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若愚到宿舍的时候,三位小仙女排节目还没回来。那正好,她可以开音乐公放。
《奉献》这首歌并没有歌词,但是却总能莫名给听者带来一种悲伤的触动。借用一位听者的评价,“用海妖般的吟唱令人悲从中来,那种来自深海的悲吟,甚至令人怀疑是梦幻中亚特兰蒂斯遗留在人间的瑰宝。”
以这首歌为背景编舞,压力山大啊有木有!
晏若愚关了灯躺在床上,开了公放一遍一遍听,原本是想酝酿情绪找找感觉的,没想到整个房间中一遍一遍想起的歌声如潮水般涌来,加之封闭的暗环境,勾起她刻意忽略的、对于大学初来乍到并且开始新生活的陌生感以及无所适从,竟然让她未必的烦躁、失落,以及恐慌。母爱的缺失以及父亲的陡然离世令她更加茫然无措,心底有难以穷尽的委屈在等待宣泄。她像是溺死在这声音里,像一只小船漂泊在大海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不知道该怎样关闭这令人窒息的音乐。
泪流满面。
好想找人要一个拥抱。好想。
她毫无知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寝室的灯亮了。安令惟一把扯开帘子,“这什么歌还挺……小鱼儿?”
晏若愚瞬间清醒过来。脸上干的难受,估计是泪痕。她伸手在脸上抹了几下,迅速调整好面部表情关了音乐,“怎么了?”
“你这,开着音乐哭什么呢?”
“没事,听歌听迷了。怎么你一个回来了?”
“她俩改善生活,去后市买肉夹馍了。你晚饭没吃吧,让她们一会儿带上来。”
“嗯。”晏若愚想了想那乌龙一哭,再看看安令惟那个写满了“卧槽到底发生什么了”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表情,莫名有点好笑,然后猛的坐起身紧紧抱住她。
“喵喵喵?”安令惟险些惊掉下巴,“你干嘛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你傻了吗?你别吓人好吗?小鱼儿你——”
“安静点,”晏若愚笑着推开了她,也许是今天才反应过来吧,在这个世界上,她晏若愚真的是孤身一人了。爸爸真的离开了。
可是逝者已逝,而她的路还那么长,就算千难万难,也得一个人走下去。
快是个成年人了。总要学会把情绪收起来。
还好,在刚才,在那么孤独的时候,在那个漆黑的没有人陪伴的时候,还有人正在回到她身边的路上,有人正在外面想着帮她带晚饭。她还有师父,还有舅舅,还有……哥哥。
在不知名的某个地方,还有能用歌声治愈她的阿澈。
想到这里,晏若愚莞尔一笑,端起盆哼着歌去洗脸,留下安令惟一脸懵圈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她不得不承认,这乌龙一哭,宣泄了太多负面情绪。就算心里装着再多遗憾,她也能继续做那个洒脱的三小姐了。
她哼着歌洗完脸,冷不丁看见镜子里小圆子的脸,“你干嘛?吓我一跳。”
“山东大汉说你今天又哭又笑的,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没事,就听歌听伤感了呗。”
“你想叔叔了?”
“想啊,怎么不想。个狠心的,哎,扔下我就走。”
也是,有的悲伤越不表现出来,越折磨人。
小圆子点点头,“好受点了吗?”
“没事了,都哭了一场,矫情也该有个度。”
“那你去吃晚饭吧。”
晏若愚吃着肉夹馍又重新听了一遍《奉献》。维塔斯的声音比常望宇又多了一份神秘,是比阿澈更易勾起人心中悲怆的所在。而阿澈擅长的是令人感到安心。
所以维塔斯,这位海豚音王子,成为第不知道多少位征服了晏若愚耳朵却代替不了阿澈的歌者。
诶。
什么时候才能从阿澈带来的音乐盛典中走出来。
阿澈。
十年前的那一天,当她置身于冰蓝色的湖水中,只是无意中的回眸,看见他身着藏袍从不远处的山顶扬鞭催马而来,直奔湖畔,最终一拉缰绳翻身下马,冲她挥手,对她喊“早点回来”。
那是甘南,青藏高原的东北缘。那里有翠绿色一望无际的草原,有重岩叠嶂绵延不绝的山峰,有纯净透彻能看到底的河水。那个地方离天很近,冰蓝色的冶海在群山环抱中沉醉,好似周遭人来人往的喧哗也再激不起一丝的波澜。
那是黄沙漫漫的大西北藏起来的风情万种。青山绿水一早便宠坏了她的眼睛,让她再也看不进去任何艳俗的色彩;而那段时光每每与她相伴的歌声,干净、纯粹,像那个地方一样净化了喧嚣,也替她过滤了世俗太过嘈杂的声音。
后来她一直想再去一次冶力关,又怕去掉记忆的滤镜再也找不到小时候那种惊叹,更怕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再也没有单纯去欣赏的能力。
她也一直没能再见过那个叫阿澈的男孩子,那时候总是叫她“小鱼儿”,总是白天教她骑马,晚上与大家簇拥在一起,跳舞、唱歌。
真是美好的时光啊。
其实她也想不明白阿澈在她心里是什么样的存在。
喜欢?
