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心,法法无心法。”
杨度听了心里一惊:叔姬果然非凡夫俗子。遂说:“庄大士三义归纳得好,此偈亦将为佛门名偈。”
刚才儿子的偈句没记下,不料女儿又凑出几句来,既像绕口令,又像打哑谜,李氏全然不懂。诚心拜了一世观音菩萨的老太太,觉得这种佛法太高深难懂了,她有点坐不住了,厨房里飘来饭香,她想应该过去帮媳妇摘菜洗菜了。
这时,叔姬又问话了:“虎陀禅师,照这样说来,世上也无所谓佛与佛法了,是吗”
杨度立即答:“正是这话。佛即凡夫,极其平常,人人可成,只须将一切妄念去掉,归到极平实的地步,便是成佛。学佛的最高一义,乃并圣念而去之,故达摩对梁武帝说廓然无圣,禅宗僧人们常说我不学佛,皆是这种意思。更有过激的甚至说,佛来,打杀喂狗”
李氏听了这话,吓得一颗心直跳。她站起来对儿子说:“阿弥陀佛,造孽造孽,若是让佛祖听见,还不知要降下什么祸灾你这佛法不要讲了,我也不听你的了。”
老太太边说边走出了讲经堂。
叔姬和午贻都笑了起来。杨度却无事一般,依旧微闭着眼睛,平心静气地数念珠。
夏寿田想起好友痴迷了二十余年的帝王之业,去了一趟庐山之后便如此彻底抛弃了,真让人难以理解,便有意诘难:“世人都说帝王之学最可贵,做成了可为将相。请问虎陀禅师,这佛门之学亦是一学,它比帝王之学若何”
杨度盯着夏寿田,说:“帝王之学是末学,佛门之学是大学。帝王之学成了可做将相,佛门之学成了可为大丈夫。”
夏寿田追问:“大丈夫的气概表现在何处”
杨度答:“一刀斩断命根,岂非大丈夫之所为”
夏寿田穷追不舍:“问讯禅中虎,心轮日几回不曾求解脱,本自没疑猜。任染孤明在,无修万行赅。明明生灭处,随分见如来。
杨度不假思索,随口答道:“我是禅中虎,心轮自在回。一生无解脱,万事不疑猜。我法双双灭,神通色色赅。一真为极乐,即此是如来。”
午贻语塞,再也提不出问了。叔姬接着上:“请问吾师,今日所传佛法为禅门何宗”
“无我宗。”虎陀禅师答。
叔姬、午贻都很奇怪:禅门五宗七派,从没有听说过无我宗的。两位信徒一齐发问:“此宗何来”
“自我所创”杨度大言荦荦地回答,“本法师精研各家各派,而后明白各家各派均不能真正解脱人生,遂取三论宗之中道二谛以明平等无对,取法相宗之诸法无我以明自由无习,取最上乘禅宗之无性无相,直指本心,以明无我自由平等,合三为一,成无我宗。须知世间一切罪恶,莫非因我而生,习本法师之无我宗,小则救一己,大则救世界。所有从前佛学中难以解决之问题,无我宗都能全部解决,实为佛学界开辟一个新纪元。本法师之无我宗,一不念佛经,二不拜佛像,三不入佛门,四不行佛戒,五不长修炼。一日有我,一日凡夫;一日无我,一日成佛。尔等明白否”
于是叔姬、午贻鼓掌起立,笑着说:“我们都入了虎陀禅师的无我宗,半日无我,便做了半日的佛。”
仲瀛进来招呼大家吃午饭,讲经堂即行撤去,又恢复成往日的书房。
自那以后,杨度致力于他的禅门无我宗学说的完善,常常写些文章送到报馆去发表,向世人公布他的开创佛门新纪元的贡献,居然也引起了社会的注意,连来华考察佛教的美国哲学家贝博士也慕名前来槐安胡同。杨度与他高谈心外无物、物外无心、万缘若息一念不生、十方三世尽在吾心、世界只在一心、心外别无世界、我即是佛等等无我宗的大道理。他广征博引,中西合璧,口吐莲花,唾如珠滴,把个无我宗说得千般美妙,万般神奇。贝博士听得入迷了,一连三天来槐安胡同请教,然后写出大块文章向世界宣布:中国前筹安会首帝制头号余孽已经大彻大悟立地成佛,并创立了一门可以即刻解除罪恶进入佛国的禅门新学派。
