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镇南方有一座高大建筑,是小镇唯一一座塔类建筑,高一十三层,檐角飞翘,直入云霄。
塔身有八面,分别雕有罗汉菩萨,金刚佛陀,以及道教飞升大真人以及儒家圣人君子,因此取名八方,又称八面玲珑。
此塔是为了纪念曾经联手筑城墙的六位三教仙人而建,耗时整整三十七年才堪堪建成,后来又陆陆续续进行细节上的整改,最终建成是花费了四十九个春秋。
半百的岁月,建起这么一座塔楼,听上去却是令人难以信服,但若是人如其中,那么定然会让人惊愕。
塔楼内部,除了底下一层,其余十二层,分别都在墙壁上雕刻了人物形象,更是在每一层中央,都有一座雕塑,皆是三教圣人。
墙壁上除了雕有人物,还有三教所藏的一些经典秘法,虽不是完整版,但若是长久观想,也可对悟道有莫大帮助,甚至传言,对壁观想,可一步入圣。
传闻曾有人入塔七载,观想三教大道秘法,于出塔时,一步入圣,化虹飞升做了那逍遥神仙,结果就引得江湖上流言四起,无数江湖武夫、山上真人都汇聚于此,希冀着能够得道成仙,最后甚至出了人命,后来有儒家圣人出面,才解除了祸乱,而这八方塔,也在不对任何人开放,除了最底下那一层,其余十二层,全部被设了封印禁止,成为常青镇的禁地。
因此,塔楼周围,人流稀少。
此时此刻,在这八方塔上,却站着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年,一身白袍,腰间挂着一个雪玉葫芦,双臂垂放身侧,双目无神,面目冷峻。
此人正是在浣碧酒楼里,盲剑尊身边名叫陆少游的少年。
此时少年矗立塔顶,白袍飘摇,虽然年纪不大,却颇有一番山登绝顶我为峰的意味,若是双目之中再有点神采,那就真当得上风流无双了。
一声叹息从塔下传来,少年无神的双眼一动,循着声音望去,很快,便看到一人正投来目光。
“陆少游,好巧,又见面了。”塔下身影微微一笑,温言开口,像极了老朋友的寒暄。
但独立塔顶的少年只是冷冷盯着他,一言不发。
“唉,别这么严肃啊,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毕竟是最亲近的师傅师叔死了,换谁都不好过,”那男人无奈摇头,神情不变,“可凡事既已发生,便要接受这等结果,不论好坏,你说是吧?”
陆少游冷哼一声,无神的双眼顿时锐利如鹰,杀意勃发,显然那人的话惹得他不悦了。
那人连忙摆了摆手,作势求饶道:“别急别急,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嘛。”
不出意外,如先前一样没有回应,不过那少年的杀意,却收敛了许多,不再外泄。
那人呵呵一笑,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向上一抛,顿时锦囊激射如箭,准确落入陆少游伸出的手里。
“以你的情况,相比你师伯盲剑尊短时间内不会让你碰剑了,不过,他应该会有其他计算,这点你肯定知道,接下来,我给你一份剑修运气口诀,你没事的时候,可以照着吐纳,对日后你练剑会有帮助,放心,对你不会有任何不利影响,”那男人从腰间掏出折扇,“啪”一下打开,轻轻摇晃,“但是口诀不能白给你,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陆少游神情一动,看向那人的眼神不再杀意凛然,
盲剑尊曾说他是先天剑胚,天生可与剑通神,但是,因为早年只见的一些遭遇,让他无法自如掌控自己,若是过早习剑,恐会有大麻烦。
少年牢记师傅的教诲,从不擅自去碰触刀剑,只是如今,师傅身死,他却不能亲手报仇,胸中积压的怒火可想而知,如今听闻可先掌握剑修的真气流转,而且不会有副作用,这叫他如何不心动。
只是师伯的话依旧回荡在脑中,少年不敢妄做决定。
那男人似是看透他心中所想,笑着开口道:“放心,我会与你师伯一谈,你若是还有所顾虑,大可等到他点头,你再修炼不迟。”
陆少游心中一喜,神情不露丝毫:“你有把握说服我师伯?”
