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王泰將书包放在沙发上,当书包落在沙发垫上时,发出铃铃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王泰端着一盆水,肩上搭着毛巾,进了母亲的卧室。简单地帮妈妈擦净下半身的屎尿后,将她抱进浴室给她洗澡。
搓背、洗胸、洗屁股,擦干后再用脸盆洗头发。
把洗得干干净净的妈妈放在床上,替她穿好睡衣。
她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个标有“丽人”字样的袋子,取出三个小瓶子后,随手将袋子扔进床边的垃圾斗里。
接着,他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一个黑色皮夹,里面固定着一排排明晃晃的钢制工具,有中号指甲钳、大号指甲钳、斜口指甲钳、修眉剪、修眉夹、大平口修脚刀、小平口修脚刀、斜口修脚刀、死皮夹、双头挑、刮刨刀、粗纹修脚挫、迷你细纹修脚挫、四环螺旋耳勺、粉刺针、死皮钳、趾甲钳,还有海绵、棒绵、软化剂、清洁剂。
他拿出趾甲钳、刮刨刀、死皮钳、棒绵、粗纹修脚挫、迷你细纹修脚挫、海绵、软化剂、海绵搓和清洁剂,然后再用清洁剂给拿出来的钢制工具消毒。
他脱下鞋,正对着母亲的双脚跪坐在床上,将一个枕头垫在大腿上,之后轻轻抬起母亲的右脚,放在枕头的正中央,再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母亲右脚的大拇趾,使它微微下弯。
母亲的双脚的皮肤白皙、紧绷,只在脚趾关节处隐约看到几条浅浅的皱纹——这对于一个四十岁的女人来说简直是个奇迹!脚指甲光滑闪亮,晶莹剔透,犹如薄薄的玉石,整整齐齐地覆在指尖上,分毫不差;超出甲游离缘的部分,更显单薄脆弱,顺着甲板上的至高点朝斜下方铺展开去,使指甲形成一个圆润的拱面。从小趾到大拇趾,十条甲沟两两成对,长度、深度依次加深,笔直纤细,像一条条被拉直的肉色丝线。甲根颜色稍暗,以完美的弧度向关节方向凹去,像是过分纤瘦的峨眉月。
他忍痛将趾甲钳凑了上去,尽管指甲已经长得该剪不止两回了,可他还是极不情愿。趾甲钳锋利的钢嘴闪着寒光,套在了母亲右脚大拇趾的趾甲上。王泰怔了怔,随即狠下心,指甲刀的钢嘴咬了下来,叭的一声,一块细长的甲片飞了出去,他的心跟着针扎似的疼了一下,赶忙在四下寻找,找到后捡起来,放到一个粉色的小铁罐里。
就这样剪一下找一次,剪一下找一次,他花了二十分钟,剪完了母亲右脚五根脚趾的趾甲。
放下趾甲钳,拿起粗纹修脚挫,将趾甲边的棱角磨平,雪白的甲粉扑簌簌地涌上趾甲的表面、钻进钢搓的纹路,像战船上一排排身着白色军装的海军士兵、像棱砍交错的山崖从容漫步的一群可爱小白羊。
用海绵把甲粉抹到掌心,倒进小铁罐,之后他将迷你细纹修脚挫握在手中,把指甲的边缘打磨光滑。
放下趾甲刀,拧开软化剂的瓶盖,把连接在盖底的小刷在瓶口顺了顺,然后在五根脚趾的甲沟、甲根处缓缓涂抹。
捏住刮刨刀的握柄,把长方形的用来推的那侧抵在甲沟的底部,轻轻向顶端滑去,再推回来。由这一侧的甲沟到甲根,再到另一侧的甲沟,指甲周围便凝上了薄薄的一层白色的潮湿的末状物,像是被晨曦里的露水打湿的珍珠粉。
拿起海绵,将五根脚趾上被推下的玉粉抹到手上,看着,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罪恶感——竟将如此迷人的物质从它主人的身上残忍地剥离下来!他愣了好一会儿,仿佛在忏悔。回过神来后,将掌心中的粉末和那几个晶莹的甲片放到了一起。
接着,他用刮刨刀大致呈三角形的那侧清理甲缝,把开锋的一面竖起来,让刀刃紧贴在趾甲前缘的底部,慢慢向另一边推动,最后轻轻向外一挑。母亲的甲缝很干净,一点污垢也没有;他白忙了一场,却也乐此不疲。
放下刮刨刀,转手操起死皮钳,在母亲细嫩的五根脚趾上游走了一圈,只剪下两块儿极长极细极薄的像飘在豆浆上的薄膜一样的白皮。
接下来,他用粉色的海绵搓细细地打磨甲面。
然后,捏住一根棒绵,轻轻在水杯里点一下,缓缓擦拭指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甲沟、甲根、甲板、甲缝都被清凉湿润的棒绵悉心抹过。
王泰侧过头,伸出手把三个小瓶子拿到眼前:一瓶底油、一瓶黑色指甲油、一瓶亮油。
打开底油,先在甲边轻轻抹了一圈,已达到包边的效果,再把细小的软刷抵在趾甲根部的中间位置,向甲尖方向一涂到底,后由中间过渡到两边,直到涂满整个趾甲。
涂完底油,他转手握住了红色指甲油小巧精致的玻璃瓶,转开瓶盖,将软毛刷的刷尾搁在瓶口沿儿上反复轻拭,使刷毛上过多的指甲油流回瓶内,以达到染甲的合适剂量,并起到捋顺刷毛的作用。
像涂底油一样,上来先是包边,用毛刷的侧面轻抹趾甲前端。马上,甲尖处便泛起了一丝黑,好似顶着一层薄薄的黑雾。
将刷毛抵在趾甲根部的中间位置,朝甲尖处疾驰而去。当小刷离开甲尖腾在空中的那一刻,一条黑亮耀眼的道子便完完整整地现在趾甲中央,像霸道地横亘在天空中的一道妖媚的黑色长虹,像清澈的湖里疾游的一条黑色大鱼,像紧贴着白色的百合花丛飘飞而过的冒着烟的黑色妖花,拖着长长的尾巴。
王泰怔怔地看着,许久,才开始涂第二笔。
当五个趾甲全铺满了一层薄薄的黑色甲油后,他静静等了三分钟,待甲油干燥后,开始涂第二遍。
之后,他拧开第三个瓶子,进行最后一道工序——涂抹亮油。
照例是先包边,再从趾甲根部向甲尖一涂到底。涂完之后,趾甲更显水润、光滑、闪亮,就像在耀眼的星辰上架了一盏会喷水的大灯,那水波一样不停漾动的光芒简直要流下来。
轻轻放下母亲的右脚,他向一边挪了挪,抬起左脚放在枕头上。就像刚才的右脚一样,过了许久,左脚的趾甲也变得黑亮亮。
王泰下了床,从床头柜里取出一双发了黄的白色高跟凉鞋,缓缓套在母亲的双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