贝博士是个极有影响的洋哲学家,经他一宣传,佛学家杨度的名声大噪,甚至有压倒帝制祸首的趋势。
冬天里,李氏老太太因感风寒生了一场大病。春暖花开时,她的病好了。她害怕哪天一病不起,老死异乡,坚决要回湘潭老家去,并要女儿和媳妇护送。仲瀛最是孝顺,一口答应。叔姬却陷于两难之境。
陪着母亲回去吧,则要与夏公子分离,这一别数千里,说不定永远不会重聚了。不陪母亲吧,找得出什么理由呢做媳妇的都愿离开丈夫送婆婆回家,一个做女儿的,何况丈夫不在身边,不陪能说得过去吗家里人会不会怀疑自己与夏公子之间有暧昧不清的瓜葛呢年逾不惑有夫有儿的杨庄决不可能忍受社会在这方面对她的指责,她只有把巨大的痛苦压抑在心里。
听说叔姬要回湘潭了,夏寿田也十分痛苦。但他知道眼前的状况是不可能长久维持的,迟早总要改变,心里早有准备,幸而叔姬的诗文词誊抄得差不多了,再辛苦两天就可竣工。
杨度则将一切都已看破了,他甚至希望大家都早点离开,他要一个人飘泊东西,浪迹天涯,在漫游四海之中去进一步领悟人生的真谛,去尽善尽美地营造无我宗的殿堂。
这天下午,夏寿田捧着装订得整整齐齐的诗文簿来到叔姬的房间里。叔姬正在无端凝思,见夏寿田来了,忙起身招呼。
“叔姬,你的诗文稿我已誊抄好了,你可以带着它回湘潭。”
叔姬木然接过,心里千头万绪,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相对无言多时,她才轻轻地说了句:“夏公子,我走后,你要多多保重。”
夏寿田点点头。
叔姬仔细地望了夏寿田一眼,说:“你近来脸色不太好看,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夏寿田摇摇头。
叔姬打开诗文稿,一股特殊的气味扑鼻而来,她略觉奇怪。看字迹,个个端正,行行整齐,她心里感谢不已。
突然,她发觉这些字的墨色都不太黑亮。她疑惑地望了夏寿田一眼,只见夏寿田的脸上颇有一种难言的羞涩。叔姬一惊,一个念头闪电般出现在她的脑海里,难道墨汁里掺有他的血不少虔诚的佛教徒和居士,往往以掺有自己指血的墨汁抄写佛经,以表示礼佛的诚心。有的甚至因此而早逝,他们也心甘情愿。叔姬是见过这种佛经血抄本的,因为掺有血,字迹都显得暗暗的。她慌忙将诗文稿对着窗户展开。在明媚的春日阳光下,原来不太黑亮的墨色里明显地透出一种暗红色的痕迹来,果真是血
她放下诗文稿,情不自禁地抓起夏寿田的两只手,只见他的十个指头上满是针眼的疤痕,叔姬无限疼惜地说:“夏公子,你怎么能这样,你让我如何承受得起”
夏寿田将两手拼命地从叔姬的手里挣脱出来,口里喃喃地说:“这没有什么,你不要介意,不要介意你对我的情谊,我无法报答,我只有这样才能表达我的心意”
叔姬重新拿起诗文簿,将它紧紧地贴在胸口上。泪水一串串地从眼眶流到脸上,从脸上滴到诗文簿上,好久好久才重重地吐出一句话:“老天呀,你为何不将时光倒退二十五年”
夏寿田终于不能强制自己了,他紧紧地抱着叔姬,说:“别哭了,叔姬。秦少游说得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只要两心相印,不在乎山隔水离。世间有许多人,一辈子没有得到过别人真心的爱,而我们俩互相爱慕能有如此之深如此之久,我们也算是幸福的人了。”
