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诞和胡遵都知道,军心已经散了,可两个人都说不出那两个字。
诸葛诞盘算着现在要进攻是不可能了,可是再拖到几日,东吴的大部队也要到了。
诸葛诞拎着一口靠在墙根还有点汤的铁锅,往江边走,把铁锅边上的汤汁在江水中涤荡干净,甩了甩,把锅又放回灶台,对炊事长说:“看还有什么?别叫大家饿肚子。”转身,又去帮士兵共同搭建帐篷。有的士兵看身边的人是诸葛诞就一个立军姿,高叫“将军”,“嗯,大家辛苦了”。其他人也才意识到和他们一起干活的这个人是他们的将军,也动作勤谨了,肃然起敬,“将军”,“将军”。
“昨晚,让大将受惊了。”
“没有,没有。”
他们常见到和他们同吃同住、同进同退、说说笑笑那个豪爽的诸葛诞,但从未见过一个在那里搭帐篷、刷锅勺、抬担架这样平实的诸葛诞。士兵们见主帅如此,也都心头一热,精神倍增。
胡遵走到诸葛恪身边:“撤吧,大丈夫赢得了输得起。”
“好,我也是这样想的。”
士兵听到了两位主帅的对话,说:“打吧,将军。
我们愿意追随将军。”
“对,我们愿意追随将军。”
声音越来越响,势气就这样回来了。诸葛诞和胡遵的血也澎湃起来。
“好!”
两人站起身,异口同声地喊了句“好”。
整整忙了一日,军马、营地恢复起来。
两人在帐中商议对敌之策。
“咚咚,duangduang”
周边炮声、鼓声连成片响翻天了,人们对面喊话,光看到嘴动了,什么都听不见。诸葛诞跑出帐子,眼看着连营从后面开了花了,魏军的士兵好像受到惊扰的蚁群,东跑西跑没个头绪。
诸葛诞冲回帐中,没见到胡遵又向外跑,撞倒了往里跑的胡遵,也顾不得别的,大喊道:“快组织大家撤离!”提枪上马冲向敌军。
魏军士兵看到自己的主帅来了,跟分流的潮水一样从诸葛诞两侧冲过去,围着诸葛诞,“将军”,“将军”。
“我断后,快撤!”诸葛诞边喊边向敌军深处冲,见到吴军的人就砍,比昨夜的惊马更加疯魔。那些跟他征战多年的老部下了解他,也是感情笃厚,不忍将军落单,逆着人流冲跟了上来。经过一通置生死于度外的厮杀,魏国溃退的士兵才渐渐稳住阵脚。
胡遵组织溃逃下来的士兵杀出重围。被吴军追出十几里地,溃败不堪。再向后看,来时气势非凡的七万大军一个个灰头土脸,丢盔卸甲,总计也就万余人。再看刚才扎营的方向,一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了,也没见后面再有追兵跟来。胡遵骑在马上垂头丧气,一语不发,心想诸葛诞多半是死在乱军中了。
诸葛诞当然没有死,他疯魔附体一样冲进吴军的队伍,衡抡竖砍,被这把大刀刮上就丢了半条命,许多吴军士卒做了那刀下之鬼。吴军士卒也被他的气势震慑得魂魄出鞘,诸葛诞冲向哪边,哪边就四下溃退。
一个灵活的胖葫芦飞马经过诸葛恪,被诸葛恪反手得了个正着:“前面什么情况?”小欢见是诸葛恪,欢喜无比:“诶呀太傅,我正找你不着。敌军一大将英勇无比,杀得我军人马胆怯不前。”
“在什么地方?”
