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国稼轩府。
“太子殿下,这边请,这边请。”一个五六十岁、身穿矿紫色官服的男子满面笑容,弯腰,伸手引路。一身形挺拔的俊俏男子背手,大步向前。后跟着一身穿淡灰色缎袍、面相精明的管家。
那男子身穿一拢大红玄纹长袍,剑眉斜飞入鬓,幽暗的杏眼内,似有一簇跳动的火焰。黑亮的直发由金色发冠冠起,衬着热烈红衣,更显得张狂不羁。皮肤麦色,微微露出的小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匀称美观,一看就是练家子。
“怎么样,稼轩伯父,有消息吗?”那男子刚坐定,就迫不及待问道。
“已经查到了,太子殿下大可放心。”原来那年纪五六十的男子叫稼轩恭,是邳国皇帝安插在狄国的一个眼线,用以窥探狄国机密。但狄国皇帝生性多疑,只把大部分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过多下放。是以两国仍打斗至今,僵持不下。
红衣男子听言,嘴边浮现一抹笑意,道:“狄国黑玄木,本王势在必得!”他顿了一下,又道:“伯父,与我讲讲具体情况。”
“前几日臣去咳咳,”稼轩恭的语气有一丝窘迫,“听香阁喝酒。无意中听隔间有人谈论新来的一个舞娘。不仅美若天仙,舞姿极美,还有一副绝世好嗓!这臣也是出于好奇,就花钱买了离舞台最近的位置。却意外发现那美人腰间隐约挂着一块物什,和殿下所说的黑玄木极像,这不,立刻就来通知您了。”
红衣男子眉头一皱,道:“黑玄木在一女子手上怎么会?她又是从哪儿得来的?伯父,你确定没看错?”
稼轩恭急忙摆手,道:“怎么可能?微臣怕弄错,还特意多看了几眼,通体炭黑,就是您说的黑玄木。假不了,假不了。”
“既然这样,安排一下,本王即刻去会会这个舞娘。”
“是殿下,不知有一事当不当讲”
“说。”
“这舞娘只接她相中的客人,其他人不论花多少银两,都不能换其一眼青睐。”
“你这是在怀疑本王的能力?”他琉璃般的黑眸静静注视着稼轩恭。他一个激灵,连忙补救:“当当然不是,殿下您去,绝对”话没说完,就见他挥袖离去。
稼轩恭用手擦了把虚汗,挺了挺腰背,长呼一口气。殿下虽然不常对别人发火,但那种身经百战的压迫性气场着实让他喘不过气来。
飞云阁,东厢房。
商瑾身上松松垮垮地披了件冰蝉丝银缎,露出胸前大片光滑紧实的肌肤,一头黑丝肆意披散在卧榻上,如水中美丽的海藻。他阖着眼仰躺着,双手放于腹间——格外乖巧的姿势。长长睫毛,轻抚眼睑,呼吸匀长。
山青绿水,风光无限中,一双男女并肩站在湖畔,安静而美好。双手交握,留住时间悠悠。
女子清脆的嗓音响起:“阿瑾。”
男子转过头,从后面用双臂轻轻把女子笼住,头轻靠在她肩上,静静不语。
他如同吸食了罂粟般,心甘情愿,沉迷于此人此景。
倏地,心脏一痛。
“哧。”是利器入肉的声音。鲜红的血,如泉水般涌出,正如他的感情,无法止住。
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眼皮渐渐沉重,倒下之前,似乎看见他们身前的湖水,顷刻间变成一片血红。耳边,传来淡淡清脆的声音:“你爱我么?呵,真可笑。爱情,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和杂草没什么区别呢。”心,仿佛被生生剜成千瓣,一半置于冰暴,一半置于岩浆,他在中间,备受煎熬。
汗如雨下,心如刀绞。
帷幔浮动间,鲜红的颜色,如此熟悉,却让人心惊。
窗外,白残花1含苞待放。小小的骨朵,藏着诗的精魂,就要在一场细雨润泽下,绽放韶美。
西厢房。
慕凝九看着送来的几套衣服,不由深深赞叹古代的纺织刺绣技术——或许连现代的高科技,都不一定能制出这样精致的图案。
狄国的衣服不似毓国、邳国一般简单轻便。它的每套衣服,都有里外三层,搭配而成,称为:小衣、中衣、大衣。而上面绣的图案又有千百种,从地上长的,到天上飞的,无奇不有。慕凝九拉起袖子,柔软舒滑的触感,让她着实惊叹了一把。
狄国服饰还有一大特点——它的袖子宽且长,裙摆极大,能在地面铺一层。她皱了皱眉,想:虽然样式多种多样、做工精细,但这也太麻烦了些。而她所不知道的是,此等衣物,只有狄国富人才能购置得起。
