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苍蝇能撞翻一架战斗机,一个眼疾点中了不可一世的司马师的死穴。司马昭接力司马师,把持朝纲。
司马昭满眼狐疑地审视身边毕恭毕敬臣服于自己的人,捕捉他们言谈举止间的不敬,欲除而快之。每日饮食,都要由身边的婢女试吃,再用银簪探试;出行则必然前簇后拥,三千甲士把司马昭围得铁桶相似。尽管如此,司马昭还是感到身边有无数只怨毒的眼睛。他要杀杀杀,杀一儆百,把他们杀掉,烧掉,干干净净。阴鸷的目光转悠一圈锁定魏主曹髦那张忧郁的脸。十四岁的曹髦被人从母亲温暖的怀里拽到这冰冷的宫殿,不是大哭、小哭,就是对着宫墙发呆。众臣子也是敢怒不敢言。
政治敏感度很高的贾充见风使舵,看准司马昭的屁股,噼里啪啦不歇闲地拍,直拍地两手生疼、浑身发汗。
“大都督气色红润有光泽,愈发地英姿焕发了。”
“大都督日理万机,为国为民,可是百姓的福气了,就是心疼都督啊。”
“大都督文武之资,当今天下再也无人能及,就是武帝在世也只能给将军做一近侍瞻望左右罢了。嘿嘿嘿。”
司马昭:“呵呵,公闾过奖了。武帝奉天子以令诸侯,扫平四海,这份功业我岂敢比拟。”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武帝是人杰,也是身逢其时;而将军父兄三人效力魏主五世,文能战败西蜀,武能制衡东吴,让北方各族臣服曹魏,这份功业自古以来未曾有过。”
贾充边说边观察司马昭颜色变化,只见他气色和悦,喜笑颜开。
司马昭笑得眼睛都埋进岁月的足迹中了:“不要给我戴高帽了,司马家的地位已经显赫得岌岌可危了。父亲在时就总说我们为人臣的,得到荣宠就更要戒骄戒躁,‘木秀于林,风必折之’,人在高处众人推呀。哈哈。”
贾充赔着嘻笑,知道说得正受用,就继续加大剂量:“虎父无犬子,舞阳侯说得句句在理,我们后辈只有望其项背而默默仰视了。以前,武帝在时也常说一句话:都说我要谋权篡位,我说看天意;如果天意在我曹家,我就是周文王了。之后,文帝果然就成了武王了。哈哈哈哈……现在将军家父兄两代为国尽忠,功业更是远胜武帝,何不效仿武帝的先例?”
司马昭笑而不语。
过了好大一会儿,司马昭才吞吞吐吐地说:“呃…恐怕…不妥吧。兄长在时,废齐王、立高乡原公就招来南淮叛乱;若是......呵呵,那还了得?”
“诶——,春夏秋冬,周而复始;天下大势,也是分久必合。自黄巾动乱以来,百姓深受战乱之苦,都渴望一位铁腕的英明之主统一海内。天下太平,江山是姓曹还是姓刘,或是司马,又有什么关系呢!依臣愚见,现在魏蜀吴三家气数已尽,借用武帝的一句话,就是天下在将军也。希望将军顺应天意,怜恤百姓,是苍生之福啊。”贾充说地眉飞色舞,就差把手放在司马昭的大屁股上笑声“损色”。
贾充见司马昭笑着不说话,就倒身跪拜在司马昭面前:“请让小人为您尽绵薄之力。试看天下还有谁会不识时务,自取其辱?”
司马昭亲手扶起贾充,语重心长地说:“公闾真是我的子牙啊,知道我的忧虑。如今朝廷还算安稳,唯有边关的征东、征西、征南、征北四位手握重兵的将军是我顾忌的,那么就有劳公闾了。”
贾充得到司马昭的许可,以慰问边疆将士为由,探听几位将军对魏主禅让司马昭的口风。
征西、征南、征北几位将军都不置可否,嘿然默许,唯独征东将军诸葛诞听闻这件事勃然大怒。
“贾充,你也是名门之后,怎么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曹家于你贾家恩重如山,你居然卖主求荣。真是我诸葛诞有眼无珠,错把你这狗尿苔当金镶玉,还好兄好弟的称呼!来人,把贾充给我轰出大营!”诸葛诞气愤得大眼圆翻,耷拉下来的眼皮都支起来了。
贾充心里骂道:“你装什么清新小蒜?要不是你通风报信,圣上可能还没有此劫呢?”
