把自己的幸福绽放在玉龙雪山上,一点也不隐藏。
那么我呢?我的泪该不该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