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常望宇原本已经将十月份要出的专辑准备好了,但假期突然搭上了戚氏循这根线,常望宇自己也有点措手不及。
戚氏循之前出《秋水》的时候,因为原本是写给常望宇的,压根就没出正式的录音棚版,只放出了一个钢琴的弹唱。但由于工作室不到位,歌迷又觉得戚爷忙的连轴转,况且成品要求高,一直也没催过,一来二去的这首歌居然耽搁了。
戚氏循的意思是让常望宇自行改编,配器、词曲、伴奏,但凡他想改的都可以改,录音棚版可以直接收录进新专辑——换句话说连版权都送给他。
戚氏循堂堂一代天王主动提出合作并且做到这一步上,常望宇要是不重视这首歌,那真的是不识抬举不知好歹了。
可是重视,怎么个重视?新专辑里要尽快安排这首歌露面,露面要放主打,放主打就得表达专辑主题……常望宇的手指一下一下点着车窗,略感无力——其他几首歌制作几近完成,《秋水》放进去,要怎么和其他几首歌主题一致并且主题更鲜明突出?
那实在不行就放下张专辑。可是戚氏循巴巴地写了歌来,他常望宇何德何能把大前辈的作品往后放?别说舆论压力,他自己这一关就过不去。
更何况,如果他做音乐是为了出名,堂堂常氏小公子,不愁没有公司捧,买几首歌凑一张专辑在流量小生那儿是常事,甚至再花点钱连词曲连名都挂上——不需要考虑什么主题,什么表达,他们的粉丝也不会在意。
可他常望宇是流量吗?他做音乐是图那一点儿名气吗!他为什么年少成名,难道不是因为他对音乐的态度值得尊重,因为他对音乐的领悟令人信服?他的几千万歌迷,他凭什么糊弄那些真正热爱并欣赏音乐的人?没那个资格!
常望宇敲车窗的频率越来越快,蓦地指节有点疼。常望宇从沉思中反应过来,长叹了口气,发现车不走了。
“怎么了?”常望宇莫名其妙,“车胎爆了?”
“不是得问你么,”晏若愚已经醒了,“一直敲敲敲敲的,江哥以为你晕车,叫你也不应。”
啊嘞?
晏若愚又补了一句,“我可是真叫你了,他们都听见了。”
……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常望宇欲哭无泪,“开吧,我再纠结会儿。”
“还敲不?”晏若愚问他,“你要是想给车窗玻璃上敲个窟窿出来,趁早准备赔偿,我哥可宝贝这车了。”
“嗯?”常望宇出道前也没怎么享受过少爷待遇,挤公交上学是常事,没有上车前看牌子的习惯,顺口问了句,“什么车啊?”
“我不了解诶,”晏若愚也不知道,“反正赔钱你肯定赔得起,就是赔不起我哥那份儿喜欢。”
这话说的……江哥在前面吃吃的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在这儿呛声呢,都是经过事儿的大孩子,怎么说话这么没谱。”
晏若愚和常望宇都是一愣,面面相觑。
还真是……晏若愚觉得自己平时说话虽然直,但也并不讨打;常望宇更不用说,一开口就几千万人听着呢,半点错都不能出。
今天这两句话听在别人耳朵里,就是常望宇耍大牌晏若愚针锋相对,要是正好被哪个记者听着了又得好一顿群嘲。
“咱俩熟吗?”晏若愚果断推锅常望宇,“肯定是你,跟我表现得这么熟干什么,我说话都不过脑子了。”
“我……”
“你什么你,”晏若愚盯着他,声音很有戏,“难道是我凑上去跟你套近乎?每天有多少人想跟你套近乎呢,也没见几个成功的,你说对吧。”
对对对,常望宇认命地点头,三小姐说的对,掌门姑娘说的对,在下……为什么觉得刚才那两句话显得更熟络呢?
常望宇纠结不出结果,最后把思路转回到专辑的事情上。
“哎你说,《秋水》这歌,怎么跟旅途扯上关系?”
“什么旅途?”晏若愚没明白,“怎么扯?什么关系?”