飞云阁听水榭上,一桌丰盛的酒席早已制备完毕。慕凝九远远就瞧见一袭白衣的尉迟,和直勾勾盯着饭菜的木木,他的蓝眸内似闪着幽幽火光,如一头饿了几天的小狼崽。
慕凝九像以往那样,大步向前迈出,却不料踩着了自己的裙摆,身形一晃。她眉头一皱,双手微微带起两边的裙子,慢慢朝他们挪去。
尉迟正想派人去叫商瑾和慕凝九,眼睛一瞥,任凭他以往见过多少美人,也一时移不开眼:她身穿一袭月白色飞花长裙,上身一件深蓝白琼襦衣直达腰际,勾勒出傲人的曲线。短襦内,可以清楚地看见精致小巧的锁骨,细腻的肌肤,由深蓝一衬,更显肤白胜雪。下身的白琼花球,绽于腰际,栩栩如生。长长的后摆上,又有零星的几片飞花散落,构成一幅极富动感的飞花图。
颜色的过渡也极为精妙:从短襦的深蓝,到湛蓝,再到最后裙摆的月白,层层递进,如同毛笔点墨于裙裾之上,触水而慢慢蕴开的,一幅水墨画。半干的墨发上,松松别着一支梅花发簪,却凸显出一分慵懒随意。她朱唇上扬,绽放出一个耀眼的笑容,道:
“你们,都这么早来,也不先吃?”她看着木木,顿了下,坐在他左边,小声嘟囔,“狄国怎么只有这种裙子啊,走起路来真不方便呐”
“很美。”尉迟看着她,淡淡道。
慕凝九愣了一下:“嗯?什么?”
“我说,”他认真地重复:“你今天很美。”
慕凝九眼睛快速一眨,再一眨,继而笑开:“谢谢。”袖子上的一股力传来,她转头,看到木长风幽怨的眼神。
“有好多好吃的”他抱怨,“商瑾这个讨厌鬼怎么还不来。”慕凝九看着他垂涎欲滴的样子,不觉一笑,用白玉般的手揉揉他头上微卷的金发,道:“你饿的话,就先吃好了,不用等他。”木长风闻言,瞬间向美味佳肴伸出了一只爪子。心里暗想:本大侠空着肚子在这苦苦等候,只是为了等凝凝罢了。哼!商瑾?什么玩意儿,还敢跟他拿架子。
看着这一幕的商瑾,心中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使劲甩了甩脑袋,却仍摆脱不了萦绕着的烦躁。
慕凝九抬眼,看见依旧一袭紫衣的商瑾。虽然平日里见惯了他穿紫色,但穿上狄国的服饰后,却平白增添了一份沉稳。狄国服饰都较为繁琐,这最外面一层是最深的蓝紫,再往里,是熏衣紫,最后是淡紫。整体看起来,就如同半开的昙花,优雅而随性。一缕墨发编织于耳后,剩下的,被微风吹起,时不时蹭上他如玉的脸颊。她的目光,望进他比夜空还深邃的黑眸。
“商瑾!你终于来了”木长风话还没说完,声音已经完全隐没在啃到一半的鸡腿中了。
“商兄,快来吃吧。”尉迟在一旁淡淡道,拿起筷子。
“尉迟,智音去哪了?”慕凝九疑惑道。
“他说不习惯和我们一块儿,自己一人吃去了。”
“噢”慕凝九眼珠一转:什么不习惯?分明是想一人去喝佳酿,不被我们发现唉,那日的酒没好好品尝,这次一定要尝出个味道来。她想着,道:“尉迟,有什么好酒么,给我来一壶。”
“不行。”
“不行。”
商瑾和木长风同时出声,反应过来后,相互瞪着对方。
“凝凝有这么多好吃的,干什么非要喝酒呢?再说了嗯。”
话说一半是怎么回事,慕凝九狐疑地问:“再说什么?”再说你酒量根本不行吧。他心里补充道。
他吞吐道:“再说这里也没什么好酒不是吗。”
“是吗”慕凝九期盼地看着尉迟轩。
“还真不是。这狄国的‘朝霞’,和毓国的‘泠酒’并称天下两大名酒。”尉迟道,“只是这酒极为难得。”看到慕凝九眼中暗淡下去的光,他接上:“但也不是不能取得,既然你如此想喝,就拿来助个兴。”木长风挑眉:怎么连尉迟都这样如果又像上次一样,可有损形象啊。
“真的?!尉迟,谢谢你啦。”慕凝九开心极了,眼中闪着小星星。“凝九,你不必和我讲究这些。”尉迟认真地看着她,说。慕凝九摸摸鼻子,笑得更加灿烂:“嗯不说了,倒显生疏。”
“朝霞”终于在他们扫完一桌美味后姗姗来迟。慕凝九迫不及待起身,给自己满满斟上一杯,一饮而尽。
1白残花:又名白色野蔷薇,花语:爱的憧憬,恋的起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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