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若愚拎着外卖上六楼,给三位小仙女一人带了杯甜胚子奶茶。
“为什么叫甜胚子奶茶?”
“这个奶茶好像不能做热的?”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
各位大学生为什么要一脸状似呆萌实则呆傻的表情看着我啊喂!
晏若愚一头黑线,用一种幼教哄小盆友的语气碎碎念:“小鱼儿宝宝课堂开课啦!有整整半杯甜胚子的奶茶,当然要叫甜胚子奶茶啦!为什么不能做热的呢?哎呀谁让甜胚子是解暑用的呢,不能做热的真过分喔。你没听说过……所以你要认真听讲像小鱼儿一样,才能不表现出来你是个笨蛋的事实。”
“小鱼儿你这么智障,是不是喝甜胚子喝醉了。”
“不错啊你,还知道甜胚子跟酒有关系,”晏若愚把手机一撂,“最近没机会拼酒,馋了吧?求我,求我我下次带你去逛逛咱西北人的小酒馆儿。”
“去去去,把你哥拿下了再来显摆。嘚瑟啥。”安令惟很郁闷,“你们西北人是不都喝黄河?”
“那不废话嘛,黄河水天上来,老天爷赏水,你敢不喝。”
“我是说啤酒,啤酒!你们是不是都喝黄河?”
“可能黄河多些。你们山东人也不一定都喝青岛吧。”
“切,我这种酒坛子里泡大的,我就不喝啤的。”安令惟做了个拍桌的手势,“我,那可是山东大汉!”
“……亲爱的你走错了,这里是女寝。”
“的女儿!”
晏若愚默默把吃了一半的外卖收起来,然后上床拉帘儿开始宽衣解带。
“小鱼儿~”
“三小姐~”
“三三~”
晏若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请山东大汉的女儿用你与生俱来的气势征服在下,在下感激不尽。”
“哗——”床帘被扯开,两枚挂钩掉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我每次拉你的帘都要掉挂钩!今天掉了俩哈哈哈哈哈……”
“多了一个不喜欢你的挂钩,这很值得骄傲?”
“哼。”
为什么突然傲娇?
晏若愚很郁闷。
“你这不让我睡午觉的,又想干嘛?”
这都五点了,午觉?
“你怎么中午,不是,下午就回来了?”
“嗬,”晏若愚瞪她,“合着您这是巴不得我赶紧走呢?我这么不招人待见,啧啧啧,伤心了。”
“你昨天回来的时候都那么晚了,今天晚上也没课,你咋这么早就回来了?见到你哥了?”
“没。”
“那你跟他们说了?”
“没有。我没想好怎么说。而且我也拿不准,离的这么近,又这么多年了,我爸居然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儿子的存在。如果人家不想认,我总得有个应对的策略,想办法争取一下。”
安令惟看了她一眼,抿唇把想问的话咽了下去。
晏若愚装没看着,“不说话我睡了啊,你自己玩去吧。”
好吧好吧。“所以嘞,你这么早回来到底怎么了。”
果然,她们仨就是弄不明白晏若愚的脑回路,又不好直接问她家这些破事儿,才让时不时抽疯的安令惟拐弯抹角声东击西了半天——结果还没问出口。晏若愚看了看那两张床上拉的严严实实的床帘,知道她俩绝对也竖着耳朵。无奈摊手,“我一会儿要去看我师父,这不迫不得已回来的早了点儿嘛。”
“师……父?”
“就是一个,表面上凶巴巴其实是个纸老虎的有点可爱的老太太。”
“老太太!”
“啊对,她马上就要四十岁了。”
……哦,四十岁的老太太噢。
“……你居然会说一个人凶巴巴的还有点可爱?”