常望宇将原委合盘托出,“新专辑的主题的旅途。我这些年东奔西跑,新歌里有一首民谣;抽象意义是成长,原定的主打歌;还有一首暗黑系风格的,关键词是青春的挣扎与彷徨,是我怀念高中的一首歌……《秋水》,我不知道该怎么加进去。”
“等等,”晏若愚问他,“你这张新专辑,不怎么讨巧啊。”
常望宇十四岁凭借一首《不独独予》爆红,因为他以少年人的独特视角把一种在旅途中的离愁别绪表现的淋漓尽致。震惊歌坛的结果就是来自社会各界的舆论如山洪一般,将常望宇放在风口浪尖上。关于《不独独予》是否真的由十四岁的常望宇一人词曲的争论就此展开,旷日持久且愈演愈烈。
四年来,但凡常望宇的新歌点击量不尽如人意,就有那么一帮跳梁小丑感慨江郎才尽泯然众人,或者再次质疑《不独独予》的词曲人究竟是谁;而当常望宇的新歌再次红遍大江南北的时候,则又会有一群所谓的内部人士信誓旦旦地强调常望宇背后有专业的创作团队。
这是既定局面,晏若愚估计常望宇也懒得计较,且按下不表。
重点是,无论《不独独予》是谁写的,或者是不是真的到达那个高度——只要常望宇的新专辑涉及相关的内容,都无疑要被打上“卖情怀”的标签。
《不独独予》的主题是什么?
是离愁别绪。
常望宇新专辑的主题是什么?
是旅途。
这简直是把脖子伸过去让人家抡砍刀。
常望宇才十八岁,这种明晃晃写着“过气”的标签能认吗!
再看这张专辑。
民谣的传唱度最广,但是一般不用来评判专辑含金量;原定主打歌是成长,这两年在偶像艺人手里用的频率太高,要想出彩大概只能靠炫技;剩下一首暗黑系,这个是真正体现实力的,但也最不好驾驭——其实暗黑系的青春题材特别少,属于剑走偏锋,如果玩不好,最好的结果是玩脱了,常望宇的年龄是个理由;最怕的是不温不火没什么水花,一定会被拿来和《不独独予》做对比,最后全网通黑。
还要加个《秋水》……
到时候万一别的都没爆,只有戚爷给的《秋水》爆了……又不知道会被喷成什么样……
晏若愚忧心忡忡地分析这一切,车厢内逐渐寂静无声,气氛特别诡异。
安令惟觉得她想装个死,这氛围让她手足无措。
良久,常望宇笑了一声。
“你在质疑我,”常望宇很无所谓的说,“其实很多人都是这样,虽然不认为我背后有创作团队,但是也并不认可我的能力。大家都觉得《不独独予》是个意外,指不定哪天,我就会迎来滑铁卢,摔个粉碎,轰——”
常望宇“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像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眼睛眯成一条缝,虎牙露出来,在大太阳下显得懒洋洋的,看起来特别乖。
笑够了,常望宇把脖子低下去,挨着晏若愚的袖子蹭了蹭,把自己变成一只宠物,心满意足地哼哼了几声,“……随便怎么想,我只做我想做的,爱听听……谁逼着他们承认……我才不是什么神童,我是小仙男……”
好好好小仙男,晏若愚对这只大型猫科动物没什么办法,伸手从后座抓了瓶水递给他,“小仙男来,喝露水了。”
“你的小仙男申请一个投喂。”
晏若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申请失败,拒绝投喂。”
“你的小仙男申请一个夸夸。”
夸什么夸……晏若愚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正常点儿。”
常望宇笑着坐起来,心情很好地斜靠着靠背假寐。
晏若愚觉得自己带着一个偶尔智商上线但是今天特别乖的安令惟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碰上了一个大多数情况下非常正常但时不时神经质本质的常望宇,大概是命里有劫。
秋水……望穿秋水……
嗯?
望、穿、秋、水?
常望宇的望?
秋水是比喻人眼,将眼睛都望穿是形容对远方亲友的殷切盼望,日日盼君归,可不就是印证了在旅途中么!
至于戚爷用这么个词儿表现对常望宇的殷切期盼,虽说拿爱情比拟太那啥了点儿,不过这的确是老顽童能干出来的事儿……
晏若愚坐车就困,这会儿迷迷糊糊地就要去会周公,戳着常望宇的脑门儿碎碎念了一句,“得好好谢我……”
“什么?”常望宇睁开眼睛,正好看见三小姐脑袋一歪闭上眼,手指还在他脑门上虚点着。不禁好笑,拉着她的胳膊放下来,毯子盖好。
“别动……”
“不动,睡吧。”
江哥往后视镜里看了看,没说话。
那边安令惟也被太阳晒的直眯眼,常望宇从包里取了墨镜给她,“戴上,你也睡会儿,昨晚酒喝多了吧。”
安令惟受宠若惊地接过来,腹诽了一句,中央空调。
哎也不是,安令惟烦躁地抓头发,也不是说他什么不好,就是这也太面面俱到了吧。
果然年纪轻轻就混娱乐圈的不简单!
