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下结论,不免武断。你留在这,我去近处看看。”话音方落,雪涯脚尖轻点,已然闪到潋滟所在的房间屋顶上。将一片瓦轻轻揭掉,房内一目了然。此刻,潋滟正坐在梳妆镜前,拿着一枚蓝紫色的发带,眼神飘忽,神情失落:“公主,你去哪里了?拓将军,拓将军他……”
听到此句话,屋顶上的雪涯眉头皱了皱,果然不是凤忛愔吗?传闻中,凤忛愔容貌绮丽绝美,凰姿凤态。而房间内的女子,容貌虽属上乘,却尽是小家碧玉之态,无一丝皇家凌云之气,更无凰凤之傲然。雪涯正在思索分析着,却又听到房内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哎……公主,您如今何处安寝?没有雪丝绒锦被,您睡得好吗?”将手中的蓝紫发带收好,抚摸了一下已经合上的首饰盒盖,潋滟又道:“但愿,但愿拓秋小姐可以将公主照顾好。”说完便慢慢走到房内的一方小榻前,而非是去内室吊有蓝紫纱帐的墨紫大床上下榻。
将拿起那片瓦轻轻放回,心内已然有了论断。看来,那女子的确不是凤忛愔。不过,依房内女子所言,凤忛愔似乎的确来了,不知因何缘故,身在寺外。如此看来,凤庆阳还真舍得,竟将自己的亲女儿作为诱饵!闭上眼,将手紧贴于瓦,感受一下脚下房内的气息。据历代雪国皇帝所有的雪氏皇族秘录所载,雪氏皇族之嫡系后代能够感应雪鸑珏散发出的属于鸑鷟的独特灵气。而此刻,他竟然未感觉到一丝灵气。看来,一切如他所料,凤庆阳的目的的确是他雪氏皇族。虽然对于传言,雪涯丝毫不信,但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有必要查探一番。至少,就像他对墨屿他们所说,来看看那位有‘人间绝色’之称的凤国公主,此行也算有些意思。不成想,不但雪鸑珏寻得无望,那位绝色公主也无缘看到。想到这里,雪涯眉头突然皱了皱,嘴角亦有一丝被黑巾掩去的苦笑。
沙沙,沙沙,沙沙……
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突然传来,若不细听,这声音与平常树叶晃动碰撞的声音无异,而若细细听来,便能听出这声音比平常树叶声有规律的多,自小常习、听惯的雪涯自然知道那是墨家暗语。看一眼远处屋顶上墨屿的所在处,雪涯眸色一暗,这小子这样就沉不住气了,真不知他那墨卫第一护卫是怎样当上的。雪涯脚下轻点,几乎没有任何声响,雪涯的身体便飞速移动至墨屿身边,低声道:“走。”此番刺探只是顺便而已,他来渡缘寺另有目的。既然已经确定雪鸑珏不在此处,也就没有必要在此处逗留。
雪涯与墨屿身法奇特,身影移动极快,就算武功极高的拓穆也未曾察觉到他们。顷刻间,雪涯带墨屿来到寺中南侧一处叫做‘道宇楼’的三层楼阁。看了一眼二楼,雪涯对墨屿道:“你留在外面放风。”
“主上,您不是……”
“不该问的别问,墨卫的规矩如今荡然无存了吗?”为免惊动楼下守卫僧人,雪涯尽量压低声调,然而却丝毫没有减弱语中怒意。
“是。”墨屿只好恭敬从命,墨卫职责是护卫雪氏皇族,不问缘由,遵守皇命,他的确不该多问。只是,自小一起长大,出于同门之谊,他……逾越了。
雪涯闪身进了道宇楼里,墨屿则于楼外一处隐蔽处藏身,以便观察楼外情况。进入楼内,雪涯发现,此楼封闭极严,窗外微弱的月光也未曾照进一丝,故而显得极其暗沉。雪涯伸手朝腰间一掏,一个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出现的手中,此颗夜明珠比一般的夜明珠亮的多,却又不似灯光那样耀眼,加之此楼密封,自外看不出室内有何光亮,不易被此处守卫察觉。有了照明之物,雪涯便开始在这满是书册的房间内,快速搜索翻查。过了好久,直到雪涯在其中一个书架上,找到一本叫做《姈落》的书,才停止翻找。翻开那书,竟然全是白页,而雪涯似乎并不奇怪,拿了此书,收起夜明珠便闪身出去。
“走。”出楼与墨屿会和,二人迅速飞身朝渡缘寺外移动。
二人回到霜尘客栈,已是将近寅时,雪涯却也未急着休息:“墨屿,拿些醋来。”
“是。”
待墨屿将醋取来,雪涯将其小心的涂在在渡缘寺拿到的那本书的第十页,须臾间,原本洁白如雪的书页上慢慢显示出字迹:
靖霆二十年,四月三日,晴。
今日又见天虞族公主——虞姈,此女天真,吾本不忍利用,然吾军力薄弱,若能得天虞族支持,皇位之争,吾必胜券在握。故,吾主动示好。
雪涯又随意翻了一页,如法炮制,字迹又现:
靖霆二十年,六月十日,小雨。
虞姈今日回天虞城,吾奉命相送。临别时,虞姈眸中满是不舍,脸上亦有娇羞之色。吾知计策已成,吾又得一臂膀,皇位已近在咫尺。
看到此处,雪涯眸中已有怒意,左手紧紧攥着书,恨不得将此书揉碎。强忍着怒意,雪涯将书翻到最后一页:
靖霆二十三年,三月十五,晴。
吾登基已有数月,天虞族今日被彻底铲除,吾再无后顾之忧。据肃将军报,城破族灭之时,虞姈伤心欲绝,于天虞城外虞美人盛放的虞山跳崖。吾能想象,从今而后,漫山遍野的虞美人不管如何盛放,世间却再无虞美人。吾本不意伤害虞姈,只因天虞族自恃支持吾登位有功,肆无忌惮,横行霸道,吾不得不除之。此事之于虞姈,却有不公,然为大局,吾唯有如此为之。为安虞姈魂灵,吾记此日志藏于渡缘寺,为其设长生位于渡缘寺大殿。
嘭!
