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气氛凝重,柳冬阳站在床边,低头沉思,双手交叠背负在身后,指尖敲击着金色短剑,发出一阵沉闷声响。
一旁桌边,汀兰紧锁眉头,左手握拳放在桌上,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身上气机起伏不定,时而杀机盈现。
两人这么沉默了有一段时间,屋里能找遍的地方都找了,可丝毫没有发现什么古怪,唯一让柳冬阳产生疑心的,就是那本还躺在床上的古籍。
古籍《山海》靠前几页因李长风单手看书的缘故,向上微微地翘起,在凝重气氛的屋里,不时跳动上下颤动,有神意溢满封面。
柳冬阳双眼盯着古籍,手上敲击不停,沉沉思虑着。
“怎么还不回来?”汀兰抬起头,皱着眉头望向远处,激励压抑着心中那份紧张。
柳冬阳闻言转身,轻轻叹息一声,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风清扬在这里并没有固定的落脚点,独孤即便有办法找到他,想来也要耗费一些时间,说不定......”
他迟疑一声,转身暗自叹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现在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风清扬此人神秘至极,并非是他暗地里操纵了什么,或是隐秘推动一些事情发生,而是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总能在最危急的时刻现身,也总能把握住最恰当的时机,这些,在他成名如此悠久的岁月里,已经不止一次的得到了验证。
上次若非是收到了一些消息,柳冬阳也无法知道能在城门老槐树那里找到他,进而与他达成一桩交易。
此时,柳冬阳并不认为独孤行能够真的找到风清扬,但他相信,独孤行一定不会让他失望,从前不会,现在也不会,以后更不会!
因为他们是兄弟,过命兄弟!
“说不定......”汀兰低下头,小声重复了一声,身上气机又有流动迹象,“既然他并没有出门,想要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就将人无声无息地带走,除了设下阵法,否则绝无可能。”
柳冬阳心中震惊,无法想象若是真有阵法,为何他们竟毫无察觉,他猛然转身,道:“你要做什么?”
“把人找出来!”
汀兰咬牙说道,双眸荡出一阵涟漪,好似有水滴落入,一瞬间,一股江波浩瀚之力,从汀兰身上迸发出来。
汀兰仿佛之深飓风之中,白袍疯狂飘动,乌黑长发肆意向后飘扬,双手抵住剑柄,一波波气浪从其脚下如涟漪扩散,勾动起天地灵气。
柳冬阳看着眼前震撼一幕,双眼眯成一线,右脚向后撤出半步距离,微侧着身子,右手在身后暗暗蓄力,若真有阵法的存在,他也将毫不犹豫地出手,即便这是风清扬的众多盘算中的一个。
他本就不在乎外人如何,只要身边的人好就行。
就在汀兰双剑将出之时,突起变故。
屋里,有微风自床榻起。
一道人影突然出现,落在汀兰和柳冬阳中间。
赫然是司徒行川。
此时,司徒行川站在两人之间,未及深思,便感受到两股杀机落在身上,左右看看,这才发现将要出剑的汀兰正死死看着他,那把黑霜一出剑一寸有余,阵阵剑气窜出,割的空气一阵扭曲。
柳冬阳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眼底深出除了杀机,还有疑惑。
疑惑他是从那出来的。
司徒行川看着这欲要出手的两人,身形向后退出,眨眼间,便出现在屋门口。
站在门槛上,看着还未反应过来的两人,他嘴上噙着笑。
不知是讥笑,或是他的......礼仪。
汀兰回过头,看向他的目光愈加冰冷,长剑黑霜再出一寸,剑气更急。
司徒行川见她还要拔剑,连忙摆了摆手,叹气道:“别别别,算我怕了你了,我没有伤他!”
与此同时,他再向后退出半步,之间方才所立门槛顿时被炸碎,丝丝缕缕的细微剑气在地上乱窜。
汀兰手上拔剑动作犹不停止,冷声道:“说!”
