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还是原来的屋子,家具摆设,一样的简单朴素,甚至有点简陋。
李长风依旧坐在床上,只不过原本翻开的书被合上悬浮在半空中,有剑气如锁链,层层捆缚。
整间屋子除了气息略有凌厉以外,再无其他异样,一麻衫垮布包的书生站在门口,半开着门,探入半个身子,笑脸狡黠地看向李长风,伸手打招呼。
李长风摇头叹息一声,抬头看了眼半空中的剑气锁链和那本还未看完的古籍《山河》,这才从床上下来,站在屋子中央,冲司徒行川看去。
“何事?”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从李长风嘴里说出,不由多了一层距离,好似天然冰山,拒人千里。
司徒行川也不在意,侧过身子进组屋里,抬头看了眼屋顶,房梁之上隐隐约约跃动着些黑色符文,丝丝红线攀附缠绕,诡异至极。
自顾自称赞了几声,司徒行川这才看向李长风,笑容平淡,拱起双手,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在李长风惊疑目光中,一揖到底。
“你这是!?”
李长风皱眉,声音略有阴沉。
司徒行川起身,收敛起笑意,神色认真,开口道:“未经允许,擅自将阁下带至此处,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李长风看着他,没有说话,凝神正视他的双眼,并未发现其他异样神色。
双手轻轻一抬,算是回礼了。
司徒行川咧嘴一笑,“早就听说李长风并非是那种一言不合就出手的人了,今日见到,风采更胜啊!”
“没用的废话就别说了,”李长风眉头一皱,继续说道,“你来这里究竟有什么事?”
说着,他目光乍现森寒,眯眼开口,“风清扬让你来的?”
原本准备好的恭维话才说了个开头,剩下一大堆全憋在了肚子里,司徒行川一阵无语,心想你小子倒是让我把话说完啊,这才说了个头就被你放打断了,实在是太不礼貌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可终究是他理亏在先,也不好如何发作,只得尴尬一笑,说道:“没什么大事,只是风清扬有点担心,他又不好自己来,就让我替他来看看了。”
李长风目光始终看向他的眼睛,见他并未说谎,这才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既然是他担心,委托你来也说得过去。”
就在司徒行川准备点头附和之时,李长风又说出了一句话,让他更是万分无奈。
“既然看过了,就请离开吧。”
他转身走向床榻,不再理会独自站在屋子里的司徒行川。
被下了逐客令的司徒行川虽然嘴上答应着,可双腿却不似要离开的样子,始终站在屋里,没用动弹。
李长风也不理会,斜瞥了一眼,翻手便拿出一本书,自顾自翻阅起来。
看着他如此轻描淡写的样子,司徒行川哑然失笑,抬手一拍脑袋,说道:“忘了,风清扬还有一事交给我,我希望你能不插手。”
李长风翻书动作不停,眉头却再次皱了起来,冷声说道:“此处,此时,是我的地盘!”
“我知道,”司徒行川轻轻一笑,上前两步,“可此时,小镇,全都在风清扬的掌握之中!”
说罢,他笑望着口气嚣狂的李长风,右手缓缓伸进破旧布包里。
听闻此语,李长风这才抬起脑袋,双眼精光如蛇蟒,冰寒刺骨,给人感觉好似在他眼前的东西,都是猎物,下一刻,都将成为他的腹中美食。
司徒行川依旧笑着,迎着李长风冰寒目光,神态自若。
如果不是初出茅庐的牛犊,那便是身经百战修为高深的高手。
当然,司徒行川自然不会是将沦为鱼肉的前者。
良久,李长风只是看着,并未出手阻止。
司徒行川笑意更浓,伸进布包里的手翻找了一番,这才慢慢抽出来。
只见,碧玉般的剑柄出现在李长风眼前,在它出现的那一刻,房屋里的气息突兀一滞,随后一阵剑气掠过,将原本平静的屋子彻底搅乱。
絮乱的剑气四处流窜,整座屋子都开始发出一阵颤抖,好似有凶兽出没,欲将这间屋子夷为平地。
李长风双眼看向那把已经露出半截剑身的长剑,双手微微握住,体内气机下意识开始流转,渐渐竟是将整座屋子里的剑气都给聚集在周身一丈内外。
司徒行川摇了摇头,猛然发力,将整把不生剑从布包里抽出,顿时一声清脆声响起,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
司徒行川一愣,显然他也没有想到,这不生剑在这里现身会一起这么大的反应来,一时间竟忘了要将剑插入镇中。
李长风始终看着那把剑,身上气势愈发凌厉,眼神中充满疯狂,脸上泛起一阵病态的潮红。
咔......咔咔......咔咔咔咔......