然而常望宇实在是冤,墨镜是他平时变装必备,天知道他只是顺手做个好事,他真的没有到处给女生献殷勤的习惯啊喂!
开车一路到了晏若愚口中的“厂区”。厂大门原本是分界线,里面是主干道外面是大马路。也就是晏若愚高考完没几天的功夫,厂门已经拆了,但原来的保安室还在,晏若愚一时对敞开大门车通南北的厂区接受无能——感觉特别的不安全。
其实一进厂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段很长的台阶,也就一米宽,却足有五六十级。上去才能看到建好还不足二十年的楼房,不高却林立,一栋又一栋,一栋接着一栋,一栋还有一栋。
这种大型厂矿,最风光的时候也有几千住户,还自带医院学校公园健身器材,光喷泉就有两座,更不用说公园里的假山鱼塘……晏若愚还能记得小时候,鱼塘边那几艘小船还没有半截儿埋在土里,白涅抱她上船坐好,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捞些蝌蚪。
鱼是不能抓的,钓鱼收费,抓鱼那是破坏规则。
鱼塘这边儿是公园山,是长亭,廊下刻着红楼水浒,隐没在山间的石阶路引向各式各样的亭子,最偏的那个建的相对凶险,斜伸出去,旁边就是那栋最早分给领导们的楼,一楼自带院子,楼前是厂里的自行车棚,棚外还搁着下棋的摊场。
而鱼塘那边儿,以前是树林,不大的一片,但也没人敢进去,树林外连着芦苇荡,芦苇外则是一栋孤零零的楼。
那楼早些年是单身楼,晏若愚一岁前还在那儿落过户,后来废弃了,厂里把单身楼大门封住,一楼正面的窗户也用砖堵了。窗户不高,小孩子一来就从背面翻进去,听说不知道哪家的屋子里放着一副狗的骷髅骨,一来二去就传成了“鬼楼”,二十一世纪初在白银长大的孩子大概都略有耳闻。
不过现在嘛,又是一条大马路横穿而过,原来的树林只留了一小半,这条新建的大马路能看得到鱼塘的边儿。
更遑论什么“鬼楼”,什么芦苇荡,早没个影了。
晏若愚高中三年太忙,鲜少过来,高中一毕业就发现这厂倒闭以后变化忒多,现在正绞尽脑汁回忆,想给常望宇和安令惟描述一下原貌。
鬼楼挨着澡堂,澡堂挨着医院医院挨着招待所,招待所挨着……挨着另一道门。
那道门并不是出厂的门,而是将生活区与工作区隔开的门。厂职工每天走十来分钟的路,把自己两三岁的孩子顺路塞进幼儿园,然后把自己塞进工作区。
“厂子倒闭以后,工作区的楼全推平,开始搞房地产,这几年下来地基都差不多打好了。现在能看到的那个是售楼中心,”晏若愚指了指马路那边,“连带着我刚说的那些,医院鬼楼招待所芦苇荡,都推平了。还有这条路,这路修的时间长了。”
晏若愚笑着说,“我上高三的时候,有时候托懒,不想走就打车回来。厂门没拆,但是整整一年半都没开过,每天坐车从环城路绕一圈,从这条路进厂。”
常望宇感觉不对,“厂门不是拆了嘛。”
“我高考完厂门才拆掉,然后把那条路变成了马路,”晏若愚跟他解释,“就觉得修路可频繁了,两三年挖一次全城。我上初中那会儿,上面说要改暖改气,两栋楼之间都挖空架个竹板……”
安令惟看了看鱼塘,“鱼塘又没拆,为什么不注水啊?空着多难看!”
“不知道现在归谁管,”晏若愚也很无奈,“公园的旱冰场被拆了修路,现在广场舞都在这儿跳。”
常望宇本来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变化弄的有些戳心,听到这儿突然笑了,“物尽其用,不算浪费。”
他顿了顿,又实在没忍住,“这些变化都是多少年的事儿?”
“时间不长,”晏若愚说,“厂子倒闭七八年了,但这些变化也就三四年,我初中的时候都还是原样子。”
晏若愚其实一直不能释怀,她上高中以后的确是忙,学校和家两点一线,有时老晏的情况不乐观她还得往医院跑,老晏喜欢近郊那家医院的环境,所以晏若愚三年把白银城跑了个对穿,不知道多少次从厂公园擦边而过,却从来没顾得上进来看看。
三年一晃眼就过去了,等她发现厂门不通车,发现自己可以坐车从新修的马路进入厂区,已是物换星移。
而高考完的三个月假期,她又经历了丧父之痛,顾不上在意满城挖坑修路的现状——待回头,人事已非,满目的不熟悉。
“怎么样,”晏若愚指了指鱼塘,“不是旅途么,哲学上叫运动,通俗点儿叫变化,有思路了没。”
常望宇先是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想……所以你是给我灵感?”