“呵呵,”那男人轻笑转身,随手抛下一张绢帛手帕,“拿好了。”
陆少游没有急着去拿手帕,等到那人身影消失不见,才轻点塔楼,身影飘落,抬手一招,那手帕便落入手里。
收起手帕,少年眯眼望向远方,嘴中振振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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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碧酒楼,原本因为外地人士的涌入而导致的人满为患,与今日一比,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今日,在这浣碧酒楼里,有一十二为歌姬,皆是酒楼重金打造,平常根本不会露面,甚至酒楼里除了几位真正管事人,其他人根本不知道甚至都没见过这些个歌姬。
而这场盛宴,明面上是为了招待外来的那些顶尖修士武人,暗地里却是要让那些外来人士知道,这常青镇虽小,却也容不得人胡来。
但是否还有更深一层的用意或是算计,就不为人知了。
正直傍晚日落,步云飞领着李长风和柳冬阳二人快步走在街道上,一边走一边说道:“快快,这宴会马上要开始了,哎,都怪我,就不该贪杯的,结果一醒来,这都晚上了,可不能迟了,不然就罪过大了。”
二人听着步云飞的念叨,都笑了笑。
柳冬阳开口打趣:“我说步老哥,你这酒怕是都没醒完全了吧,别到时候宴会还没开始,你就又醉过去了啊,那样才是真罪过了。”
“没事没事,不喝了。”步云飞嘿嘿一笑,转头说着。
“真不喝了?”柳冬阳一挑眉毛,打趣问道。
“额少喝点,少喝点。”步云飞挠了挠头,尴尬一笑。
李长风闻言,嘴角向上勾起,眼中也多了一丝期待。
食色,人之本性。
修到神仙境界,讲求无欲无求,可若是神仙都无欲无求了,那还修神仙做什么,不如一死了之。
况且,那些自谓一心向道,无所欲求之人,真遇到了那绝顶美人,能毫不动心?怕是恨不得掳掠回去,当作私人鼎炉。
七情六欲,本就与大道同根,怎能说斩断就斩断。
人若是真离开了色性,那和太监也没什么大差别了。
走在平日里宽敞而今日却是人流如潮的街道上,步云飞不由的焦急起来,嘴里暗叹一声倒霉,加快脚步,不忘回头提醒李长风和柳冬阳二人。
二人点头示意,脚下速度同时提升,跟在步云飞身后,向被人流堵塞住的酒楼挤去。
期间,虽然有修为在手,可人流拥挤,毫无缝隙,三人试了几次才堪堪临近酒楼大门,却发现,酒楼大门不堪受挤,竟被人流给踩倒在地,几名实图救回大门的小二非但没有成功,反而是被人扯了出来,这让那几个遭受无妄之灾的小二着实恼怒,不禁叫骂出声。
“他娘的,老子就不该来捡这破门!”
“一群狗日的,你们又进不去,拉老子有个卵的用!”
“”
李长风眉头紧皱,他最不喜这等场面,不禁怒由心生,金银双眸寒光慑人,一身气势汹涌攀升,硬生生从拥堵如壁垒的人群中开出一条缝隙。
顺着这条缝隙,李长风所过之处,顿时哀声四起,被强势挤压的人痛苦异常,柳冬阳看着冷峻前行的李长风,抓紧时机快步跟上。
只见两人没走一步,身前人墙便被挤开一道缝隙,身后缝隙却是眨眼时间不用就又被人挤死了,这样几个想要跟着李长风的人顿时没了希望。
不多时,两人来到人群最前边,一道栏杆将酒楼内部分成了两个区域,外围是那拥挤不堪的人流,而里边,却是宽敞至极。
最中心一座巨大圆台之上,此时只有两人琴笛合奏,高山流水,余音袅袅。
高台之下,一张张长桌包围高台,离高台最近的一圈,有四张桌子,依次往后,每圈都多前一圈多两张桌子,总共围了五圈。
此时只见远离高台的三圈桌子都坐满了人,只剩下临近高台的两圈,还有几桌是空的。
第一圈剩两张,第二圈剩一张。
李长风二人环视一圈酒楼,看到步云飞在第二圈一张桌子前朝他们招手,柳冬阳顿时大喜,嘿嘿地笑着:“没想到啊,他还能搞到个内场的席位,还是三个!”