“三小姐这么可爱的人,当然看谁都是可爱的。”晏若愚头一歪,“三小姐要睡觉了,各位有缘江湖再见。”
……你开心就好。
晏若愚六点就出了门。师父这一年多一直在本县一个小村子里隐姓埋名的生活,可她总觉得,师父才四十岁,这么静养着也太诡异了。而且以师父的舞蹈造诣和声望,最正常的行为应该是带着各位徒弟天南海北跑演出,哪怕不为名利,至少把徒弟带到公众面前——有些专业水平可以媲美舞蹈系研究生的师兄师姐,总不至于被埋没掉。你说她在颐养天年吧,她时时刻刻关注着动向——好像是随时打算露面的,而且年龄也没到那个程度啊;可是你问她下一步打算吧,她又说不急,再看看。
总觉得跟等着什么似的。
晏若愚摇摇头,算了,那就再看看吧,师父歇业一年半了,她有预感,半年内师父就会改变这种生活状态。
“中午听你绕了半天也没问出口,你山东大汉的豪爽去哪了。”小圆子瞪她,“太让我失望了你佛佛你。”
“问不出口啊,”安令惟比她还郁闷,“我咋问啊,你为啥非要认你哥?你为啥非要认你爸的儿子?咋说啊。”
“哎哎哎也对,人家的家事,咱们这样打探也不好。”
“我还是不明白她在想啥。我爸二婚的儿子见了我头一扬就走,我也从来没搭理过他。小鱼儿怎么就找着认她爸的儿子去。”
“大概是因为血脉相连吧,小鱼儿思想有时候也挺保守的,可能不希望叔叔的骨血流落在外乱了谱系。”
……哥们儿这个假设是不是有点太靠不住了?
“谁知道呢,我最开始还觉得是不是因为爸妈都不在了,她觉得孤零零的。可是我看她好像没纠结过这个,”安令惟支着脑袋,“而且她舅舅那么疼她。她还有师父。”
小圆子本来想说“毕竟不是父母双亲”,又想到安令惟是父母离异后在姥姥家长大的,对爸爸妈妈的执念没那么深,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那你以后会不会认你爸爸的儿子?”
“那就得看那小子什么态度了。反正认不认就那么回事,都管同一个人叫爸。他要是叫我一声姐,我就当他一天姐,横竖他和我爸在一个户口本上,我才是多余的那个。”
“……”小圆子先是后悔嘴贱问出来了,然后就默默吐槽,嘴上说着“不理那小子”,其实安令惟跟小鱼儿真的是同一种生物。
同父异母怎么了,反正就是亲的,认不认都是亲的。
陆零叁寝室自东到西从南到北都散发着圣母圣洁的光芒你们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好吧吐槽归吐槽,老实说其实松了口气。能这样想最好。至少她不会因为这个,委屈缺爱大半夜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
晏若愚来回倒了几次车,算是到了师父住的那个庄子。很普通的北方院落,成“回”字形,外面一圈叫做“场”,占地面积大,夏天时农家常用来脱麦粒儿打玉米的地方,平时便养些家禽家畜的,看家之犬也必不可少。师父来此是静养,也不是讨生活的,所以这些一应俱无——若真养了狗,只怕还是宠物狗,大约也不会用来看门。里面便是“院”,晏若愚走到大门前顿了顿,想听听对面上房里的动静。
“你长本事了!还自个儿跑回来?公司没把你年终奖扣光你无所畏惧是吧!”
“……”果然吧,不知道收拾哪个师兄呢,还是先躲躲。
晏若愚悄没声儿地出来,顺着土路往上走。她记得前面两百米的地方就是老院儿,听说土坯房倒了,那院子现在空着,草能没膝,不知道人还能不能进的去。
这不去可好,一去倒是发现了什么不寻常。
草其实并没有多高,也不知是不是师父闲着锄了。但是院子里停着辆车——法拉利!还是北京的车!
