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看见你丈夫是在什么时候?”沈视看着坐在对面的中年女子。
“四月二十四日中午。”
“他在哪里工作?”
“一个建筑队。”
小遥拿着原子笔在本子上做着记录。
“当天他都去了哪里?”
“早上去上工,中午回家吃了饭,休息一小时后又回了工地,就再没回来。”
“他没说过有什么安排吗?”
“没听他说过。”
“他有什么经常去的地方吗?”
“他跟着建筑队走,没什么固定的去处。”
“他有什么爱好吗?”
中年女子想了想:“除了爱喝酒外,没有其他爱好。”
“他的朋友有哪些?”
“我只知道他常联系的三个:温世忠、牛勇、祁云峰。”
“同事呢?”
“他的同事我一个也不认识。不过,温世忠就和我丈夫在一个建筑队干活。”
“哦。”沈视点了点头,食指轻轻敲着桌面,“你丈夫认识陆明德吗?”
“陆明德?没听过这个名字。”
下了公交车,沈视和小遥沿着公路向前走。陆心悦的案子是破了,可她的父亲陆明德至今还杳无音信。今天,又接到了一起失踪报案。莫非这两起失踪案有什么关联?沈视在心里想着,突然被小遥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沈视哥,别再愣神了!已经到了。”
沈视抬头看着前方。
几座灰色的大楼耸然屹立,水泥表层灰暗而又沧桑,像是被扒了皮兔子。几个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工人在顶层来回走动着,水泥石板之类的建材被机器高高吊起,黑色的钢筋从灰色墙壁上钻出来,张牙舞爪地伸向四面八方。
“他几天旷工,也没有请假,你就没联系他吗?”
“这有什么好联系的!不来拉倒!记上旷几天,到时候一扣工钱就是了。再说,想要找活干的人多的是,不缺他这一个!”
工头转身离开。
“警官,你找我?”一个满身灰土,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您是温世忠?”
“是。”
“打扰了,我想问您两个问题。”
“不打扰不打扰。多问一会儿吧,正好让我偷偷懒儿。”
“黄斌失踪三天了,想必你早就知道了吧,你们俩既是朋友又是同事。”
“失踪了?我说的呢,这几天他怎么没来上班呢!那龟儿子跑哪去了?”
“当天,也就是四月二十四日,他是正常来上班的吧?”
“是,没错。”
“有没有提前离开?”
“没有。提前离开是要被罚款的,谁吃饱了撑得干这傻事儿!”
“你知不知道,下班后他去了哪里?”
他摊开双手:“我上哪知道去!”
“他几天没来上班,你没给他打电话吗?”
“没啊。我又不是他老婆,两天见不着就想得慌!我一直都以为他是请假了呢!”
“你喝酒吗?”
“喝啊。”
“经常和黄斌一起吗?”
“有时候吧。”
“通常都去哪里喝?”
“地点不固定。我们跟着建筑队走南闯北的。不过,最近是在开发街的一家餐馆。叫……什么‘和顺餐馆’来着,对,就是‘和顺餐馆’。”
“奥——,”沈视沉思了一下,“你认识陆明德吗?”
“不认识。”
放学铃响过许久,王泰才从座位上站起来。
走出班门口时,他顺手将门带上。
他转过身,刻意从距离远的那侧下楼。
放学后的教学楼里静悄悄的。残阳刺透污迹斑斑的窗玻璃,在走廊的墙壁、地面上洒下温暖迷人的光辉。
楼梯处隐约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
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高个女子从五楼下来,
王泰和她打了个照面儿。
这是一班的语文老师,姓柳,名晓月。
两人四目相对,僵持着。
柳老师给了他一个甜美的微笑。
他感觉脸有些发烫,尴尬地笑了一下,说:“老师好!”