叔姬默默地将下巴靠在夏寿田的肩膀上,凝望着窗外那一轮如血如火的夕阳。它是那样的鲜艳,那样的炽烈,仿佛象征着她和夏公子之间历经岁月沧桑后,更为纯洁更为深沉的真挚爱情
第十六章 中山特使
一禅意发挥到极致,原本与艺术的最高境界相通
叔姬和仲瀛护送母亲离京回湘了。临走前,仲瀛一再招呼丈夫让亦竹早日回北京。杨度是给亦竹去了信,但不是叫她回京,而是要她在苏州定居下来,他已决定只身飘荡江湖。叔姬走后,夏寿田无心再在槐安胡同住了,便应直隶督军曹锟的邀请,去保定做了督军衙门的秘书长。从此,槐安胡同就只剩下杨度一人了。
仅仅只在两三年前,这里还是京师权贵要员密谈国事、士绅名流纵论诗文之处,整日里车马盈门,冠盖如云,而今已彻底冷落下来。除偶尔有几个佛子居士前来走动外,大门一天到晚紧闭着,附近街坊还以为这个四合院里早已无人住了。
杨度天天做着自己规定的功课:晨起打坐一个时辰,然后读佛经,中午午睡一个时辰,下午撰写参禅心得,夜晚临睡前再打坐一个时辰,中间穿插一些诸如莳花、练字等项目作为调剂。他戒掉了烟酒荤腥,一日三餐素食粗茶。他常常陶醉在这种自我营造的氛围中,觉得无思无虑的日子真是过得无忧无愁,倘若普天之下的人都这样皈依了禅门,则一切纠纷、争斗不就自然而然地止息了吗
白天如此悠闲自在,但夜半的梦寐却常常将他带回过去的年月:乙未年慷慨悲愤的公车上书,东洲小岛上湘绮师授课时的炯炯目光,扶桑国寓所留日学生对救国方略的激烈争论,改朝换代那些日子里的南北奔波,总是或断或续或隐或显地出现在眼前。每当这时,他不得不披衣而起,或枯坐床头,或游弋庭院,在夜风吹拂中,在星光注视下,他感到孤独,惆怅、痛苦、茫然,有时甚至会生发出无端的恐惧。次日早晨打坐时,则往往会心猿意马,难以安定。是修炼功夫尚未达到泯灭一切的程度,还是无我宗其实也不能真正地做到无我呢白天与中宵间的两极反差,使这位先前的帝王学传人、今日的佛门居士,陷于不能解脱的困境。
一天午后,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槐安胡同。杨度没有料到,来者竟是分别多年的胞弟重子。仿佛空谷足音似的,离群索居的虎陀禅师欣慰不已。兄弟俩对面而坐,一杯清茶聊起了家常。
这些年来,杨钧一家一直住在省城长沙。尽管世局风云激荡,变幻莫测,湖南境内兵连祸接,杨钧却不闻不问,潜心于他的艺术世界中。天赋的灵慧,加之持久的勤奋,使他获得了旁人难以企望的成就。他的绘画治印,声名卓著,即使时处乱世,登门来求印画者仍络绎不绝。杨钧便靠着这个收入来养家糊口。空闲时,夫人尹氏也会画上几笔梅花兰草。老岳丈尹伯和先生一月之中,总会从乡下来长沙住上十天八天的,与女婿切磋绘事技艺。一家人在对艺术美的追求中清贫而和乐地生活着。
杨钧为人随和、热情,朋友们都喜欢到他家坐坐,聊聊天,走动得较勤的几个好友中有一个便是齐白石。
“哥,齐白石来北京卖画已经三四年了,你见过他吗”
“什么,齐白石到北京来了三四年”杨度颇为惊讶。“我怎么从没听人说起过”
杨钧笑道:“妈说你这几年已成佛了,俗世的事都不过问。我一直不相信、看来倒是真的。”