一个说字,杀机更胜。
柳冬阳看着她两次出手,都未见如何动作,便将司徒行川逼退,虽然这其中有司徒行川不愿动手的原因,但也着实说明了她的实力,并未普通修士。
眼看汀兰长剑将出三寸,柳冬阳一步走出,如司徒行川躲开汀兰攻势般,突然出现在汀兰身前,这次换柳冬阳,站在两人之间。
第三剑将出的汀兰看见他站立身前,顿时停下拔剑动作,抬头冷视。
“先让他说。”
柳冬阳扭头看了她一眼,背负在身后的左手用短剑摆了摆,示意她先冷静冷静。
汀兰冷哼一声,将黑霜收入剑鞘。
柳冬阳无奈一笑,看向司徒行川,眼神泛杀,道:“阁下做了什么,李长风被你带去哪里了?”
松了口气的司徒行川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汗水,嘀嘀咕咕说了句女人真可怕,然后才向柳冬阳看去,“他没事,只不过此时正在参悟一些东西罢了,最好先不要去打扰他。”
说完,他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排牙齿,这放在平常地方,平常时间,他这一笑定能与人拉近关系,可此时对面两人都对他有杀机,这笑也就没什么用了,相反,汀兰瞥见之后,反而以为是他的挑衅,险些就要拔剑暴起行凶,不过还好,被身前的柳冬阳给拦了下来。
柳冬阳紧紧盯着他看了半晌,没有发现丝毫破绽,又说道:“我为何要信你?”
司徒行川一愣,心想老子闲得没事干骗你两个毛头小娃娃有个屁的意思,想当年老子出道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和泥吧呢,还不信老子的话,真是岂有此理。
心中如此腹诽,嘴上却还是客气之极,“这个嘛,等到你们见到他,自然就会相信了。”
他打了个哈哈,嘿嘿笑着。
汀兰眉头紧皱,视线又移向他,“既然如此,你没有什么用处,我何不先杀了你,然后再等!”
说着,又作势要拔剑。
柳冬阳神色也严肃起来,体内气机开始快速运行起来。
司徒行川一阵头大,长呼出一口气,然后才满脸无奈地说道:“行,你们厉害,你们都是大爷行了吧,怕了你们了!”
抱怨了一声,他开始掐诀念咒,从布包里拿出一个黄色符纸,上面写着“观界”二字。
司徒行川右手并指夹住符箓,竖立在胸前,最终轻念,“显!”
只见他甩出黄纸符箓,符箓化作一道流光,在柳冬阳和汀兰身前停住,光芒一闪,一个圆形画面出现在空中。
画面之中,是李长风盘坐的身影。
汀兰看到画面,猛然起身,惊呼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司徒行川一脸无辜,连忙摆手摇头,“我发誓啊,我可没做什么,只不过他受了点内伤,不过被我治好了,现在应该是在参悟。”
汀兰压着怒火,将信将疑,“受伤?”
“......额,”司徒行川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讪讪笑笑,现在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回答。
柳冬阳看着画面中的人,片刻后,确认李长风并没有大碍后,才松了口气,转头对汀兰说道:“他没骗我们,长风没事,你也不用担心了。”
微笑转头,他看向司徒行川,开口道:“既然他人没事,是不是可以让我们去见见他,也好将他带出来,我们好再次确认一下。”
司徒行川皱起眉头,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摇摇头,拒绝柳冬阳的要求。
“为何?”柳冬阳好奇,开口问他。
“唉,总之现在他还不能离开那个阵法,等他醒来后,自然就会出来了,现在让你们进去,只会打断他机缘,”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我来这里,是帮风清扬做些事情的,至于是什么,我不能说,你们若是还想知道,就自己去找他,凭自己的本事得到你们想要的。”
“不过,如果你们以为,靠你二人的能力就能将我拿下,就未免有些自大了。”
他说着话,突然笑了出来,摇了摇头,再看向柳冬阳二人,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只能挨打的可怜神色。
汀兰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让人无法想象先前那个被自己逼得不得不退的人,竟也有这般巍峨气象,心里不由得更加谨慎。
柳冬阳则没有如何多想,随意一笑,摇头道:“阁下相必与风清扬关系不一般,甘愿为他做事。”
司徒行川一笑,不在意他话外之意,“风清扬乃天下之大才,能与他同路,我很荣幸!”
