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恒远被一阵疼痛刺醒,大厅的灯光刺得他的眼角沉闷生疼,有关于父亲点点滴滴的回忆密密麻麻地疯涌消散,刺骨的沉痛愈放愈大,他撑了撑桌角,呼吸一阵,眼角眉梢竟是划不开的凄凉。
“你说话啊!顾恒远!”顾安琪眼神凌厉,她见惯了他这一副虚弱的样子,用了爸爸的心脏,他还表现出一副虚弱得好像要随风倒下的样子,他娇不矫情?
伸手扯过他的衣领,顾安琪已经近乎疯狂!她忘不了半年前那一天,她赶到医院,看到一向疼爱她的父亲毫无生气地被盖上白布,她张大嘴,空茫地看着这一切,钻骨的寒意漫入全身,医生告诉她,父亲吸毒,毒瘾复发,自杀前已经将心脏捐给了她的哥哥!顾恒远!
她不相信,他的父亲怎么可能会吸毒!?一定是顾恒远!他早就和沈敬天狼狈为奸,处处和父亲作对!为了得到父亲手上rg的股份,一定逼迫父亲吸入毒品!
她冲入他的病房,一下一下将他摇醒,“你不是说再也不会觊觎父亲了吗?你说过要好好和他重新相处,为什么!为什么!?”
顾恒远脸色紫钳,显然是刚刚才醒来,他握住妹妹的手,神情里全是焦灼不安:“你说什么?父亲怎么了?”
“他死了!”顾安琪撕心裂肺地喊叫,刺耳的尖锐声凉凉地穿透过他的心脏,“他把心脏给了你!他自杀了!”
刺骨的寒意侵袭而入,顾恒远觉得呼吸心跳都在刹那间静止,那杯红酒又在眼前闪现。
半个月前,他还在为了父亲不断吸毒的疯狂状态发愁,他一遍一遍地劝阻父亲,甚至在他毒瘾复发的时候刻意不给他毒品,他记得父亲痛苦难耐的神色:“恒远……快……快给我……爸受不了……”
“爸,再忍忍好不好?忍过去就好了……”他很后悔,自责的恨不得吸入毒品的是他!
“恒远……受不了……爸受不了……”顾怀成死死揪住衣领,躺在地板上冰凉的身子阵阵打颤。
顾恒远动了动唇,终是没有将手上的药粉给他,偏头错过了他的视线,垂下头,胸腔一阵沉闷钝痛。
后来又过了两天,顾怀成无法出席rg会议,工作的重担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身体也在此时此刻发出警告。几日以来的沉重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进而将一切都发泄在了顾怀成身上。
“你能不能争点气!都半个月了还戒不掉!”
“给我!……快给我!”
“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他绝然离开,给父亲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没有丝毫留恋,如果他当时能转过去看一眼,哪怕只是一眼,都会看见父亲眼底流露出的悲伤与绝望。
而他没有,一点儿也没有。
*
病房里的机器发出尖锐的报警声。
“我真是……恨不得杀了你啊……”妹妹悲痛欲绝,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到他苍白失血的面颊上,他朦胧空洞的神情里全是绝望。
他突然偏头笑,气息凌乱虚无:“他……是自杀啊……是受不了我才自杀啊……”
如果不是因为他,父亲不会误饮那杯酒,如果不是因为他渐渐对父亲表现出的厌恶,父亲就不会心凉!是他,是他间接害死了父亲!他是个杀人凶手!他杀了父亲还理直气壮地用着他的心脏!他实在是该死!他这样的人还怎么配好端端地活在世上?!
伸手将所有维持生命的管子统统扯掉,失去心跳的心率检测仪变成一条直线,发出恐怖的“滴——”声,心脏在痛,好像伤口又裂开了,窒息般的疼痛渐渐尖锐,他死死捂住胸口,用力往下按,剧烈的跳动使他不得不蜷起身子,冷汗密满额头,嘴唇也紫白得骇人。
恐怖的报警声将顾安琪吓得神色俱变,还未及她反应,病房外便冲进来几个医生护士,顾恒远一直痛得在痉挛,他们给他注射镇静剂,他疯了一样将所有急救器具通通扫掉,“不要救我!让我死!”
一口鲜血自他的口中喷薄而出,绝望的喊声使得每一个医生护士都不敢再靠近他,他再这样乱动,恐怕连所有器具都无法救他了。
“你是不是还想让父亲心凉!”
惊恐的尖叫使得每一个人都转过头来看她,顾恒远嘴唇颤抖着,唇边滑落更多的鲜血。
女孩子暴跳着,吼声凄厉而婉转:“父亲对你那么好!他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你!甚至是心脏!以前你总是怪他偏心,为什么喜欢抱我捧我而不是你!因为他说过,你的心脏很脆弱,他总是要很小心翼翼地对待你!他怕一不小心就使你受伤,他不是不喜欢你啊……他是怕你受伤啊!”
“而你又对他做了什么!?他甚至把所有的财产,包括rg的股份都留给了你!他到底对谁偏心啊!?”
女孩子哭着,“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女孩子夺门而去,留下一个单薄空洞的背影,顾恒远睫毛颤抖着,寂灭万乘的眼睛里散发出一点点晶晶亮亮的东西,他轻咳一声,万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