李长风同样讶异,心中又给步云飞加了几分重量。
又经过一番艰辛开路,二人这才来到内场的门口,正要进入,一只手拦在了身前。
“请柬。”冷漠的嗓音从一个高达汉子嘴里传出,一股子沙场杀伐气息。
李长风双眼一眯,看向说话之人,眼里有光。
那人见他看像自己,心神一惊,后背竟然一阵寒意,语气下意识放轻,僵硬解释道:“酒楼规定,没有请柬,不得入内场。”
就在这时,步云飞的声音传来,一边吆喝着一边掏出两份请柬:“在这呢,他俩的在这呢,刚才走的急,没来得及给你俩。”
那汉子眉头微皱,接过请柬,见是酒楼特别发放的,便不再阻拦,让二人进去。
浣碧酒楼每次宴会,都会发放特殊请柬,其上印有银霜大字和一个由特质颜料写就的万字。
那个万字是浣碧酒楼的大当家,也是这常青镇里名望最高之人,在小镇上,无人敢用浣碧万掌柜开玩笑,否则,便是找死。
而负责检阅请柬的人,会在检阅完后,收回请柬,以防有人破坏规矩。
成功进入内场的李长风和柳冬阳,跟随更早突破人群步云飞,来到那张桌子前,期间路过几张远离高台的桌子,有几人还主动向步云飞打招呼,他也都一一点头回应,由此看来,这步云飞在小镇还是有点名声的。
一条长桌,可以容纳四人,三人盘坐在桌前的长毯上,聆听圆台上的合奏。
“步老哥,你可以,还能弄到这等好位置。”柳冬阳坐下后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嘿嘿,那是,想我步云飞也是这常青镇的头等风流人物,更是这浣碧酒楼的老顾客了,搞到一个好位置还不简单。”步云飞喝了口酒,得意笑到。
“老哥,你说你混的好,这话搁在从前,我根本不信,”柳冬阳握着酒杯,听着琴曲笛音,悠悠然说道,“不过今晚过后,老哥你说什么,我都信!”
步云飞心情大好,跟柳冬阳碰了个杯,豪气说道:“在这镇上,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说,别见外,来,李兄弟,咱俩喝一个!”
