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泷侬再见到万俟无端是在辰时。
她昨夜劳碌,身上又有旧伤复发,就睡得晚了些,她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万俟无端趴在床沿上,眨着眼睛看着她,见她睁开眼睛,便笑意吟吟的道了一声“阿楚”。
楚泷侬看见她,也笑了笑,随后一转头,就看见白澈静坐在不远的圆凳上,手里翻看着文案。她愣了愣,随机笑道:“无端。”旋即看见白澈抬眼看了她一眼,只能浅浅一笑,道,“齐王殿下。”
“玉露膏涂了吗?”白澈重新翻看起文案,随意问了一句。
楚泷侬怔住片刻,随后万俟无端坐到床边上,扶着楚泷侬坐起来,转头道:“药膏呢?”
白澈一努嘴,指向柜子上的数罐药膏,道:“透明的是玉露膏。”
万俟无端起身去取了,放在床沿一边,拿了治伤的药膏,伸手解开楚泷侬的上衣,轻轻抹在她受伤处,药膏涂完了涂玉露膏。
楚泷侬看着白澈也没有回避的意思,碍着他又是王爷,也不能多说,却见他目不斜视,也就定下心来,由着万俟无端帮她涂抹好药膏,穿好衣物。
等楚泷侬收拾完毕,白澈才收起了文案,看着楚泷侬,道:“母妃想见你,你收拾好就和本王走一趟。”说完,拿了文案就走了。
楚泷侬一愣,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母妃”就是顾皇贵妃,便看向万俟无端,后者朝她一笑,道:“皇贵妃还不错,不过她确实对你很是好奇,阿楚便安心去吧,我也会去的。”说完她却叹了一声,摸了摸楚泷侬受伤的地方,“可惜本来再过小半个月,阿楚的伤就会好了,但没想到……”
言未尽,万俟无端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事情,脑袋蹭到楚泷侬的怀里,笑意吟吟得问道:“阿楚觉得我好看吗?”
楚泷侬怔了怔,虽疑惑她为何问这个问题,却依旧莞尔答道:“无端自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万俟无端满意了,伸手搂住楚泷侬的脖子,甜甜美美笑道:“阿楚也很好看。”
“……”
楚泷侬失笑出声,随后慢慢移下床,万俟无端叫人进来拿了洗漱的东西,帮着楚泷侬洗漱完毕。
赵嬷嬷立在一边,眼里看着楚泷侬心安理得由着万俟无端帮着她,耳中听着两个人乱七八糟的称谓,垂下眼去,但她的眼皮子却跳个不停。
收拾完了,白澈便带着楚泷侬去见顾清芫,万俟无端跟在楚泷侬身边也去了。
上杨宫的昭燕殿里烧着暖炉,进去楚泷侬就觉得暖洋洋的,顾清芫坐在首座,见了万俟无端也来了,便对白澈道:“韩王和韩王妃正在欣容殿里面等着你去呢。”复又看向万俟无端,道,“韩王妃也想好好看看无端,你也去吧。”
白澈行了礼,道了声“是”就朝着后殿走去,万俟无端却是一愣,下意识便看向楚泷侬,楚泷侬用口型道了声“去吧”,她才跟着白澈离开。
两人都走了之后,顾清芫轻轻道:“你身子有伤,不拘这些虚礼,含珠你们都退下吧,本宫有话对楚姑娘说。”
侍女们都退下后,殿内只余顾清芫楚泷侬两人。
楚泷侬一愣,对上顾清芫的眼,一时哑言,半晌才寻了位置坐下。她看着顾清芫,心中觉得奇怪,却听见顾清芫问道:“楚姑娘,你叫什么?”
楚泷侬看着她,觉得顾清芫眼底是神色怪怪的,缓了一会儿才道:“楚阑。”
“我要的,是你的真名。”顾清芫捧茶喝了一口,“不是化名。”
楚泷侬垂眼片刻,才道:“楚泷侬。中夜前泷吼;无侬不握扇。”
顾清芫思索片刻,才道:“何必取这样的名字?”
