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赴宴
到了赏梅宴那一天，徐荞早早便来了昭德郡主府。徐蔚也打扮停当了，携了徐荞自己进宫去。徐承芳如今卸了差事，每日里在家逗弄小儿，不亦乐乎，赵静如今越发的圆润白皙，也不喜欢到处走动，就在家里陪着夫君抱着孩子。徐蔚上车前，一家三口送出门，也不过叮嘱了几句。
徐蔚可是在宫中养大的，那里头她再熟悉不过。如今身份也高了，宫中还有太后皇后这两尊大佛镇着，想来阿蔚也不会有事。
倒是赵静把孩子往徐承芳怀里一放，便拉着徐蔚到一旁又絮叨两句，不外乎是让她与寿王殿下多说说话，改日再请了寿王殿下来家里吃茶之类的。这些话赵静在家里也不知说过几回，徐蔚也再懒得同她分说，只好苦笑着敷衍两句，便拉着徐荞逃也似的上了路。
赵静被徐承芳拉回屋，还在埋怨：“你这个做爹的怎么也不关心女儿。寿王那样出色的人儿，她若再不紧着些，太后便在赏梅宴上挑好了寿王妃，可怎么好。”
徐承芳对自己这个转不过筋的妻子亦是无言以对。
“都跟你说过几回了，阿蔚如今是皇后的义女，与几位皇子殿下都是兄妹论处，根本不可能做亲的。”
赵静眼珠子一瞪：“谁说不能做亲，我上回进宫可是跟姐姐探过口风的，只要咱们家乐意，她会亲自跟皇上说，咱们家阿蔚这么好，别说寿王妃，便是太子妃也是尽够格儿的。”
徐承芳一把捂住小娇妻的嘴，苦笑道：“我的姑奶奶，可再别说这种话了，传出去，你叫阿蔚怎么活啊。”
……
徐蔚不知道她走后父母又关起门来说了哪些话。她也有些日子没进宫了，这赏梅宴她想起来是有点别扭，有点紧张，却又有点好奇。
若说没有一点点期待也是骗人。上辈子她守着容昀的牌位一个人过了一辈子，每每夜深人静，她也觉得孤寂冷清。现在父母小弟都健康安在，她也不用，更不可能像上辈子一样一个人过一生。总归是要嫁人的，她也想好好挑个人，哪怕日子过的平平淡淡，只要能互敬互爱着过上普通的生活，那也算的上是一种幸福了。
她又看了看端坐在一旁的徐荞。徐荞今日好好打扮过，桃红色的真缎夹银丝衫子，绣着不到头缠枝牡丹，百蝶穿花的八幅曳地裙，头上束着小金冠，鬓边簪一根镶红宝赤金牡丹簪子。上了时下最新鲜的桃花妆，眼尾以桃花粉晕出朵朵绽开粉桃，将徐荞原本显得端庄的面容添了几许女儿娇的妩媚来。
徐蔚没像徐荞那样刻意打扮，赵静给她做了许多新衣裳，她也只挑了一件清淡素雅的烟灰流云缎衫子，上头也是拿银丝暗绣的竹兰图，头上戴了珍珠冠，耳垂着自己最喜欢的一双金丝镂明珠，脸上薄施粉黛，更显得清水出芙蓉，令人眼前一亮。
徐荞手里拿着帕子，面上虽然沉静，可那块桃红绢帕已经被她揉得不像个样子。
“没事，有我在呢。”徐蔚也没看她，只将车帘挑了条细缝，看着路边上青灰色的高墙。
“嗯，我就是有点紧张。”徐荞笑了笑，又将帕子放在膝上，细细拿手抹平。
“你说，都会有哪些人去？”
徐蔚放下帘子，已经上了朱雀大街。她们是来赴宴的，不能打从朱雀门进，多半是要走旁边的顺意门进宫。听到徐荞发问，徐蔚依旧懒洋洋歪在软垫上，摸了摸头上的压鬓道：“不就是那些人？哦，对了，你一直在外头，跟她们也不熟……”说着，她突然笑起来，“别说你了，就算是我，也没比你多认识几位。”
“你也不必担心。”徐蔚淡淡地说，“你是一品国公府出来的嫡出孙女，这些人出身能高过你的能有几位？她们便是有什么心思，也不会自不量力地向你发难。”当然，暗地里的小动作也不会少，不过对她们来说，这些小小的试探并不会产生什么让人难堪的后果，顶多，让人心里不大舒服。
若连这点不舒服都扛不过去，那她趁早打消进宫的打算。
这些话，也用不着徐蔚说，徐荞心里自是明白。她也知道，若不是徐芫犯了错被送上了山，而自己与徐蔚一家的关系又算不错。她也得不到这次难得的机会。不管她来之前，祖母和母亲对她叮嘱了多少，安排了多少，她自己只有一个念头，抓住机会，好好表现，为自己的未来挣个光明。
徐蔚并没猜错，徐荞的确曾经见过太子容旻。那还是在前年，太子姑母襄阳长公主过寿。襄阳长公主是先帝的小女儿，嫁与襄国公世子，封地就在襄阳。外祖母带着她
和几个表姐妹前往襄阳长公主府祝寿，正好遇着太子亲临。襄阳长公主过的是三十整寿，是大生辰，皇帝就两个亲姐妹，一个是立下赫赫战功的晋阳长公主，另一个便是与他从小感情极佳的幼妹，便令太子亲自前往襄阳。
