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瑾皱眉看她:也不知小狐狸酒量怎样,好歹是个姑娘,居然这么不顾形象!喝得比那些个闯荡江湖的大汉还要豪迈三分,天底下,也怕只她一人了。他拍拍脑袋:真是怎么又想起这个没心没肺的小狐狸了,关心她反而被讨厌,女人哪,真难捉摸。他重重叹了口气。
酒过三巡,慕凝九如雪的颊上泛起淡淡红晕,一双星眸格外明亮。下肚的酒如同一簇火,她感觉全身上下都被点燃了,伸手就想扯下披着的襦衣。商瑾见此,急忙用手制止她脱衣的举动。慕凝九热得难耐,见自己的手被制住,极力挣扎无果,不满地瞪着他。
商瑾皱眉,回瞪过去。
慕凝九犟不过他,背过身去喝杯中酒。商瑾伸手去夺她手上的玉杯,却被她用力牢牢攥住,无法移动半分。“朝霞”入口与泠酒味道相当,没想到喝完后如此甘甜醇香,让她回味无穷!本姑娘正在兴头上呢,怎么可能就这么被你商瑾给搅和了?
“我没醉,你别瞎掺和。”商瑾早料到结果,手一松,无奈摇了摇头。
木长风起先也是劝着的,但他真的不适合喝酒,一沾就倒,此时已和周公相会去了。幸好不闹腾。商瑾想。
正当慕凝九再度拿起酒壶,往嘴里倒时,突然觉得后颈一痛,酒壶向下坠时,被一双长着薄茧的大手稳稳接住。她骂了句:“可恶商瑾”就失去了意识。身后,尉迟收回点穴的手,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丝裂缝,道:“来人,送慕姑娘回房。”他转身朝商瑾说:“咳,那尉迟先告辞了,商兄也早些休息。”
商瑾真想用头撞墙了:不是他啊,为什么小狐狸认定就是他?虽然,他也想的他看着被侍女搀扶远去,烂醉如泥的慕凝九,微微叹了口气。
狄国。
夜幕深深,如一卷黑天鹅毛毯,铺满广阔的天际。听水榭立于粼粼水光之间,红木制长廊两旁的夜明珠时暗时亮,如一双双神秘而优雅的猫眼。
商瑾被烦乱的思绪控制,在空无一人的水榭徘徊。是天气太干了吧?不知为何总有内火上涌的感觉。而那个梦对,那只不过是个梦罢了,梦到什么都不奇怪吧,何必太在意呢。他虽然这么安慰自己,眉头却越皱越紧。
“小施主,更深露重,你孤身一人,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说与老衲听。”一个沉稳平和的男声响起。商瑾转头,看见一身素袍的智音大师。
“大师”他不知从何说起。
“观面相,你似乎是气血过旺,导致的胡思乱想,扰乱心绪。怕是得病了,还病得不轻。”
商瑾见他智音大师一语道破他症状,焦急地问道:“大师,你倒是说说,我什么病?”
“你得了,一种名唤‘红豆’的病。”
?!这病,前所未闻难道是绝症?他心里一惊,忐忑地问:“大师,这种病还能治好吗?”
“咳这个嘛,给你药方:一抹微笑,两句关心,三寸眸光。使用一次,即可药到病除。”
“一抹微笑?”商瑾这才听出了不对劲,不开心抱怨道:“大师,我是认真的,你何必如此拿我寻开心?”
“商小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这红豆病,即为相思病啊。”
“相思病?”商瑾喃喃道。
“你时常心中所想之人,便是病源。”智音大师缓缓说。
商瑾再迟钝,也该开窍了。他脑子瞬间“嗡”的一声:慕凝九?商瑾啊商瑾,你说你喜欢谁不好,偏偏是这只无爱的小狐狸难道就要这样孤独终老吗?他眉头微蹙。
一旁,智音大师看着他开始迷茫,而后吃惊最后担忧的表情,挑了挑眉,说:“落花虽无情,流水有意。人生漫漫,水滴石穿。”商瑾闻言,怔了片刻后,眼睛一亮,几日的郁结都似消散了般。他嘴角勾起一抹往日的邪笑:“大师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那小生,先行告辞。”
狄国东部已然沉睡。
南部,听香楼。
夜,初始。
朱红纸蔚缓缓延伸,无穷无尽。两旁的紫罗兰微醺,雪青的花瓣绽开,如一只只翩然起舞的紫蝶。月华如练,缠绕此间。
听香楼内,没有想象中的张灯结彩亮堂堂,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只有两旁的圆心白蜡烛散发着微光,随风跳动的火焰,极具动感,仿若舞娘曼妙的舞姿。四周宾客的桌上,只摆了一盏纸灯,一眼望去,却有千百盏,如漫天夜空中无数的恒星,又如一双双琉璃璀璨的眼睛。
整个听香楼成大半圆形,并四层。每一层都有二十余个隔间,且都座无虚席。中间,是不大的舞台。