不,不是喜欢。
八岁,没到情窦初开的年纪,所以谈不上喜欢——况且,晏若愚是真正在十五六岁拥有过初恋的人,她完全分的清“喜欢”与“喜欢”的差异。
可能是知己?也算不上,毕竟那时候三观还不成熟,到不了惺惺相惜的高度。更何况她从甘南藏区离开的时候,尚且没觉得他有那么重要,以至于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连什么纪念的信物都没留,连张合影都找不到。
大概归根结底,她还是把阿澈当过客的吧。她毕竟连他的脸都不记得,只是依赖他的声音,怀念他那双清澈的眼眸。偏偏这个过客给过她很多快乐,让她记住了他。
一个影响了晏若愚音乐鉴赏能力的在她记忆中很重要的令人舒服的有着干净气质的过客。
算了,也确实没必要为了一个声音而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青春期变声结束后一定会是另一种音色,只怕还没有常望宇接近她的记忆。
“小鱼儿?你又想什么呢也不理我一下!”
“啊?咋了。”晏若愚回头,“你说什么?”
“我问你今天!怎么没戴戒指!”
“和这身汉服不搭,就没戴。”
“少来吧你,你说,你是不是和你对象吵架了?”
“不……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有对象?”
……
安令惟不信,“别闹,你那戒指一看就不是单戒好么!”
“那也不代表我有对象?”
“男戒你也没带来啊,难道不是你男朋友戴着?”
“男戒?我爸没给我。”
“不可能吧!叔叔一个大男人又对首饰不感兴趣,不给你难道还供起来啊!”
“不是,”晏若愚无奈地笑了一下,“原来这对戒指是在我爸给我做的一个小匣子里。后来我带了一个,他就把另一个挂脖子上了。再后来不知道他给谁了,我就再没见过。”
“卧槽?你爸不会给你定了个娃娃亲吧?”
“定了定了呗。”
“……你怎么不早说!”安令惟郁闷的捶胸顿足,“我跟你们排长说你有对象让他别惦记了!”
纳、尼?
“令惟啊,”晏若愚摩拳擦掌,露出一个奸佞的笑,“你不觉得该解释一下吗?”
“诶呀我……你们排长今天加我来着,说他在咱们楼下等你两天了,没等着!明天他们就去市里了所以……”
某大的医学校区和本部都在市区。本部是研究生院,村里的都是本科生,但本科生大四都要搬去城里。
而某大历年负责新生军训的教官都是大四的国防生。
军训结束了,国防生当然要着手进城,排长急着见她一面也说得过去——奈何晏若愚这两天是真不在学校啊。
“小鱼儿,你要是不想拒绝排长,就跟他说说呗,我觉得你还挺喜欢你们排长的。”
“喜欢?”晏若愚傻眼了,“我咋就喜欢我们排长了?”
“你天天跟他聊天好么!还是语音,还一聊几个小时。”安令惟眼神里溢出来的全是鄙夷,“撩了就跑!说说你,什么人哪!”
“啥?”晏若愚满头问号,“我天天跟我弟聊啊,啥时候跟排长聊了。”
小圆子也懵了,“给你发语音的真不是你们排长?”
“……”晏若愚郁闷了半晌,打开和晏非南的聊天记录扔给她们,“自己看。”
陆零叁陷入诡异的沉默。
素来沉浸在自己世界里认真学习、不是在上网课就是在做题要么就在读稿子的文静小姐慕斯被这少有的安静吓了一跳,无奈地取下四级耳机,“小鱼儿,实在是你弟和你们排长的音色太像了,我们仨都没听出来。”
这三位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然后继续诡异的沉默。
“我就说!我一直郁闷你怎么谈着对象还天天和排长聊那么晚!我还特意跟他说你有对象了让他别惦记!”
小圆子冒了一头黑线。令惟你这样说话真的很容易被打死的……
晏若愚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只要提到排长就会被另外三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了。
欲哭无泪。
简直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令惟啊,我求你了,平时少动脑,你就那么点智商,小心动没了。”晏若愚伸手抓了抓安令惟一头的炸毛,“乖啊,别想东想西的,给我留条命吧。”
“我想东想西也没想着把你的命怎么着好吧,天地良心!”
“知道知道,我不是怕你下次想东想西还一不小心说出来的时候,我正好喝水呢嘛。宁可被你雷死都不能被水呛死,太难看了。”
排长那儿,随他去吧。反正安令惟已经让他离远点儿了。
以后指不定就得和常大明星天天夜聊了。可千万不要被歪歪成什么乱七八糟的八卦啊……当红小生那些死忠粉可是战斗力爆表……
头疼。
晏若愚连着去了一个星期故人居,雷打不动风雨无阻,每次去了不是学习就是画画,点一壶梅子酿,什么也不问一直坐到太阳下山。有时候也会和屈非臣就某一问题展开讨论,别的不说,相见恨晚却是事实。
可这一直拖下去也不是个事。晏若愚头疼,屈非臣更是等等等等晏若愚说明来意等的胡子都快白了。他甚至开始怀疑最初的推断有误——晏若愚根本就是来随便坐坐混个脸熟。
眼看着国庆到了,晏若愚终于打算回家,又开始郁闷“家”在哪。三纠结两纠结的,没等她决定好是继续在故人居赖着还是回舅舅家过节,就接到了圣旨——命三小姐即刻至“高兴就来跳一段儿”殿前听训。
诶……不知道师父又闹什么幺蛾子……
拿晏桓老爷子的儿子打赌,师父肯定还叫了常望宇!
晏若愚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车,越想越不得劲儿,最后索性返回故人居让屈非臣写了“高兴就来跳一段儿殿”几个大字。还高兴就来跳一段儿呢,你咋不叫正大光明殿?一会儿就把这给易燃包师父贴她上房去。
极度郁闷的到了某个小村子,果不其然看到了法拉利。叹着气进了师父的小院子,等等……干嘛呢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