脸上可是一直赔笑:“我的大将军,我是试探你呢。您看看,还是这犟脾气。现在的趋势还没看明白吗?我又怎么不晓得将军气节,就是念在你我兄弟多年的份上,给你提个醒。怕你这驴脾气在这个事上吃亏不是?好心当作驴肝肺了都。好好好,我是小人,我是小人,行吧?别脏了将军的地儿,我自己走就是了。”
诸葛诞强压怒火,担心招惹小人,也有意挽回些局面:“公闾别介意,我也是最近听到些闲言碎语,又为那毋丘俭等人被杀而内心常常不安,烦闷得很。唯恐朝廷对我等在外镇守的老臣有他心,才出言莽撞。”
贾充嘻嘻一笑,两人假情假意地又推杯换盏一番,却各怀心事,酒菜也索然无味。
贾充一走,必然要重重地告自己一状,诸葛诞左思右想,更加坐立不安。
诸葛诞性格粗犷随性,与士兵极其交好,常与他们同吃同睡,有什么事也经常跟这些人说。近侍小隋发觉他最近坐卧不宁的,就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不顺的事。诸葛诞就把自己内心的忧虑跟他说了。小隋左思右想后说:“我想将军现在是曹魏第一将军,手握重兵。莫说行事专横的大都督会疑心将军,就算是有朝一日曹魏统一天下也未必能容得下将军。将军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早做打算。我听说古时候那些大人物常常家中高朋满座,若是大人有难,那些宾客就会拼力解救,将军不如一试。”
诸葛诞轻轻拍了拍小隋的肩膀:“你果然是我肚中蛔虫,和我想到一处了。你明日起就不用来我这了,出去打听打听这一带好侠义的人都有谁,查查他们的性格、喜好、能为如何。”
“好,将军,我一定不负所托。”
过了半个多月,小隋的脸黑瘦了一圈,把一沓厚厚的纸笺递给诸葛诞。诸葛诞展开一看:
张欣朗,三十四岁,木讷、不喜言谈,以义气闻名乡里,擅舞一对冰铜剑。
刘浩生,二十六岁,狂躁、强横,孝顺,最好打抱不平,是名屠户,善使板斧和砍刀。
……
下面还有很多人物的简介,都是些好义气,好打抱不平,有江湖游侠性情的人物。
诸葛诞用手点数共计二百三十四人,笑道:“小隋,效率很高嘛!”
“咳!我一个人哪够啊。人帮人、人找人,物以群分、人以类聚,这些人往往是牵出一个头,就能捋出一条线来。”
“你怎么跟他们联系上的?”
“征兵啊,最好的精兵团,是那种纵横天下所向无敌让人闻风丧胆并终将流明史册的勇士团。将军知道,这种人要的就是这个。”
“哈哈,你小子的,真行啊!”