急促的鼓点由远及近,渐渐变响。“咚咚咚咚”,光一点点明亮起来,最后,把整个听香楼都照得亮堂堂的。入眼的是一个皮肤雪白的金发姑娘。她的金发垂直腰际,发尾打着小小的波浪,衬着长而翘的睫毛,显得格外俏皮可爱。上身一件碧蓝云蝶纹袄,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线,靛蓝雨花锦裙下,露出修长的小腿。白皙的左脚腕上,挂着一串金色的小铃铛,随着她的舞动,发出“叮叮”清脆的声响。一抬头,蓝眸中氤氲着笑意,如一个无底漩涡,把众人迷离的目光都摄入其中。
她一个个大胆奔放的动作,犹如一串火苗,点燃了男宾客想征服她的心。右手一抹,红唇上已叼了一枝殷红色的花,美得妖冶。花瓣呈倒披针形,向后伸展卷曲,红得极致,是彼岸花无疑。下一秒,她手一挥,花就落在茫茫人群中。千万人的目光聚集于一点。
人群中,一袭黛青蜀锦长袍描绘出他笔挺的身躯。剑眉微微扬起,棱角分明的脸上,嵌着一双澄澈明眸,静静望她。她笑得灿烂,转身朝阁楼走去。他顿了顿,跟上前去。只留下看台上艳羡嫉妒的众宾客。
听香楼,二楼厢房。
“公子,想听什么?”女子甜软的声音从屏风后响起。
“随意。”一个低沉而浑厚的声音道。
女子撅了撅嘴:什么嘛?生平第一次给人弹琴,竟然这般敷衍!想着想着,就演奏起了《惊惶》。琴声如刺耳的锯木声,虽然拉的人非常投入,还能听出写抑扬顿挫来,可实在不堪入耳。这真是让对面男子惊讶地瞪大了眼:世上居然还有这么极端的琴声!难得呵难得。既然有求于她,还是忍忍听完吧。就当做是种磨炼他带着凝重的神情,闭眼听琴。
突然,“铮——”的一声,一切归于平静。似乎能听到男子长舒了一口气。
屏风后,女子咬牙,尴尬地看着被自己生生拨断的琴弦,却很快若无其事地道:“这琴,也太不经用了,不就轻轻拨了几下。”
男子闻言,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他道:“我看,这琴不必弹了。而且,最好以后也不要轻易弹。”
女子从屏风后走出,脚上的铃铛清响。她一屁股坐在他正对面,道:“哼,我当然知道。作为第一个听到我琴声的人,你应该感到荣幸。”
“是是是。冒昧问下姑娘芳名?”男子忍住笑问。
“什么芳名?你们说话我听不太明白,哪这么多沟沟回回的曲折肠子,我叫沈晚。”
“沈姑娘有趣得紧,从哪来?家里人呢?”
“他们让我来历练历练,都在城内呢。”
北宫晗并没发觉什么不对劲,指了指依然挂在她腰上的黑玄木,试探:“你腰上的这块玉佩,很好看。”
“这才不是什么玉佩,是黑,玄,木!极寒之地的木头。”北宫晗眉一挑:没想到她居然是知道黑玄木的,又是一个想去冰城的。不过,能拉到一个盟友,总比树立一个敌人好于是道:“我也需要这块玄木开启冰城大门,我们合作吧。”
“嗯?”沈晚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把来意说清,一愣,“这样啊不过,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想去,冰城?”
说道“冰城”一词时,她眼中似闪过一丝怨恨,一瞬间消失于无形,让北宫晗以为只是个错觉。
“不是?”
“我问你,你去冰城,做什么?”她一字一顿地道。
“我是邳国太子北宫晗,想集齐四块玄木,去寻冰城宝藏,但是另一队人已经拥有两块玄木了,这块,我必须拿到。”
“另一队人,都有谁?”她缓缓问。
“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一人叫商瑾。”沈晚听得此名,眼睛倏地一亮,北宫晗想:这下糟了,据说商瑾极美,深得女子喜爱,眼前这位,莫不是商瑾的又一个爱慕者?
谁知她却道:“好,我们合作。”她把黑玄木从腰间解下,递给北宫晗。
第二日,慕凝九从被窝里钻出,突然感觉左边脖子一阵酸痛,想起有人在她喝得尽兴时把她敲晕的事。“商,瑾”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念。
“啪。”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经过昨晚的智音大师的点拨,商瑾整夜未眠,却精神地早早起床,跑来慕凝九园中赏四季桂。愣怔之际,却听有人索命般叫了他的名字,手一抖,握着的桂花枝被拦腰截断,一半被捏在掌心。他摸摸鼻子,心想:我没做什么坏事啊,这大早上的想到慕凝九怒中带着假笑的表情,嘴角咧开:真是小狐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