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玉倾夜怒容尽褪,一脸错愕。
他急忙从桌上捻起几张西祁纸钞仔细端详,便见水纹纸张的花栏内上框印有面额”拾两”二字,中下印有十两钱贯图案,左右叠篆“西祁宝钞,天下通行”八个大字,龙纹花栏内下框印有:’户部奏准印造文’一行字。初步瞧来,并无不妥之处。
“你搞错了吧?”玉倾夜挑了挑眉,表示有所怀疑。
见安衍表情笃定,玉倾澜接过那几张纸钞又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甚为不解道:“兴许是我眼拙,倒没瞧出几张纸钞有何不同?还请安相指明!”
安衍起身,拿起玉倾澜手中的纸钞走向窗前,窗外明媚的骄阳透过碧纱窗在房间里投下一圈圈棉柔的光束。
“钞印局所造的西祁纸钞有独有的日月图文暗记藏于纹理之中,”安衍自袖中取出另一张纸钞,两张并列放齐对着光束,声音清淡得似乎没有一丝杂色。
那两人这才看清确是两张有,一张无。倘若安衍不告知这纹理中藏有暗记,他们倒真是无从辨别真假。
“这。。。”玉倾夜一时语结,尴尬莫名。落入自己挖的坑里,还要强颜欢笑,玉倾夜竟是从未有过的恼恨。
平远候府是母妃的娘家,与他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那表弟虞小侯爷伪造假钞一事,他亦参与了其中。如今,定远候府被安衍给盯上了,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后果他不敢想。。。偏偏父皇最忌讳后宫干政,母妃亦是不好亲自出马,唯有靠他自己想些办法去补上这个篓子,最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眼下,玉倾夜却是感觉举步维艰。只因对手是安衍,这个让他一见就又恨又恼、头痛欲裂,甚至自信心直接崩溃的家伙。
安衍在窗前缄默负手,却是笑而不语。金色的阳光冲淡了他身上那抹微微清冷的霜色,长身玉立下宛若兰芝玉树落下的投影。这种景致,整个就是一幅淡雅绝世的水墨画,浑然天成,浓淡相宜。
突闻听二楼出口一阵喧哗,安衍上前轻掀起帘帷的一角,便见几个穿着锦衣华服的男子喝得面红耳赤,摇摇晃晃地从楼梯上走下,其中一个穿墨绿衣袍的男子口里一直念念碎叨,另一个微胖的男子攥着墨绿衣袍的男子,也喝着醉醺醺的。
“虞小侯爷,你看你都醉成这样了,还是让兄弟我先送你回家吧,”开口说话的是那个微胖的男子。
“时候还早呢,在外面多好!我们继续喝,”穿墨绿衣袍的男子嚷道,随手推开那人,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去,旁边几人连忙上去搀扶。
这声音一入耳,玉倾夜的神情已是微变,他那表弟怎么恰巧也出现在这里?玉倾夜朝安衍望去,他只留给自己一个侧影,神情难辨。
“这怎么行呢,你看你喝了一夜,再不回去你家夫人可就。。。。。”另几位男子倒是有几分清醒,面露尴尬。
“我才不怕她呢,不回,不回。。。。”那虞小候爷歪歪斜斜,目光微醺。
“未曾料想这虞小侯爷竟这般惧内。。。”
“听闻他前阵子在京口赌场输了不少银子,躲在春风楼几夜不归,结果惹得那少夫人跑去大闹了一场。。。”
看热闹的食客窃窃私语,乐不可支。
那虞小侯爷踉踉跄跄穿过厅堂,却见店小二慌不迭地迎了上去,一脸堆笑道:“小侯爷,你看这酒钱。。。?”
那小侯爷被人拦阻,显得甚是不悦,神色一敛,鼻子重重一哼,“怎么,还怕我付不起这酒钱?”