“也不是,”晏若愚想了想,“觉得挺合适的。从高中政治必修四讲运动,时间的推移,空间的变化,格局的重置,都是旅途。”
“一首歌要出彩,其实与风格关系不大。你现在再看《不独独予》的成功就会觉得恍惚,因为无论词曲,与你现在的作品相比都显得稚嫩。”晏若愚分析,“旋律抓耳,填词引起了听者的共鸣,这就是成功的最直接原因。这是你要考虑的问题,我就是想找个切入点,让这些东西具象化。”
常望宇眼神蓦地一亮,他其实对新专辑的几首歌都很满意。
但只是满意,称不上惊艳。
“或许我可以……再写一首民谣?”常望宇低头踢了几块石头,扬起不少土,赶紧停下来站好,“之前那首民谣是很笼统的一个概念,就是在说,我,在路上。我可以再写一首民谣,就写小城白银的这些变化,嗯……”
“啊啊啊啊啊啊——”安令惟从山坡上一路溜下来,激动的大喊,“你们的山都是土山!我们那边的山——都是石头——”
晏若愚吓了一跳,看她从天而降,带下来一路的土,总觉得安令惟下一秒就要摔个粉碎,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接,“你小心!”
“我可是山东大汉!”安令惟再次冲她激动地大喊,“啊啊啊啊——”
啊什么啊!晏若愚三魂七魄勉强归位,长出一口气随便找了个水泥墩子坐下来,“吓死我了。”
常望宇刚才满脑子都是创作想法,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双眸子十分茫然地看了看晏若愚,又看了看安令惟,后知后觉地问,“……什么?”
“没什么,你继续,”,晏若愚一把抓住安令惟开始拍她衣服上的土,“没带换洗衣服,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对了,其实我们说的白银,一般指白银区。”
晏若愚在某度输入“白银”,“你看,白银市的其他这几个县和区,都是前几十年建市的时候划过来的,这几个地方都有自己独特的方言和地区文化,好玩的是,”晏若愚看着安令惟的衣服发愁,“我也不知道我家有没有衣服给你换……这几个县区的人一般都不会说自己是白银人或者白银市人,都会直接说县区名,也从来不提铜城这个别称。”
常望宇听的新奇,又想到晏若愚说白银没有方言,“你们白银人都会说兰州话吗?”
“也不是都吧,多少会一点,”晏若愚换了兰州话,“加我给你佛一哈?”
“歌词写成散文怎么样,不需要和旋律完全重合,用娓娓道来的语气,温柔一点,”常望宇比划了一下,“前奏和伴奏可以用念白,很淡很淡的语调念出来,最后可以用多个声部增强感染力,衬托一个平静的小城所体现出来的巨大变化。”
江哥把几人送到厂里就去了白家在这边的老房子,估计是打算睡会儿。晏若愚把两人领回家,先给安令惟找了件能换的衣服,然后让常望宇进书房写歌,最后压着安令惟出门。
“小鱼儿你干嘛?”安令惟扯着嗓子,“你家没人你就这么让他待着!”
“你稍微思考一下好不好……就那房子,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人惦记吗?”
“那也不行!常望宇一个男生!”
“那是书房,”晏若愚捏了捏眉心,“不要随便质疑人家的人品嘛,会被打的。”
“哦,”安令惟瞪她,“你叫我出来干啥?”
“买菜。”
“……小鱼儿我发现你挺欠的,”安令惟继续瞪她,“我是不特好糊弄?你外卖都订了当我没看着是吧!”
“我哪敢,”晏若愚看她一眼,“常望宇创作要有安静的空间,正好你不是有一堆问题么,问吧。”
“差点忘了,”安令惟一拍脑门,“你什么情况,怎么招惹上这尊大佛!”
……大、佛?
“你别说的好像我惹上了什么黑道大哥一样好么,”晏若愚没忍住笑,“还大佛呢,你咋不说我惹上佛祖了。”
“你还不如惹上个黑道大哥好吗!”安令惟眼睛瞪的像要吃了她,“娱乐圈诶娱乐圈啊大姐!到处都是拿不到明面上的交易,他才十八岁就能火成这样!你信他背后没人捧吗!”