“那我们去看看他,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住在法源寺。我这次来北京,主要就是来看看他在北京的卖画情况究竟如何。若是好的话,我也将白心印画社搬到北京来。”
从小和大哥很亲热,把大哥当作师长、榜样尊敬的胞弟,来北京主要不是为看大哥,而是为了看齐白石,杨度在欣喜之余,不免生出一丝悲凉来。
第二天上午,兄弟俩一起来到法源寺。
前些年,寄禅法师挂单这里的时候,杨度常来法源寺与他谈诗论禅。寄禅圆寂后,他的弟子道阶亲自护送骨灰到浙江天童寺安葬。道阶被天童寺僧众挽留,做了该寺的住持。道阶不在,法源寺再无熟人,杨度也就不来了。
几年不见,法源寺显得冷落了。来到寺门,打听到现在的住持竟然就是当年碧云寺的演珠上人,杨度为之一喜。
他清楚地记得,二十多年前,他和曾广钧、夏寿田一起在碧云寺里数罗汉、讲湘绮师年轻时的风流韵事,喜欢吟诗的演珠对他们招待得很是殷勤。第二天临别时还拿出纸笔来恭请他们留诗作为纪念。二十多年光阴,弹指之间便过去了,当年罗汉的预示却并未兑现,这虽是遗憾事,但故人重逢,自己这几年又走上礼佛之路,无论是叙旧,还是谈今,都有许多共同的话题,见见面应是乐事。杨度暂不去齐白石处,带着弟弟先去方丈室拜见住持演珠。
演珠已过了古稀之年,依然红光满面,精神矍砾。杨度很高兴地与他打招呼:“演珠法师,你还认得我吗”
不料,演珠却对面前这个身着布衣的清瘦俗客摇了摇头。
“我就是二十多年前与曾重伯翰林一起游碧云寺的杨度杨皙子呀当时还有一个年轻人名叫夏寿田,戊戌科的榜眼公。”杨度竭力唤起演珠的记忆。
“哦,哦,我记起来了,原来你就是杨度。”
杨度满以为演珠认出了旧友之后,会像当年一样对他热情备至。谁知演珠并无特别表示,平平淡淡地说:“你们坐吧”
演珠的冷淡,出乎杨度的意外,他拉着弟弟一起坐下。
“施主前些年很出了些风头,这几年躲到哪里去了,听不到一点消息”演珠并不看他,低头数着念珠,俨然与他从未有过交往似的。
“我这几年在家参佛,读了几百卷内典,明白了许多道理。”
“施主也参佛阿弥陀佛”杨度正想将自己这段时期的体会对这位上人好好说说,孰料演珠极不礼貌地打断了他的话,“依施主你的德性,在老僧看来是参不成佛的。那年,老僧知道施主是一门心思想做大官,为不让你扫兴,故意说你今后会做宰相。其实,你数的那个罗汉,背后靠的是白云。天上的白云飘来飘去,最无定准,老僧那时就料死你做不成大事。官做不成,佛就参得好了吗”
杨度无端受了演珠这番奚落,心里很不舒服,本想回敬两句,想起万般皆空的道理,强压住愤懑说:“法师当年若是照直说就好了,免得我半生瞎闯。”
演珠冷笑了一声,间:“施主来法源寺做什么”
“与舍弟一道会一会寄住寺里的老朋友齐白石。”
“就是那个卖画的瘦老头子吧,”演珠略带鄙夷地说,“没有人来买他的画,他早搬走了,你们到西四牌楼寻他去吧”
杨钧见齐白石不在法源寺,又见这个老和尚很冷淡,便拉拉哥哥的衣袖,示意离开。杨度早已不耐烦了,刚要起身,只见演珠的眼神忽然明亮起来,他望着门外满脸笑容地高喊:“张师长,你老光临敝寺,贫僧未能远迎,该死该死”
杨度转过脸去。原来方丈室门外站着一个全身黄呢军装满脸横肉的中年军官,身后跟着两个马弁。趁着演珠点头哈腰之际,杨度兄弟急忙离开了方丈室。
出了法源寺,杨钧气愤地说:“什么住持高僧,比俗客还要趋炎附势。他的冷淡,是因为哥没有做成宰相,假如你今天是国务总理的话,他会向你跪下磕头的,决不会说什么背靠白云之类的鬼话”