在老院儿里停车的无非是自家师兄师姐。问题是这些师兄师姐里,就她晏若愚所认识的,还没人能开得起这车。
舞蹈从业者与其他行业不同,因为软度要求高,都是三四岁开始练基本功,好苗子小学毕业就送到各艺术团去,十五六岁就能收徒带学生了。也不乏在艺校完成九年义务教育然后走艺考进入大学的,故而师兄师姐基本都是舞蹈演员。
师父确实名声在外,但又没带着徒子徒孙们四处商演圈钱,而大师兄也才二十五岁,试问这些人之中,谁能年纪轻轻坐得起这样的车呢。
若是什么节目组的主办方来请师父出山就更不可能了,一来师父藏的深,他们要请也有心无力;二来近期貌似没什么舞蹈类的娱乐节目吧,要是什么重量级大赛的话那自然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地请,师父这个“舞痴”没有不去的道理;三则,刚才师父那训人的语气,一听就不是外人。
更不会是师父的车。师父最不喜欢车,不会开也不会买。
正想着,冷不丁被人轻拍了一下。
晏若愚回头,看见一个带着口罩的男生指了指车,扬眉。旁边还站着两个彪形大汉。
其实那两个男人并不是很“彪”,实在是这个男生属于清瘦型的,条子比较好,对比太明显。
晏若愚侧开身子让他们开车门,也没觉得那男生不说话没礼貌。男生坐进副驾驶,摇下车窗,对她挥了挥手。
弯弯的桃花眼证明他在笑。
应该是一个很温暖的笑容吧,晏若愚也冲他挥挥手,“路上小心车,这边风沙大。”
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缝。
晏若愚往师父那儿走,也觉得好笑,那些私生饭们扒在酒店门口守上几天几夜也见不着人,倒被她撞上了。
活该,谁让她们不尊重别人隐私,把艺人的私生活搅得一团糟,都是什么人呐!
“笑,笑什么笑,一会儿撞墙上你再嘎嘎嘎的笑。”师父吹胡子瞪眼,划掉,吹头发瞪眼,“看着大明星就想不起来师父了是吧,你咋不索性跟着常望宇回去。”
“诶呦喂师父,您厉害的,”晏若愚语气浮夸地啧了几声,十分讨打地说,“合着我那个从来没见过的师兄是个大明星啊。难怪您捂着捂着怎么都不肯说。哎等等,那也不对啊,您带我的时候我才十岁,那年常望宇也才十岁,您那会儿就知道他会年少成名当大明星了?”
“我徒弟,我想藏着就藏着,不服是吧?不服你也得憋着!”
“是是是,您说得对,您说的都对。”晏若愚赶紧顺毛,“常望宇出道一直是歌手身份,没在任何公共场合透露过他会跳舞的消息,您要求的?”
姜祈很不屑地“哼”了一声,“这几年又唱又跳出道的小孩儿还少吗!尤其是团队里,有的跳的好,有的唱的好,你能找着几个两项都拔尖儿的?”
也就是说,唱跳型的艺人,歌能唱,舞能跳,而且一般是团队出道,利于取长补短。这就给所有人造成了印象,他可能歌唱得不错,但是又不能算在所谓真正的“歌手”里;他可能舞跳得也挺好,却又到不了“舞蹈演员”的程度。再加上这些男孩女孩们普遍长相精致,人气又高,几乎无一例外,很容易被看做是“没实力”而“靠脸”所以“被粉丝捧出来”的。
诶,这个社会的偏见真是令人无奈。
但是姜祈这个人十分的傲性,是绝对不能容忍自己的徒弟被人家贴上这之类的标签的。
所以呢,常望宇要做歌手,就要做一个足够专业的歌手。而涉及舞蹈,他作为姜祈的徒弟,要么就把本事揣好别露出来,要露就必须才惊四座。
这是常望宇没向大众甚至公司透露他会舞蹈的原因。而师父之所以“藏着”这个徒弟,实在是师父没有让徒弟们互相认识的习惯。其他的师兄师姐,晏若愚也是在看望师父的时候“偶遇”的。
师父说过她收二十个弟子凑成“十全十美”就够了,晏若愚正好是女生第三。上有二位师姐五位师兄,前四位师兄都见过了偏偏一直没见过老五。她好奇就去问,结果师父不留情面地赶人了。
“常望宇这次是自己来的?来干嘛?”