“你看哪里热闹,哪里就是了。”
小欢领着诸葛恪去寻诸葛诞。
诸葛诞一见诸葛恪,哈哈大笑:“小子,是你。”
诸葛恪也一愣,仔细打量诸葛诞。诸葛诞现在是一身血污,眼睛猩红,恶魔一般。诸葛恪从鄙夷的眼神中回想起来了,“哦,叔叔在上,请受侄儿一拜。”
小欢儿一听,立马明白过来。他没少听诸葛恪给他讲他们诸葛家的事。
“叔叔好,给婶婶也带好,给我哥我弟我妹子也带好。”小欢儿嬉皮笑脸地骑个马在旁边遛来遛去。
诸葛诞斜眼一瞧,“这是个什么玩意,跟个糖葫芦似的。”
小欢儿自打从山越回来,就被加封了裨将军之职。每天跟在诸葛恪的屁股后头形影不离,一天上蹿下跳不长个,胡吃海塞地净长膘了。水向低处流,那些脂肪都聚集在脸蛋子和肚皮子上了,两条小细腿显得更加不堪重负。
“我说糖葫芦,你难道是诸葛柔?”诸葛诞囧着脸看小欢儿。
“不,不是,我比他耐看。是吧,哥?”小欢儿偏过脸来问诸葛恪。
“喝!哈哈,我想我们诸葛家不至于出这么个怪胎。”诸葛诞嘻哈地大笑。
“怎么说话呢?他们都说我像葫芦精,就你说像糖葫芦,我还想着你夸我甜呢,怎么翻脸就骂人了?亲戚里道的,给你一次机会啊。”
“哈哈,看来,不怪孙权这几年杀了那么多重臣,原来东吴实在是没有看得过眼的了,什么山猫野兽都能来领兵打仗了。哈哈哈……”
诸葛恪示意小欢儿靠后。
“叔叔说的只对了一半,那些英勇的东吴将军都在后方养精蓄锐,等着应战那些像样的大将。像我和小欢儿这不入流的来抵挡叔叔绰绰有余,现在眼前的一切就是最好的说明。”诸葛恪很得意,全身的血液都充满挑衅,“叔叔,现在是谁夹着尾巴残喘?”
“你——,看大刀!”诸葛诞两眼一瞪,挥刀来战。
“都各为其主了,不许徇私情啊。”小欢儿在一边嚷嚷着,同时想着伺机助诸葛恪一臂之力。
诸葛恪这些年应该说是理论和实践结合后,历练了不少,也加着新来气盛,诸葛诞刚才已经耗费许多体力,两人交战五十余个回合后,诸葛诞慢慢处于下风。诸葛诞想着,我今日是走不脱了,只要拖住敌人,让自己的人撤退就算胜利。这么一想,他打得也放开了,且战且退。小欢儿跟着来回跑,诸葛恪早就适应小欢儿的各种雷人雷事了,诸葛诞可没见过,认为他要来偷袭,眼睛一个劲跟着小欢乱转,精神头一下不够用了,被诸葛恪一枪刺入肋下,翻身落马。
“快绑上,给我叔系个好看点的扣啊,要不就双套蝴蝶结,要大点的。”小欢儿跳下马,在一旁指挥那些捆绑的士兵。
那些跟诸葛诞征战多年的老部下看着诸葛诞被俘,要与诸葛恪等人死战。
诸葛诞不想他们为自己丧命,就高喊:“快去报信。”
吴军将士见主帅胜了,势气大作,与诸葛诞的亲信士兵战到一处,多寡悬殊,很快战退了那些部下。
“将军,韩综在此!”
诸葛诞一看冲上来的正是前部先锋官韩综。韩综与那些老部下一同力敌诸葛恪等人。
小欢儿还在地上指挥多系几个蝴蝶结呢,发现又打起来了,“诶我的吗呀,怎么还有人啊?”再找马,找不着了,差点被乱军给撞死。诸葛恪把他拉上马背。韩综从背后斜刺小欢儿,诸葛恪回马一枪,扎在韩综腹部,用力一挑,把韩综挑起距地两丈来高,甩出五丈来远。韩综的肠子、下水,变作一盆天女散花,翻扣过来淋淋洒洒到处都是,死得透透的。诸葛恪鄙弃道:“叛国贼,死有余辜。”两人再找诸葛诞踪迹皆无。
诸葛恪回头看看小欢儿,小欢儿两手一摊:“我作证,你没徇私情。”
诸葛恪哭笑不得,命人取下韩综首级,收军回营。
留略等人出城迎接诸葛恪,叙说了东兴大堤的修补情况:“还好将军来得及时,不然时日久了,那几个缺口就要出大麻烦。”
诸葛恪侦查那几个缺口,也不禁后怕,告诉那些工匠要加紧工期,改进它的稳固性。
此战,吴军大胜。诸葛恪奖赏三军,又为东西两城添加了五千越家军助守。
东兴大捷,诸葛恪在东吴的声势更是如日中天。凡事物极必反,诸葛恪愈发地飞扬跋扈、刚愎自用、目中无人了。他大权独揽,身边趋炎附势、口蜜腹剑者越来越多,谆谆教诲、忠言逆耳者越来越少。
诸葛恪飘啊飘啊,摇啊摇啊,人间的山山水水已经入不得他老人家法眼了。小欢儿有几次委婉提道有些人的逢迎不怀好意,诸葛恪就斥责他朝廷中的事不要参与。小欢儿也慢慢学乖闭嘴了,最后一个逆耳的声音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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