襄南与襄阳相邻，徐荞外祖母与襄国公夫人交好，这种场合自然不能错过。徐荞便在那里远远瞧见了太子。她那时不过十一二岁，却正是情窦初开，容旻人物风流俊雅，举止高贵大气，与襄南那些世族子弟站在一起，犹如草鸡之中的凤凰，给徐荞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自她回京，母亲对她说起这次有进入东宫的可能，她梦中不知出现过多少回太子殿下的身影。那样出众的人物，便是没有太子这尊位，也会让人魂牵梦萦。她甚至曾想过，若那人只是个平常人家的儿郎多好，不像现在，那样高高在上，那样遥不可及。
她想靠近他，与他说话，为他生儿育女，与他举案齐眉。
徐蔚看着徐荞一个人陷入沉思，面上一会儿笑，一会儿愁，那双盈盈秋目带着些许水光，映着那眼尾的桃花妆，格外的我见犹怜。
她轻轻摇了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因有她这个昭德郡主带着，徐荞也不用像别家千金那样老老实实在后头排着队，而是由内侍带着从濯花院绕过长廊，进了赏梅宴所在的照雪轩。
宫苑西边有一处梅林，初时不知是哪朝植了五六十株红梅在那儿，后来梅林渐渐扩大，到了先帝在此登极之时，梅林中已有六七种梅花共计百十来株。今上娶了顾家静姝为贵妃，因为贵妃性情清冷，又喜欢梅花，他便下旨从各地精选了十八种，共两百余株梅树移植于此，经过十来年的精心养护培植，如今西苑的梅林已郁郁一大片，每到冬季，便有各色各等的梅花盛开，从腊月一直到来年二月，都有梅花可看。
照雪轩便在这梅林一角，专为赏梅而建的庭阁，四周轩敞，中间有巧匠建了暖炉，烟道布在八方，到了冬天赏梅的时节，内侍在藏着的炉灶里放上木炭，整个照雪轩便温暖如春。
因为这回太后请的人不止女眷，还有各家未订亲的少爷公子，所以宫中又使人在离着照雪轩不远处另搭了棚子。未剥皮的原木为支撑，顶上覆着茅草，极有野趣。野趣有是有了，只是这四面透风，将来赴宴的各家少年们冻得一个个裹紧了皮裘，缩成了一只只鹌鹑。
各家千金在暖阁里热得脱了外头穿的大氅和狐裘，花红柳绿，莺声燕语，引得那一只只鹌鹑一边打着颤一边伸脖子往这边看。
虽然这里头相识的人不少，但往常也没机会让这么多人能彼此见到。原本这些少年男女都是活泼欢脱又初识情窦之时，在对面又有许多往日听闻过事迹却没机会见面的人。外头便是天寒地冻，心里也都是沸了的水，翻腾着止不住的热浪。三五成堆一边说笑，一边拿眼去看那对面。
徐蔚如今是贵女圈中数得上的知名人儿。她出身定国公府，又是皇后娘娘的义女，还是由太后娘娘养大的，身上虽没有宗室血统，却打着深深的皇家烙印。她容貌出众，身份高贵，却因为有了御封而不可能成为皇子妃，与她们不算对手，反而是她们要讨好巴结的对象。
不一会儿，昭明郡主也到了。
昭明郡主人一到，就把昭德郡主拉到一边儿，这俩人你说我笑，旁人竟似插不进话去。倒是跟着昭德郡主一道儿来的徐家大姑娘一直面带微笑，端端正正坐在两位郡主边上，好似偶尔间还能插一句半句。
众人的目光差不多要粘在这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徐家大姑娘身上。
这气势做派，很有大家风范，妆容娇媚，但眉清眼正，身上没一丝轻浮气息，一看就是十分严格的家教出来的。
便有人打听这位徐姑娘的来历，听说她是定国公府二房所出的嫡长女，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又隐晦了几分。
不是说定国公府长房与二房水火不容吗？不是说因为昭德郡主在二房受了气，所以两下分了府，定国公世子连家都不回了吗？
怎么看着这么笑语晏晏的，并不像有龃龉的样子？
徐家大姑娘可是跟着昭德郡主的车入的宫，这么说，两家这是没事了？昭德郡主要帮衬着徐荞来与她们相争？
就在各家贵女们各怀心思，想着法子要去探问徐荞底细时，就听得外头有内侍高声道：“太子殿下，寿王殿下，安王殿下驾到。”
轩阁中瞬时一静，那些贵女们彼此看了一眼，突然一窝蜂挤到窗边，隔着大敞的窗户向外头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