“臭小子,公司最近捧另外一个小孩买拉踩通稿,他跟盼了多久似的,跟领导说你随便怎么整都行,给我放一个月假,没等人家同意就自己跑来了!这两年红了觉得自己翅膀硬了!”
“您就一点不觉得欣慰吗,要了一个月假急急忙忙跑来看师父。”晏若愚淡定地啃着瓜,“吃瓜路人都感动了。”
“去去去他爱去哪去哪,少烦我,忙着呢,谁管他。”
“那他不住这儿?”
师父常年给各位徒弟们留着床位,大概是方便高强度训练才留着的。师父这人嘴利,但其实可爱的不行 。
“这回不是来练舞蹈的,说是怕声色犬马的场合待久了静不下心。我给安排到屈老先生那儿去了。”
听到“屈老先生”四个字晏若愚心头一跳,想到认哥哥这事还得慢工出细活慢慢磨,顿时心烦意乱。
“你最近常去屈家?”姜祈没错过她那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你能不去才是见了鬼了。”
“两次而已。”
“那你这几天如果还去的话,可能要比较辛苦了。今天九月二十一,你在国庆节之前编个舞出来。主题是思念入骨,背景音乐用维塔斯先生的《奉献》。”
《奉献》。写给已逝亲人的歌。
晏若愚颇有些感激,师父这是给她一个发泄的方式。母亲难产过世,父亲不久前自杀。她毕竟还只有十八岁,表现出来的越平静,内里就越不安。对命运压迫的无力感、挫败感,生离死别带来的孤独和对未来的恐慌,这一切都被裹挟在呼啸而来的悲伤里,让她小小的心脏几乎就要被淹没。
但是师父并没有注意到她感激的小眼神,继续安排,“你们学校的国学社有不少学生在屈老先生那儿学琴。你不是进社了?跟着去见见屈老先生,对他们家的人有个了解,看看谁比较好突破。跟常望宇尽快熟络,你俩以后合作的地方比较多。”
“好。”
距离产生美,有机会跟常望宇这种大明星做朋友了,晏若愚反而没什么感觉。毕竟一想到他就是自己的师兄,有的是时间了解他,有的是时间谈笑风生围炉夜话,这事儿就再没有什么诱惑力了。
倒是可能会破坏常望宇给她带来的干净感,这让她有点沮丧。
不过,师父自己隐居着,为什么要让做徒弟的去跟屈老先生学平心静气?
“跟我学,把你们都学成易燃包!满意不!”
……晏若愚脑海里为什么自动出现了这个声音。
甩甩头,打住打住。
但是师父好像明白她的疑惑,不痛不痒地解释,“歇着这两年,是做准备打算把你们几个徒弟都带出去的,等个十年八年名扬四海了,再收上个闭关弟子,正儿八经找个地方隐居去。”
平心静气?姜祈笑,她本身就不是个淡泊名利宁静致远的人,也从来就没平心静气过。
真正站在高处的人,不可能只凭着实力就站上去,还需要手段——只是手段肮脏与否的区别而已。
常望宇愿意干净,愿意纯粹,愿意透彻,愿意洒脱,愿意平心静气,这些都是好的,至少他现在还是怀着一颗敬畏之心对待这个世界。
而她了解自己。
她这个人,傲归傲,却没少沾铜臭气。让徒弟们跟在自己身边修炼心性,这绝对不会是个好选择。
所以崽子们还是去找屈老先生吧,跟着老人家喝茶听琴最能磨心了。
就让崽子们干净下去好了,玩手段什么的,那些没成精的小狐狸还伤不着她姜祈的学生。
“你回去吧,”姜祈斜睨她一眼,“晚饭的时间早过了,你还等着在我这儿蹭夜宵吗!”
好吧。晏若愚想,当然是选择原谅她。摊手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