看到此处,雪涯终于忍无可忍,将手中的书狠狠地摔在地上,眼前似乎又出现了母后临死前的痛苦情景。
“涯儿,咳咳……你一定要为母后报仇,灭了凤国,杀了……杀了……咳咳……杀了凤庆阳……咳咳……”
这是母后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直到最后一刻,母后眸中的恨意依然很深很深。灭族之仇,亡国之恨,还有那刺痛身心的欺骗,怎样忘记?怎能忘记?
母后所承受的一切,他都要向凤庆阳讨回了,一样也不能少!很快,这一切都会实现的,很快!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块雕有虞美人花朵的白玉,雪涯十分坚定地道:“母后,那人如何伤您,孩儿必定十倍讨回!”
早朝时得知,拓海亲自去东境督战后,雪国已从攻势转为守势,目前凤国已扭转颓势,东境数城,有望收回,凤庆阳的心情自然不错。
“云梓,今日渡缘寺可有消息传来?”凤庆阳将手中的茶碗放下,问服侍一旁的云梓。
“回陛下,今晨确有飞鸽传书送达,请陛下过目。”云梓将从袖中取出的密信交与凤庆阳。
凤庆阳接过密信,展开不到一瞬,脸色顿变。云梓见此情景,小心问道:“陛下,可是公主有什么……”
云梓尚未问完,凤庆阳便已打断:“你还记得天虞族的虞姈公主吗?”
“老奴……老奴……记……记得。”凤庆阳突然问到虞姈,云梓不知如何应对。二十多年了,她一直是皇上的禁忌,宫中无人敢提此人。
“昨夜,渡缘寺中的道宇楼被盗,那本《姈落》遗失了。朕……”凤庆阳神情有些恍惚,仿佛不知要说些什么。
“陛下放心,那本书是用特殊的颜料所写,旁人即便拿去,也只是白书一本,无碍的。”
云梓跟了凤庆阳几十年,虞姈与凤庆阳的恩怨,没有谁比云梓更清楚了。虞姈一直是凤庆阳心中的一根刺,多年来都未曾拔除。多少个午夜梦中惊醒,凤庆阳都恐惧悔恨地叫着虞姈的名字。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登上皇位,凤庆阳的手上血迹斑斑。而虞姈,只是这斑斑血迹中的一点,也是唯一让凤庆阳二十几年来心中难安的一点。
“会不会……会不会……是虞姈……虞姈回来找朕报仇了!”凤庆阳突然激动难抑,伸手抓住云梓,瞳孔放大,面有惧色。
云梓见叱咤一时的主子如今这等模样,心中酸楚,却又不好表现出来,便强挤出一丝笑容,劝慰道:“不会,不会,二十多年了,一直无事,如今也不会有事的,陛下放心。或许,或许是为雪鸑珏而来的小贼故意如此,以扰乱视线。”
凤庆阳听了,脸色缓和许多。如今翙羽城中为雪鸑珏而来的人积聚,或许拿走那本书的人的确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这些仅仅是猜测而已,若要知道究竟,还需探查。
“传令给拓穆,严查道宇楼,追踪盗窃者。”
“是。”云梓面露喜色,主子终于又是原来的主子了。咚咚,咚咚……
凤忛愔正百无聊赖地听着拓秋抱怨昨天的种种,却听到一阵敲门声,凤忛愔如蒙大赦般地起身:“我去开门。”
门被打开,一面目朗俊的黑衣男子站在门前,见凤忛愔出来,行了一礼,道:“风姑娘,已是午膳时分,我家主上请姑娘去楼下用膳。”
“你家主上是……”凤忛愔不解,客栈之中,她似乎谁都不认识,谁会请她呢?
“我家主上便是昨日与姑娘有一面之缘的雨白公子。主上已恭候姑娘多时,还请姑娘赏光。”若是请不到风心,主上必定唯他是问,墨屿只好卖力邀请。
“这……”
“雨公子邀请姐姐用膳?”拓秋听到雨白的名字,迅速赶了过来,抢着搭话。“有没有邀请我呀?”
拓大小姐如此兴奋的表现,显然惊住了墨屿,“有……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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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章,啊,虞姈的故事以后还会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