店小二神情讪讪,转即谄笑道:“小的岂敢?这京城谁不知道你虞小侯爷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怎会付担不起这点零头。。。”
那虞小侯爷的满意之色瞬时溢于言表,随即晃晃悠悠地掏出一叠西祁纸钞,正欲甩给小二,兴许是一阵酒意忽袭,目眩之际,那握着钱票的手一抖一松,一叠宝钞如同漫天飞舞的雪花,倾刻散落满地,小二慌不迭地俯身一一拾起。
正在此时,忽起一声嘈乱,一群着装统一的兵卫匆然而入。
“是乌衣营!”人群中有人惊呼。
乌衣营?雅间内二人脸色均是一变。安衍手中的帘角一松,帘栊悄无声息地又落了回去,挡住了他幽深如潭的眸光。
房间内顿时一片寂静,落针可闻。便听得那领头的厉声一喝,“统统给带走!”
那群人神色惊变,那小侯爷的酒意也瞬间消散,恼羞成怒道,“连本小侯爷都敢抓,谁借你们的狗胆?”
“这位官爷,尚不知我等所犯何事?”一旁早已神色慌张的几人惴惴不安道。
“伪造西祁纸钞,算不算大事呢?”那人冷哼一声,语毕,在一片哀嚎中,一伙人等被缉捕出楼。
“伪造纸钞?”围观的人群一片哗然。
“我爹是圣上亲封的平远侯,我姑母是宠冠后宫的虞贵妃,你们这群狗奴才。。。”那虞小侯爷气急败坏的吼叫已随着乌衣营的笃笃马蹄渐绝于耳。
“啪”地一声,玉倾夜拍桌而起,茶盏中的水飞溅了一地。
“安衍,搞了半天,你是请本殿下来看戏的是吧?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狐假虎威给谁看呢!”玉倾夜额上的青筋跳了跳,一双眸光几欲喷出火来。
“在下政务缠身,恕不多陪,先行告辞!”安衍眸光清冽,疏淡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透骨的冷然。
如玉砌雪的白袍划过一道弯孤,玉倾澜只看到一道雅逸颀长的身影顷刻转身,急步离去。
玉倾夜盛怒之下想往外冲,却被玉倾澜一手给拉了回来。
“你想干什么?没见乌衣营都为他所用了么?”玉倾澜眸色微沉,直到那人清绝的背影没入门庭之处。
“二哥,你没瞧见姓安的早已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么?我们那好父皇平日里一口一个‘安衍龙姿章成,甚得朕躬’。。。要知道,我们才是血统高贵的皇子,他安衍算什么东西?”玉倾夜一声狂怒的嘶吼,俊美的面容已被难消的愤懑所覆盖。
“即便他不算什么东西,父皇不也是把最好地都留了他了么?”玉倾澜表面神情向默,心下却早已是波澜起伏。他心心念念许久的东西,终于还是让人捷足先登了,而且,还是一个外人。。。玉倾澜心里溢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涩苦。
“哼,乌衣营。。。母妃与皇后不下数次去父皇那里均是碰了一鼻子的灰,安衍却轻而易举的握其在手。父皇,真是偏心哪!”玉倾夜一拳重重地打在桌角之上,那柄角生生断裂成了两段。
不提乌衣营也罢,这一提显然是戳到了玉倾澜的痛处,他自认为是整个西祁国最受圣宠的皇子,可这一切在安衍出现后就都变了。
玉倾澜看着玉倾夜一脸仇情难消的样子,亦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这个七弟,性子永远都是这般狂躁,如此沉不住气,又哪里会是安衍的对手?
“这骂也骂了,砸也砸了,气也该撒去了一半了,还是先回宫再从长计议吧?虞先侯爷被抓,只怕是早已在宫里掀起了轩然大波,虞母妃那里七弟还是尽快赶回去看看吧。。。”玉倾澜拍了拍玉倾夜的肩膀,几分意味深长。
玉倾夜从小就爱粘着他,诸多皇子也就和他走的最近,所以他的话,玉倾夜还是能听进去几分的。。。安衍今日之举,绝非贸然出手,他背后定是有父皇的默许。这么说来,这几年虞氏外戚的过快发展已引起了父皇警觉?所以,才假借安衍之手开始了不露声色地打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