清脆声响渐紧渐密,司徒行川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了,发现空间一阵波动,阵法也开始摇动起来,这才知晓厉害,连忙运起功法,镇压剑上气机。
“李长风,若是不想此地崩塌再也无法出去,就来帮我!”沉喝一声,司徒行川气机流转,却发觉又有一股压力袭来,顿时修为受制,连同手上不生剑也开始颤鸣不止。
这股压力出现,让司徒行川的心又沉了一半,他听风清扬说过,之所以将不生剑发在这里,是为了和那院中的大剑相互抗衡,借此产生更强大的威力,可不成想,如今两股压力接触,竟是谁也不让谁,可怜他夹在中间,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李长风犹自悠闲地翻书看书,全然不管空间是否崩毁,“又是这一套,你们求人的时候,都是这般......理直气壮?”
司徒行川眉头紧皱,对于李长风的言语虽有不满,但却不好反驳什么,只好放低身段,唉声叹气道:“我叫你大爷行不,你就别说风凉话了,快点来搭把手,不然我真撑不住了啊!”
李长风冷喝一声,收起书,走到他身旁,看着颤鸣不止的长剑,神色也凝重起来,“你先说,你拿这剑,要做什么?”
司徒行川一咬牙,低喝一声,功法极运,卸去几分压力,这才说道:“来这里,就是为了将这把剑插入此地阵法之中充当阵眼的。”
“谁叫你来的?”李长风点头,继续问道。
犹豫了一下,司徒行川看了他一眼,这才说道:“是风清扬。”
“果然,”李长风点了点头,抬起右手,伸向不生剑,“我要如何做?”
“先帮我镇住这剑,千万不要让他与那股压力完全接触,否则,我们就真要死在这了。”
司徒行川神色凝重,沉声说道:“我来找出阵眼所在,将它插进去就没有事了。”
说着,李长风右手已经点在尖身之上,只闻一声剑鸣自其心底响起,两道血迹从他双耳之中流出。
司徒行川的声音突然响起,强行唤回李长风被那声剑鸣击溃的心神,“万万莫要失了心神,否则将沦为它的傀儡,替它去死!”
咬牙咽下用上喉咙的鲜血,李长风眼神坚毅,身上剑势一再攀升,竟与不生剑的气机和那怪异压力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司徒行川深有所感,心底不禁赞叹一声,随即后撤一步,右手双指并拢一抹双眼,大喝一声,“起!”
只见原本剑气纵横错乱的屋子突然一抖,好似有东西从地下涌来,冲击得屋子不稳,随即一道道光柱从地下升起,接天连地。
七道光柱,颜色漆黑,光芒幽幽,如九幽之中冲起的魔泉,撑起天幕。
司徒行川看着七道光柱,双眼闪烁红芒,在阵法之中找寻阵眼。
此时的李长风样貌狰狞,原本俊逸的面孔,此时却满是血污,七窍流出自黑血液,刺鼻血腥气逸散在空中,司徒行川并未细看,口中呢喃着什么,伸手在空中画着圆圈。
不多时,司徒行川手上动作停下,闪着红芒的双眼看向一处光柱,乍看之下,那光柱好似比其他六道要细上一点,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来。
“剑给我!”
沉喝一声,司徒行川一步前踏,掠向那道光柱,李长风听闻喝声,双眼炸放精芒,顿时周身气机翻滚,剑势融合剑意,刹那再做攀升,李长风借着这短暂的优势,以腰为轴,猛然发力,带动身子将不生剑甩向司徒行川。
瞬间出现在光柱前的司徒行川抬手一抓,一股吸力自其掌心发出,直接吸住长剑,转身飞快地将剑插入那道光柱。
只闻剑鸣大震,来不及反应的司徒行川被这剑鸣镇退三步,张口就喷出一口鲜血。
伸手擦去血迹,司徒行川看向半截剑身已经被插入阵眼的长剑,呸了一口,转身看向李长风,只见李长风坐在地上,七窍不时向外流出血液,他连忙跑过去,伸手渡出真气,帮他止住伤势。
“你没事吧?”
李长风轻轻咳嗽着,低垂着眼睑,摇了摇头,虚弱道:“没事。”
司徒行川一脸不屑,“都这样了,还说没事,我看啊,你就是死鸭子嘴硬!”