闻言,柳冬阳看了他一会,收敛起脸上神色,对着司徒行川,行了一个礼。
汀兰冷哼一声,继续坐会椅子上,抬头看着李长风。
“李长风就在这屋子里,你们在这里等着,用不了几日,他苏醒过来,自会出现的。”司徒行川看了看柳冬阳,又看了看汀兰,出声提醒。
柳冬阳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感谢。
雪愈发得大了,下的天地间好似挂起一张柳絮帘幕,入眼一片茫茫,看不清世界。
李长风的身影在这雪中渐渐淡去,直到一张黄色符箓夹在雪中从空中飘落,过程中渐渐消散,还未到地,便已经没了影子。
汀兰长出一口气,白雾在空中被呵出老远,她站起身,看了眼司徒行川,转身走向床边。
“先前,你赠书的情分,今天就算两清了。”
她解下双剑,放在床榻边上,等到柳冬阳关上门出去后,才坐在地上,两只手放在床边上,侧过头枕在手上,看着微微跃动的古籍,皱眉出神。
柳冬阳离开屋子后,站在雪中,与司徒行川隔着数丈距离,看着正对着自己笑的司徒行川,他抱起双臂,走了过去。
司徒行川见他走过来,反而笑的更浓,最后当他停在身前一丈处时,才停下笑。
两人就这么站着,彼此对视,一动不动。铺天盖地的雪中,很快就将两人淹没。
院中除了皑皑白雪和黑色大剑,又多了两个雪人,其中一个挎着布包,插着铜条,另一个则抱着一把短剑,任风雪再大,他们两人也没有谁先出声说话,反倒是这风雪,好像看不惯这两人的作风,下的更强烈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院子里,他的出现,竟将遍地的雪剐去了一层,原本对视不语的两人,在人影出现之后,终于有了动静。
“妈的,冻死老子,你杵着还不走是要干啥!”
柳冬阳打了个哆嗦,抖掉身上积雪,朝着司徒行川脚吆喝起来。
司徒行川也不甘示弱,拍掉身上的雪后,扯着嗓门沖柳冬阳叫唤起来,“你管老子,老子爱走不走!”
“你还真是不要脸,这现在是我的地盘,我不留你,你就要滚蛋!”柳冬阳嗤笑一声,挺了一下胸膛。
“......”
独孤行看着相互叫嚣的两人,顿时一阵无奈,叹气一声,走到两人之间,越来越近的两个人分开。
“别瞎叫唤了,烦不烦啊。”
看着犹不想罢休两人,饶是身为魔头的独孤行也是毫无办法,以往遇到这种事,他全凭心情好坏来处理,若是心情好了,说不定还能看上一会,若是心情不好,这些扰人清静的家伙就该被他全杀光了。
可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两人,一个是他的兄弟,一个又是实力深不可测,还与风清扬有着紧密关系的人,这让他怎么凭心情处理,只好先将两人分开。
柳冬阳喘了口气,斜眼瞥了眼对面的司徒行川,转头看向独孤行,问道:“你怎么才回来,找到风清扬了?”
谁知独孤行竟破天荒流露出尴尬的神色,不去看柳冬阳的双眼,等了半天,才说道:“没有,他好像不在这里了。”
他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说道:“不过,他留了一封信,让人给我。”
“什么信?”柳冬阳赶忙问道。
司徒行川翻了个白眼,讥笑出声,“还能是什么,他早料到这里会发生什么,也早算好了,有人会去找他,所以留下了一封信,好来告知你们事情的始末。”
柳冬阳对此不予理睬,切了一声,看向独孤行。
谁知独孤行竟然真的点了点头,还将信拿了出来。
“不是吧,他真的都提前知道了?”柳冬阳脸上肌肉僵硬,不敢相信,“若是我们没有去找他,那这信......”