安令惟对这个问题看的很“透彻”,明星就适合碰上了追着赶着要签名要合照,但不能交朋友,娱乐圈一锅浑水,里面没一个能幸免的。
晏若愚无奈,“那是我师父的徒弟,我正经的师兄。背后的那些破事咱们管不着,但常望宇要出节目,我是最合适的伴舞,我总不能不给我师父这个面子。”
“师兄?”安令惟愣了一下,“所以常望宇真的会跳舞,不是因为学表演才要放松肌肉?”
晏若愚摇头,“我师父和屈家有些交情,屈老先生和常望宇也挺投缘,我要认我哥,还要听我师父的和常望宇一起去拜访屈家,绕不开他。”而且常望宇人不错,是个很值得交的朋友。
这句话晏若愚没说,怕安令惟又误会什么。
“你哥……为什么一定要认呢,你就一点都不在意,他,”安令惟犹豫了一下,“他的身份?”
你就一点也不在意屈非厌的身份?
晏若愚语塞,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屈非厌的身份,无外乎就是“非婚生”,这不是屈非厌的错。
甚至也不是爸爸的错,不是屈非厌母亲的错——别的不清楚,晏若愚知道的是,那时候双方是男女朋友关系,老晏和她是有感情的,后来……出了些事。
出了什么事老晏也不知道,女方提的分手。老晏那个人,拿得起放得下,分手可以,给个理由。不知道女方到底说了什么,反正老晏同意了,他无父无母孑然一身,趁着年轻闯南走北,最后和晏若愚的母亲把家安在了白银这座城。
再后来,晏母难产而亡,老晏索性把孩子放在白家养着,他在兰州陪着老白把烟酒铺子一步一步做到酒店。
老晏并没有对晏若愚不闻不问,最累的时候也要一天给晏若愚三个电话,问吃问穿问她今天做了些什么,问她的字和画。晏若愚也一直和老晏很亲近,她其实不太舍得老晏辛苦,甚至很盼着老晏带个后妈来——不过谁知道呢,要是真带来了,还指不定怎么闹呢。
大概老晏是怕委屈了三小姐,大概也是怕晏若愚的舅舅和外祖家糟心,大概还有原因是不想伤了亡妻。
但晏若愚知道,一定还有一个原因是,晏桓再也没有心力去爱一个人了。
晏桓在兰州的那些年,意外的知道屈家举家迁来大西北,还和屈家保持着一定的君子之交。他见过屈非厌,甚至常去故人居打酒,只是不知道屈非厌的身份。
想也是,男女朋友分了手,能做到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已是十分难得,可是瓜田李下要避嫌,晏桓顶多也就是偶尔去故人居打个酒,他还能去打听屈非厌的出生年月吗!
男孩子长相多随母亲,晏桓和屈家的“君子之交”也就是一两年见不了一面的程度,彼此更不可能有联系方式,晏桓没见过屈非厌的父亲也不会多想……或者,也许晏桓每次进故人居的时候,看到屈非厌,都会想他如果是自己的孩子……那也只能是想想,迈出故人居,这些乌七八糟的想法就要扔掉。
晏桓这一生,无疑是爱过当年那屈家千金的。年少轻狂的爱情,莫名其妙的结束,都会给他心里留下很深的烙印。爱的人可以要求他放手,可是爱过的人没有权利要求他心无芥蒂。行将就木之时,突然得知曾要求他放手的那个人,还留下了他的骨血……那便是枯木逢春了。
只可惜,这一点微薄的春意,不足以支撑他从死神手里逃脱。
老晏离开人世前,唯二的挂念,一则是唯恐晏若愚日后孤苦无依,二则是从前时常看到的那个孩子,那是他的孩子。
前者后者,归根结底,还是认亲。
他的小鱼儿并不是唯唯诺诺的弱女子,就算没他护着,也有人疼着宠着,不是必须要个哥哥才行;可是那个男孩儿,他总得让他知道,做父亲的,在不知道他的身份时就记挂着他,知道以后心急如焚寝食难安,生而为人他晏桓无愧于天地良心,可是身为父亲……他有愧。
晏若愚怎么能不去认呢。
晏若愚怎么能做的到呢。
“令惟,我没有家了。”晏若愚长出一口气,“孑然一身连牵挂都没有的生活,既无趣又漫长,让我完全没有征服人生的欲望。”
没有征服人生的欲望。
或者说,没有活着的欲望。
安令惟的瞳孔迅速缩了一下。
阳光有点刺眼。
“算了,”安令惟摆摆手,“你想问题比我全,认亲这个事也没什么不对的。但常望宇,你俩真的只是合作?”
“不然呢,”晏若愚没再纠结什么活不活着,“和大明星合作已经是多少人盼不来的运气了,还不知足么。”
安令惟“哦”了一声,兴高采烈地回了一句话“也对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