杨度的胸臆间闷闷的,默默走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来到西四牌楼,正不知如何去寻找齐白石,杨钧眼尖,发现路边一棵老槐树上钉了一块白木牌子,上面写着:白石画屋,二道栅栏六号。靠着这块小木牌的指引,杨氏兄弟很容易地找到了白石书屋。
这是间门面不大的小平房。门边的墙壁上贴着一张白纸,纸上有几行字:尺纸银币元半,扇面银币二元。原来是画的润格。杨钧心想:这价码并不高呀
一个年约二十岁的少妇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小孩走过来,操一口四川口音问:“客官是买画的吗”
杨钧随便点了点头,那少妇便很客气地领他们进屋。进屋后尚未落座,又见对面墙壁上贴着一张同样的润格。
“客官要画点么子”一句浓重的湘潭土话从里面屋子里传出。随着一阵“叮当叮当”的金属碰撞声,一个瘦高老头子从里屋走出。正是齐白石。
杨度有点奇怪,齐白石走路,身上为何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杨钧却听惯了。从那年东洲书院第一次见面,到以后的每次相聚,齐白石随便走到哪里,“叮当叮当”的声音就会跟着他到哪里,因为在他的腰间裤带上总挂着一大串铜钥匙。
这个怪木匠,到了京师还这样,也不怕贻笑大方杨钧正在心里嘀咕着,只见齐白石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快乐地大声打招呼:“这不是皙子先生吗重子,你是何时来北京的”
又对刚才的少妇说:“快泡茶,稀客来了”
少妇转身进了厨房。杨钧知道白石带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孙子在北京卖画,便指着少妇的背影轻声问:“这是你的儿媳妇吗”
“哪里,哪里”齐白石忙摇头,“她是我的副室胡宝珠。”
听说是妾,杨氏兄弟都瞪大了眼睛:这哪里像是妾,简直可以做孙女了
齐白石坦然说:“这是我老伴春君给我从湖南送来的。春君舍不得乡下那点田和屋,不愿跟我住北京,又担心我没有人照顾,刚巧遇到从四川逃荒来湘潭的宝珠,便把她领到北京。我见她比我整整小了四十岁,刚开始不同意,春君劝我收下,宝珠也情愿服侍我,也就同意了。难得宝珠这份心,愿意服侍我这个糟老头子,去年还给我养了个满崽哩”
齐白石讲到这里,咧开嘴巴大笑起来。
杨度十多年不见这个奇特的木匠画家了。他虽然满脸皱纹,头已秃顶,下巴留着几寸长的稀疏胡须,但从说话走路看来,精神体气都很好。六十多岁的人了,尚能生儿子,看来比湘绮师晚年还要活得潇洒。齐白石的情绪感染了杨度,演珠上人带给他的不快,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飘散干净了。
这时宝珠用托盘端出三杯茶来。杨氏兄弟带着好奇心仔细地看了一眼:脸庞清清秀秀的,四肢也无任何残缺。她居然肯跟着一个比她大四十岁无钱无势的老头子,这也真是齐木匠前世修来的福气。
“宝珠。”齐白石郑重吩咐小妾,“这两位先生是我的同乡老友,又都是王湘绮先生门人,我今天要留他们在这里吃饭,你到厨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