“这种人啊,其实都觉得自己最仗义,都有那么点自以为是。可是他们又都少根筋,所以最好交往,捧着他唠两句,保证把他姥姥家压箱底的料都抖搂给你。”
“好,就你安排这事,招募他们来我营中。我要宴请各位义士。”
“是。”
青黄参杂寸把长的草地上,几百张桌子圈成一道拱形,桌上杯盘叠摞,烧鸡、烤雀、武昌鱼、鸽子蛋…琳琅满目,香飘十里。诸葛诞手下叫得出名的将士和新招募的死士围坐桌旁。
诸葛诞在上首,起身举杯道:“鄙人诸葛诞,起初因不甘平庸此生,而在战场上舍生忘死,想博取个封妻荫子。那个时候小啊,一晃就几十年没了。我现在虽然做了征东大将军,但本性不改,骨子里还是那个有血性、讲义气、好打抱不平的虎小子。看到各位就像看到了我的过去,我特别高兴,真的,我今天特别高兴,能和这么多性情相投,有骨气、讲义气的朋友相聚在此。来,为今生在此相聚,我们都不醉不归,敞开量地痛饮它三天三夜。”
这群人本就是脑袋一热,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主。听完诸葛的一番尽兴言辞,都热血翻涌了。
诸葛诞把杯子向四周一绕:“我先自干三杯”说完一仰头,杯中已空。他把杯子朝各位一摆,桌上有人叫好。诸葛诞又自斟自饮两杯,每次都把空杯给座上的义士观瞧。下面的叫好声此起彼伏,气氛渐渐沸腾了。
“早就听过将军的威名,今日得见,更知道将军是这般爽快的人。我陪将军走三杯。”一个胡子拉碴的黑汗起身说道。
“将军是何等尊贵的人,竟然这样待我们,我也陪将军走三杯。”一个瘦小个子也起身相陪。
“我不善言谈,将军的情谊我领了,在这也自饮三杯陪上。”
……
一群性情相似的人,肚子里又有了相同的酒味,也就有了相近的话题,慢慢发酵出一种似曾相识的好感。一个个面腮发红、发青、发白、发紫地变了颜色,哥哥长弟弟短的,话匣子就拉开了。
“张参议真的被你打了,我早就想问这事?”
“当然,他拿人家东西不给钱,你说该不该打?人家找到我了,就是瞧得起我,我就得给人家出这口气。”一个眼角都布满红线的人牛气十足地说。
“兄弟真有你的,官家的人你也敢动。”
“不是官家谁家的事,凡事都得说个理不是。”
“那张参议就没找你的麻烦?”
“找啊,这不就进去了嘛。要不是将军这儿招第一勇士团,我还出不来呢!哈哈哈,喝酒!”
那边又有个贼眉鼠眼的人尖声尖气地嚷嚷着:“你是不是截过杠子?”
“哎呀,我说兄弟,都是江湖上混的,别说得不好听,我纳哈是劫富济贫,属于大侠。”一个一脸络腮胡须五大三粗的人往嘴里狠填了几口菜,然后双臂伸开,做出老母鸡瞎扑腾的动作。
“切,都是道上的,何必呢!你猜我怎么知道的?你手上那镏子我在张员外府上见过,嘻嘻嘻嘻…”“贼眉鼠眼”笑得尖声邪气。
那大汉顿时就急了,把桌子一拍,指着那个“贼眉鼠眼”道:“我告诉你,你打听打听去,我何峰向来是劫富济贫,最看不起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这顿饭我不吃了,告辞!”自称何峰的人起身要走。
贼眉鼠眼也急了:“你那就叫劫富济贫,我张毛毛难道是欺压良善的人?!你去夏县问问,那吴婶子,还有那刘寡妇,是不是老有人给他家半夜送粮送水?”
“你也就围个老娘们转吧,谁知道你们什么勾当!”
“呸!姓何的,你血口喷人!今天有我没你,有你……”
“得得,都少说两句吧。”“就是就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佛面也得给诸葛将军面子不是。”“以后都是兄弟了,来来喝酒。”旁边人撕扯着把俩人拉开,分别劝解。
诸葛诞端着酒杯走过来,哈哈大笑道:“都是江湖义士,都是有血性的汉子,所以看不得仗势欺人,最爱做打抱不平的事,这个我懂。”
“对,将军说对了,我张毛毛最爱打抱不平。”
“我何峰就讨厌那仗势欺人的人。”
诸葛诞笑着牵过两人的手:“我们都是一样的人,都有铮铮铁骨,所以我们才是天下无敌、四海第一的军队。”
“对对!”旁边的人也直附和。
“要不这样吧,大家卖我个面子,不管我们过去有什么样的故事,都不妨碍我们今天坐到这里喝酒,都不妨碍我们做生死与共的兄弟,因为今天你骂的这个人,可能就是明天为你挡下那致命一剑的人。”
诸葛诞手持酒杯,敬过左右二位,一仰脖,又干了。众人叫好,也自觉陪饮一杯。
那两人自觉搅了局不好意思,都悻悻地坐下。又几杯酒下肚,酒气一通,尽释前嫌,出溜桌子底下私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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