李长风可没心情陪他瞎闹,以肉体抗衡不生剑和压制之力,着实让他身心俱疲,对抗之中,体内经脉脏腑时刻受到两股外来的力量破坏,能撑到现在,还要多亏了那本能教人煅经炼脉的奇书,否则,换成任何其他人来,早就一命呜呼了。
不过,虽然经脉重塑之后要比原先强上许多,但遭受这么样的破坏,依旧受伤不轻。
李长风已经昏迷过去,司徒行川一边为他疗伤,一看守着还未完全融入阵法的不生剑,以防出什么幺蛾子,若是无法一次将它放入阵法之中,那么下一次,就要更加困难了。
来自院中大剑的压制之力已经消退不见,可司徒行川还是感觉有点不快,不是心里的,而是身体上的。他总觉得,体内气机的运转要比以前慢上几分,远没有以前那么流畅,难不成还留下后遗症了?
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反正回去之后,要跟风清扬那家伙好好敲诈一番,不然对不起心里受到的创伤。
良久,阵法中并没有再发生其他的情况,那不生剑也只差一点就要完全与阵法融合,李长风的伤势也已经稳固下来,只要好好养着,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大功告成的司徒行川拍了拍手,伸了个懒腰,道:“搞定,现在就剩下一个地方了,不知又会有什么情况啊。”
长出一口气,司徒行川看了眼依旧闭目盘坐在地上的李长风,犹豫了一下,将他抬到床上,说道:“你小子好运气,这般硬抗冲击还没死,反而是得了不少的好处,若你能将遗留在你体内的不属于你的东西全部消化掉,那你的修为也将再恢复几分,虽然不能完全恢复到巅峰,但多少还是优点用处的,你好好参悟吧,我呢要先走一步了,虽说我救了你一命,但你也帮我不少,那我们这算两清了啊。”
与此同时,司徒行川在外边轻声说着,李长风心湖之上却是泛起巨大波澜,声音一波波扩散,回荡在他心湖之上,就像石子落入湖水,只不过这声音要比石子大上太多太多。
“嗯,我走了!”
朝着李长风摆了摆手,也不管他能不能看见,司徒行川转身看了眼即将融入阵法的不生剑,大笑一声,一挥手,消失不见。
消失的刹那,一道道金芒突然出现,朝着李长风涌去。
金芒如潮,好似没个尽头,在李长风身边停顿一下,然后瞬间没入李长风身体,消失不见。在它停顿的时候,金芒都会显出原形,竟是一个个金色小字,小字三三两两,组成一串串咒文,在停顿之后,一齐进入李长风身体。
随着时间的推移,金芒越来越少,停顿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当最后一道由两个金色小字组成的咒文消失之后,李长风身体突然一震,其身边竟出现一圈圈金色光环,一层一层,将他围在圆心。
金色光环由一个个古老文字组成,透出一股沧桑神秘,看上一眼,只觉得心魂失守。
就在此时,不生剑彻底消失不见,那道原本要细小一圈的光柱猛然大亮,漆黑光芒如墨浓稠,一缕缕森白细线从其中蔓延出来,如一张蛛网,整道黑色光柱像是披上了一层白纱,微弱的白光透着比黑芒更加凌厉的气息,席卷整座阵法。
其他六道光柱好似有所感应,也跟着闪亮起来,突然,阵法轰鸣一声,七道光柱开始缓慢移动,交换位置,每当与那阵眼所在的光柱交错之时,都有一道白色细线脱离阵眼,缠上另一道光柱,然后蔓延攀附,只是半盏茶的时间,七道光柱都变得一模一样,一样的幽深,一样的凌厉。
当光柱停止移动后,又是一阵颤抖,光柱开始下沉,阵法开始隐去。
当漆黑光芒彻底消散,整座阵法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屋子依旧还是屋子,《山海》依旧被剑气锁链捆缚在半空中,李长风依旧盘坐在床上,只不过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在不生剑被融入阵法的一刹那,小镇之外,极远的一处山谷之中,一道怒吼冲天而起。
“风清扬!!!”
声音沙哑,含着无边的怨恨,一齐冲上云霄,竟将天边云层都给震得散开。
小镇之中,风清扬正举杯饮茶,突然他心神一动,抬头看向窗外天空,随后摇了摇头,轻笑一声。
“别急嘛,只是借用一下,会还的。”
喝了口茶,不烫不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