“民女是孤儿。”楚泷侬微微笑道,“名字是民女自己取的,民女觉得很是妥帖。”
两人沉默片刻,顾清芫才开口:“水信玄饼,你是怎么会做的。”
楚泷侬内心一颤,看着顾清芫,惊讶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却看见顾清芫眼底复杂,看着她,却带着伤心,才道:“民女自己做的。”
顾清芫又问:“你从哪里来?”
楚泷侬沉默片刻,忽而一笑,道:“那皇贵妃从哪里来?”
“也是。”顾清芫突然一笑,“十八年了,所有认识我的人,都奇怪,我从哪里而来?”她沉默下来,把之后的一句话,咽入喉中——而唯一知道她从哪里来的人,早就死了,尸骨无存。
楚泷侬道:“那想必,皇贵妃从哪里来,楚泷侬便从,哪里来。”
顾清芫沉默片刻,想着措辞,才缓缓开口:“你来之前,或者小的时候,有没有听过什么类似毒枭的报道。”
楚泷侬略略思索片刻,才道:“好像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记不大清,但好像是有的。”当初似乎是国外的中国毒枭被抓获,她那是似是是七八岁的样子,能记住完全是因为这件事情上了所有的报道,就连食堂的大叔大妈也略有过几句闲谈,不过毒枭姓什么叫什么,是在哪里被抓获的,她却早就记不太清。
顾清芫静静问道:“姓陈的,是不是。”
“记不清了,我那时太小了。”楚泷侬一无所知,只能猜测顾清芫认识这位贩毒的人,却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只能实话实说,“不过我记得是判了死刑的,而且我记得的原因是因为这件事似乎当时是件大事情,那位毒贩子似乎名声很大。”
“死了就好。”顾清芫神色淡淡的,抿了一口茶,道,“武举之后,你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无端会带你离开。你若愿意离开,那就随着她离开。你若不想离开,想在阑城立足扎根,我便和皇帝去说。”
楚泷侬想了想,才道:“民女想离阑城和京都,都远一些。无端若要带着我离开,也可以。”
“这些日子,你就住在这里。”顾清芫沉吟道,“无端也住这里,正好你们两人也方便些。百宝楼那里,澈儿会给那里的掌柜补偿,你不必多虑。”
楚泷侬想了想,应了下来。
顾清芫看着她,一笑,才站起来,道:“去欣容殿把。”
楚泷侬跟着她穿过庭园时,顾清芫想起一事,道:“其实若可以,我想让住在宫里面,毕竟再怎么,宫里还是比外面安全些。”
楚泷侬听她忽然说起来,觉得有些莫名,却听见顾清芫继续说道:“原山天门的那一群道士,你也不必理睬他们。一群自以为是的人,靠着算卦来决定人的生死,最是可恨不过。”
她不提也罢,她一提起此事,楚泷侬便想起来那一群道士看着她的眼神,满是厌恶,仿佛她是什么污秽脏了他们的眼,又想起来他们居然想把她活生生的烧死,心中对他们满是憎恶,道:“皇贵妃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顾清芫缓缓说道:“十八年前,他们也派人来杀过我。”她想到此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我祸国殃民,会造成生灵涂炭。”
当初白成墨造反,不是她唆使的;田兰街爆炸,也不是她促成的;许顺帝宇文鉴被人在朝堂上刺杀,也不是她干的。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当权者的阴谋,她不是是个在容顺十八年夏,获得武举探花头衔的小小武举生。距离那些所谓的权力中心,太远。
说她祸国殃民,她样貌不是倾城绝世,性子也没有说是凉薄的连人命都不顾;说她造成生灵涂炭,那田兰街爆炸也是白珉一把火浇上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所以真正错的,是原山天门,是白成墨;是他们算错了卦,是他们要起兵造反,而不是她。
两人说着,就到了欣容殿,到了门口,听见白澈和白玟的交谈,顾清芫面目表情,道:“阿楚,你离澈儿,最好远一些。”
楚泷侬想起昨晚,他替她上药,他看着她,眉目含情,似笑非笑,指尖的暖意却叫她忍不住打着寒战。她面色平静,静静答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