“嗯!”柳老师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向楼下走去。
王泰像每次一样,保持一定距离跟在她后面。
今天,她将头发挽了起来,在脑后扎了一个精巧的发髻,一绺绺头发错落有致地缠绕、盘扎,由四周聚向中心,像一朵妖艳的莲花。纤细的脖颈顶部,几根稀疏的细细的近乎透明的汗毛时不时微微摇摆。
她低头看着台阶,时不时把几绺散在脸边的头发捋到耳后。她整个脖子的背面映入王泰的眼帘,细腻白皙的皮肤被颈椎骨上的棘突顶起几个可爱的圆形小包,竖着排列在脖颈中央,随着柳老师不时地抬头,脖颈中间的椎骨便动了起来,像一条紧贴在薄薄的云层底部不断扭动身体飞翔着的小龙。
藕白细长的双臂垂在身体两侧,轻轻地前后摆动。丝质的裙摆像蓝色的蝴蝶在低空中悠然翻飞。小巧精致的双膝随着两腿的迈动而一前一后倒换着,从裙角下不安地钻出来又急忙忙退回去,就像两只机灵的小白鼠你追我赶我追你赶地慢跑在两条并行的隧道,时不时向外探出灵秀的小脑袋。扁平的膝盖骨和紧连着的髌韧带微微向外凸起,两侧隐约可以看见两个浅窝。腿弯两侧的韧带时不时绷起,像跳动的琴弦。
最终,王泰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双脚上。
她穿着一双白色高跟凉鞋。
她的脚趾甲是黑色的,散发出一股妖艳的美,就像女妖的眼睛,能吸走人的灵魂。每个指甲中间都闪着一条亮光,像黑色的大海里浮着一弯白亮的弦月。五根脚趾从凉鞋前段的皮带下钻出来,像五个漂亮的姐妹:老大丰满成熟,老二性感妩媚,老三青春靓丽,老四青涩害羞,老五浑圆可爱。后脚根光滑平整,没有一丝褶皱。脚踝棱角分明,连带的筋腱和血管清晰可见。
脚背上几根细细的青丝交错纵横,随着脚筋的一紧一松而有了生命,像拖着尾巴的小飞虫,在光滑白皙如若凝脂的皮肤下展翅飞翔。脚后的跟腱细而有力,薄薄的像锋利的刀片。王泰觉得,被跟腱撑起的皮肤是最嫩的,就像从蜂蜜罐里用筷子高高挑起一团蜂蜜,中间那拉得长长的丝是最细的一样。
柳老师的足跟与凉鞋的鞋跟若即若离。当整只脚踩在地面上时,足跟和鞋跟丝缝不漏地咬合在一起;刚起步时,足跟微微上翘,鞋跟还是落在地面上;当足跟在空中画了个半圆时,厚厚的鞋跟猛地拔地而起,贴上足跟,在空中划过一段漂亮的劣弧。
在她双脚运动的过程中,会发出一种美妙的“三重奏”,这也是最吸引王泰的地方——因为,在记忆中,妈妈走路时就会发出这种声音。
先是鞋底踩踏地面发出的“嗒”声,接着是足跟离开鞋跟的那一刻,鞋跟由紧缩到舒张,发出的“噗”声,最后是鞋跟拍打脚跟发出的“啪”声。
她的双脚与凉鞋,就这样一张一合,一上一下地倒换着,跳着欢快的舞蹈。
美妙的三重奏响彻寂静的楼道。鞋底敲打地面的“嗒”声,脚跟离开鞋面时的“噗”声,鞋跟敲打脚跟的“啪”声,诱人旋律在楼道里荡漾,如弥漫的雾、流动的水、温暖的光、和煦的风,将他笼罩、滋润、照耀、抚摸。
柳老师出了学校门口。
王泰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
从和顺饭馆出来,沈视不禁皱了皱眉头,显然是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这个小饭馆的老板对黄斌根本就没有什么印象,饭馆里的监控也显示最近几天黄斌没有去喝酒。
陆明德四月十八日失踪,黄斌四月二十四日失踪,两个大活人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人间蒸发了,是被人囚禁在什么地方还是已经遇害?沈视不得而知,但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将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感到一种恐惧,一种对未知的正在靠近的死亡的恐惧。死神那滴血的屠刀正高举在这个小县城的上空,随时准备出其不意地挥向角落里的某一个人。
下一个会是谁?沈视仿佛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儿。
忽地,一阵阴风吹来,沈视打了个冷战。
“沈视哥,你感到冷吗?”小遥关切地问。
“也没。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
“嗯,那咱们快些回去吧,早晚温差还是蛮大的。”
“好吧。”
“咦——”小遥看到前方一个高个子男生,“沈视哥,前面那个男孩不是那天发现假人头的吗?”
他顺着小遥指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且健硕的大男孩儿。他记得他的名字是王泰。
王泰背着书包走在前面,没有穿学生服。
沈视隐约听到他的书包里传出铁链铃铃作响的声音。
在沈视和小遥的注视下,王泰走进了“忆南”烤鸡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