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在山口盘旋呜咽,白桓看着崩塌的山口,他站在一片狼藉的滚石之上,蹲下身子,看着被他踩在脚下的寥寥数根头发,顿时脸色白了白。
他伸手拉了拉那几根头发,觉得头发下承重许多,定是下面埋着人,于是也便作罢。
白桓拉缰上马,快马回城,亮出齐王府的令牌,守城人打开城门,他直奔沁兰闵园而去。
沁兰闵园算是帝王移居阑城的第二个皇宫,平日里由韩王白玟打理,近日阑城即将举办武举,齐王白澈忙碌于操办武功诸事,今晚算是鲜有时间出城一趟。
此刻沁兰闵园的昭纯殿中,白玟和白澈这一对叔侄在庭前铺了软垫小酌,他们面前两排秋桂葳蕤盛开,桂花随风飘在两人周围,白玟单手撑地,半躺在地毯上,睁着半开的眼睛,醉意微醺。
韩王白玟好酒好书好字画,阑城人人皆知,白玟虽说是皇亲贵族的身份,但多年诗酒熏陶,他通身的气派更像个文人,而非像是一位尊崇王爷。
白玟醉了酒,笑吟吟地道:“槊之刚刚去哪里了?”
“去城外的湘南村了。”白澈微笑回答,“皇叔不会在这里喝了一天的酒吧?”
“怎么会?”白玟笑着又倒了一杯琼浆,慢慢喝下去,“本王派人去找了陆衡浦和轩辕白。晚来品桂香,能饮一杯无?可惜两人都不愿意和本王喝上一杯,一个赛一个得跑快。”说完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尤其是你师父,越来越没良心了。”
“所以皇叔你就拉着我?”白澈眼角微微一动,眼中顿显无数风情,嘴角微微一勾,风姿天华绰约,让一边侍立的宫女微微红了脸。
“本王这是好心。”白玟打了一个哈哈,转而笑道,“你第一次置办武举事宜。本王是在教你。”
白澈笑道:“槊之知道。璇玑和圣山万宗的人也在里面。”
“你错了。”白玟轻轻叹了一口气,暗道,果真不知道上一辈恩怨的人,做事总是会出些纰漏,“你今年或许要给九阙的人留个位置。至于九阙雪山的人,说简单认出也简单认出,说难认出也难认出。你且挑着那些武功看上去没有章法的,那些人里面大约就有。不过雪山的人也未必会参加武举。”
白澈浅浅一笑,举杯微微向前一倾,随后一饮而尽,笑道:“槊之那就在此谢过皇叔了。”
白玟笑呵呵地说道:“这也无妨,就是下次你可要帮我把你师父骗过来,好歹小住两天,你叔母可是想着还要从你师父那里偷师几招。”
“那还要看师父是否上当。”白澈一笑,垂下眼。
“这简单,你且去找……”白玟喝了不少酒,头有些晕,却在这一瞬间猛地有些清醒过来,生生把下面口不择言,险些说出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只淡淡一笑道,“算了,他也未必相信。”
一瞬间有些冷场,白澈唇角微微勾起,也不问下去白玟还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他眼眸中闪过不明的情绪,他余光看见白桓默立在昭纯殿外,起身含笑道:“皇叔且在这里继续吧,侄儿先去办事了,等会儿皇叔母过来问起皇叔为何喝醉,皇叔可不要再栽赃到侄儿身上。”
“哎……”白玟轻叹,转头看见白澈的侍卫静立在门口,自己也怕再在“武举”这件事情上聊下去,会抖搂出其他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听见白澈后半段话,自我放弃般地抱着酒杯向后一躺,自怨自艾道,“居家在河东,夜夜闻狮吼。家门不幸啊!槊之你走吧。”
白玟口中的“河东狮吼”正是韩王妃秦良月,两人举案齐眉,伉俪情深,白玟为了她,在娶亲的前一天,就把府中唯一一个侍妾安置到了别院。
而白玟虽然在承兆朝时也上过战场征过战,但奈何自己生得一副眉目清秀的文人小生样子,性格也温柔儒雅,反而是韩王妃秦良月,同样和白玟一样,都是上过战场的人,杀伐果断的气派更加偏向于从过军的人。
两人虽然情深义重,但难免会吵架,别人家的妻子和丈夫吵架,吵不过最后都是哭得委委屈屈,梨花带雨。但韩王妃秦良月也就不同的,她肚中文墨不多,吵不过白玟就直接抄家伙砍人。
白玟文武双全,论武功未必打不过自家夫人,但奈何他前半生被他师兄陆衡浦洗脑过度,后半生被顾清芫洗脑过度,是个精通琴棋书画诗酒茶,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居家好男人,所以沁兰闵园的侍卫们经常能看到白玟在前面一面说着好话一面飞快地跑,韩王妃秦良月在后面杀气冲冲地提刀追人。
两人成亲的十三年里面,白玟无数次气得跳脚地跑到白珣面前说要休妻,但他话说了无数次,却没有看见秦良月被休下堂。
多年以来,两人的恩爱也算是阑城的一段佳话,就是白玟偶尔会听见外头飘来几声“畏妻”,“夫纲不振”的闲话,也没人见他介意过。
白澈离开昭纯殿,白桓跟在他身后,两人回到永明宫尹阳殿,白桓道:“殿下,又山崩了。石头下面压了人,但深度有些深,属下也不知道下面压住了什么人。”
“又是山崩?”白澈笑了笑,眼中却明显没什么笑意,“上次山崩下面压住了好几个武林人士,这个又是山崩,也不知道下面压得是什么。去好好查,本王倒是不知道,谁倒是得到了允许,在阑城周围公然行凶。”随后一想道,“这次山崩范围如何?”
“很小,只是一个山洞和几棵树倒下来了。远没有上次的范围那样的大,应该是可是控制的。”
白澈沉吟了片刻,才道:“退下吧,去把尉施叫过来,本王有事问他。”
“是。”
不过片刻,尉施便出现在白澈面前。白澈正在修改武举事宜,他看见尉施来了,也不多做废话,直接说道:“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回禀主子。”尉施答道,“现在只查到了一个开头,这件事情年代有些久远,他们下手又及其隐晦,当年的那些人鲜难找到。主子若再给属下一些时间,属下等能查到。”
白澈沉默了一会儿,沉思片刻道:“若是人手不够了,去找唐萧。说是本王准了她协助你查事。”
尉施闻言一笑,乐呵呵得道:“是,谢主子成全。”随后默然退下。
他改完了武举事宜,用镇纸压好,也不让人拿走,静静地靠在椅子上,思索片刻,突然一笑,眼波流转,缓缓说道:“乾承,双佩。”
此刻沁兰闵园的药房之中,万俟无端游走着,调好了给楚泷侬补身子的药物后离开。
楚泷侬受伤这几天她几乎每日都会过来,有一次看见侍卫模样的一男一女,男的死皮赖脸笑意吟吟地跟在女子身后好长时间,随后被女子一掌拍飞,有一次看见衣服挺好的一男一女正在吵架,随后等她拿了药材离开时,就看见他们已经你侬我侬地亲密的坐在一起。
好反复无常的人,还是阿楚好。
万俟无端默默地想着,默默地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