司徒行川轻哼一声,不屑说道:“他从不做没把握之事,既然留了信,就代表一定会有人去找他,只不过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柳冬阳微微低头,看着地上的雪,神色平静。
独孤行叹出一口气,拍了拍柳冬阳肩膀,然后问道:“虽然他写信通知了这件事情,可李长风究竟如何,他也不知道。”
“没事了,长风现在正闭关参悟呢,我们不方便去找他,等他醒来,自然会出现在这的。”
柳冬阳摇头,看向独孤行,将这件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一盘司徒行川也点点头,说道:“放心好了,他在那个阵法里,要更安全一点。”
独孤行只好点点头,不再多问什么。
司徒行川轻咳一声,突然说道:“此地有阵法,是风清扬的谋划之一,李长风所在的阵法,是外层阵法,类似于海市蜃楼,但却是独立的一个空间,没人主持阵法,在那里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在这个阵法之内,还有一个阵法,是内层阵法,具体的细节,我不方便说,你们只要知道,不会对你们产生伤害就是了,我今日来此,就是为了完整阵法,尤其是内阵,之所以将李长风带进去,一是因为风清扬,他授意我带他李长风入阵,至于是什么原因,就连我也不清楚,第二个原因,则是以我自己的能力,无法完成嘱托,我还需要有人帮忙,所以才将他带进去的。”
他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虽然出现了些意外,但好在还是将阵法修补完整了,只不过李长风也受了些伤,怪我没有预料出这阵法的威力,着实太大。”
司徒行川摇了摇头,自嘲着笑笑,道:“除了帮他疗伤之外,我还送给他一份秘籍,若是他能成功参透,修为定能再上一层楼,可这秘籍本身艰深至极,想要参透着实不易,他需要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扰他,否则很容易就前功尽弃,所以,还望你们不要过多去试探这阵法,否则吃亏的只有李长风一人而已。”
长出一口气,司徒行川冲着屋子看了一眼,朗盛笑道:“有缘再见!”
对着柳冬阳和独孤行抱拳一拜,司徒行川转身而行,身影在风雪中很快淡去。
柳冬阳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叹了口气,垂头走向李长风屋子。
独孤行更在他身边,问道:“你没事吧?”
摇了摇头,柳冬阳对着他一笑,嬉笑道:“我能有什么事,被困在阵法里的又不是我!”
独孤行无奈摇头,先前分明很是担心,现在知道真相,却又如此言不由衷,让人无法理解。
推门而入,柳冬阳看着趴在床边的汀兰,走过去,说道:“放心吧,他只是在参悟秘籍罢了,不用多久,就能出来了,你也不用太过紧张,毕竟祸害遗千年嘛,他不是那么容易就出事的人。”
他打了个哈哈,结果却看汀兰目光如剑,朝他看来,“你说什么祸害遗千年?”
“额......”柳冬阳沉默片刻,转头看向好兄弟独孤行,希冀着他能开口解围,结果只看见这家伙盯着床榻看,根本不理睬他的视线,不由得有点泄气,“我的意思是,李长风他福大命大,红运齐天,这么个小阵法,不会困住他的。”
柳冬阳哈哈笑着,不一会就自己停下了。
太尴尬。
汀兰不再看他,歪着头,轻声说道:“你今天,和平常都不一样啊。”
柳冬阳闻言,轻轻一笑,透过窗户看着雪花飘落,良久才开口,道:“你也是,那股凌厉杀气,着实很吓人。”
汀兰顿时红了脸,嚅嚅喏喏说道:“能不能,不和他说啊。”
柳冬阳愣了,不确定她究竟想说什么。
只听她又说道:“师傅说,上善若水。”
犹豫了半天,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另外一句。
她还想说,男人都不太喜欢打打杀杀的女孩子。
可她忘了,初次见面,便与某人,拔剑相向。
柳冬阳反应过来,捧着独自哈哈大笑,“你是怕那家伙知道了你为他拔剑杀人,不喜欢你吧?”
汀兰脸更红,轻哼了一声,把头转向另一边,不再说话,心里却在想柳冬阳的话。
他喜欢我。
独孤行也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虽然这几日相处,他也看出了汀兰和李长风的情谊,绝不是朋友之间那种感情,可既然人家都没有点破,他这种做外人的,更不好先说出来,如今柳冬阳如此直白的开口,只怕会带给汀兰更大的压力。
毕竟,有些东西,朦胧的时候,最是诱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