见步云飞递过酒杯,李长风也不拒绝,仰头就是一大口。
“哈哈,痛快!”步云飞心情更好,满面红光。
“歌姬什么时候上台?”李长风突然问道,看着圆台上一男一女,嘴角微扬。
“别急,这人不是还没来齐呢。”柳冬阳吃了口桌上的新鲜点心,含糊说道。
步云飞放下酒杯,看了看四周,说道:“应该快了,等人齐了,这台子就是十二歌姬的了。”
李长风点点头,不再言语,耳边传来琴曲笛音以及周围不绝的交谈声音,闭目养神。
古人有以琴入道的法门,更言明“琴既是道”,后来有人以琴入道,成就神仙境界,顿时又吸引了大批的追随者,纷纷学习琴艺。
但凡是都讲求一个天赋,你再努力,但没有学琴的天赋,那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浪费时间不说,还错过了最佳的修行时间,赔了夫人又折兵。
李长风此时听着琴音,开始体悟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不知不觉,神游天外。
正准备喝酒的步云飞突然一顿,斜眼看了看李长风,心中一笑,继续喝酒。
柳冬阳伸了个懒腰,左手无意间划过李长风身前,顿时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机汇聚成罩,笼罩李长风周身。
“哎,还得等多久啊?”叹了口气,柳冬阳右手托着下巴,左手横放桌上,五指看似随意敲击桌面,却自成节奏,气机细弱游丝层层缠裹李长风。
“来了,”步云飞看了眼内场入口,发现七个人正在递交请柬,显然,是第一圈空桌子的人。
等到那七人人落座,台上琴笛合奏也到了尾声。
只见李长风自身气机愈发汹涌,神游的心神尚未归来,柳冬阳双眼微眯,手指敲击更快,气机缠裹更密,心想着等他醒来,怎么都要让他出出血才不免自己辛苦帮他遮掩。
蓦然,台上合奏骤停,原来是那操琴之人在最后结尾用力过猛,致使琴弦不堪重负,直接崩断。
台下听曲的众人一愣,随后有几处外圈的人叫了几声好之后,那合奏二人便默默下台去了。
正在冥想的李长风,心神神游至无我无物之境,只闻琴笛轻柔,心神大快,肆意畅游间,不想琴音突然停止,神游的心神一顿,霎时回归。
李长风缓缓睁眼,看见身旁柳冬阳托着下巴,并无异样,步云飞的神情也无变化,这才松了口气。
若是像上次在宅子里柳冬阳那样气机外泄,怕是会很麻烦,毕竟这酒楼是和铸剑铺子一样的存在,真要是惹了是非,他不信这的人会和那段姓老人一般好说话。
长出口气,李长风这才看向圆台,原来台上合奏的男女早已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十二个女子尤物。
浣碧十二舞姬。
李长风看着台上舞姬,突然想到之前步云飞来宅子里找他们,说是打听到这里的歌舞。
打听?李长风沉吟一会,低头作势喝酒,嘴角轻笑。
“果然是美女,身段真是绝了,若是得到此等尤物,便是折寿十年,也是赚了!”
“这就是浣碧酒楼打造的舞姬,果真名不虚传!”
“”
惊叹声此起彼伏,多是外围两圈桌子上的人,而靠近高台的人,并无言语。
或许有,只是很小而已。
“哈,老哥果真厚道,有这等绝好之事,竟然还带上我俩,啥都别说了,走一个!”柳冬阳拍桌一叫,顿时吓得前后左右的看客都不满的望了过来,眼神不善。
柳冬阳顿时惊觉,连忙赔礼道歉,打哈哈说着我自罚三倍自罚三杯的,见他真喝了三大杯,那些人也不在关注他,谁都不想错过台上风光。
酒过三巡,筵席终究要散。
一直喝到三更天,柳冬阳早已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嘴里时不时还念叨着我没醉我没醉,反观步云飞,虽然陪着他一杯又一杯的喝,但终究是还能自己走回去,李长风叹了口气,先把步云飞送出酒楼门口,确定他能自己回去后,这才回到桌前,拉起来醉倒的柳冬阳,拖着满身酒气的他走回去。
人潮散去,街道又变得宽敞起来,拖着喝醉的柳冬阳,饶是李长风这般修士,也有点吃不消,不得不运转功法,这才轻松一点。
虽然可以运功强行让他清醒过来,但是他若是醒来,李长风定然又要不得安生了,一想到这家伙话唠的毛病,李长风就头大。
走至途中,忽然听见柳冬阳嘴里念叨着什么,李长风仔细一听才听清楚。
“要不是我,你早被人家给撵出来了你知道吧,你就是冥想也得挑对时候啊,哪儿哪儿你都想,要不是给你遮掩,就你那气机,能把人家酒楼废了。”
“唉,那步云飞不厚道,看着你入定冥想,也不出手。”
“”
驻足听了一会,李长风淡淡一笑,抬头看了眼明月,嘴里说道:“天不负我,明月不负我。”
只是他没发现,他在说完那句话后,身边醉倒的柳冬阳,嘴角一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