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嫉妒的劲儿一上来,台都不让你师妹上?”
“对娱乐圈的规矩深谙于心,虽然不能当场把人挤下台,但可以不让人上台啊,是吧?”
“豪门世家啊,什么没见过,压箱底的手段一箩筐呢。”
……
“常望宇,你告诉我,是不是啊?”
是不是啊。
是不是啊。
常望宇脑海中一遍一遍响起这几句话,最后停留在那句“是不是啊”,单曲循环。
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清,好像知道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好像明白一点,又不太明白。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惹师父动了大怒,却也记不清楚缘由。
他烦躁地出声,“师……”
然后被这陌生的声音一激,突然醒了。
一双手伸过来捂他的眼睛,微凉,“师父被你吓坏了,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前面晕过去了。”
“是若愚啊,” 常望宇因为没看到姜祈而涌上来的委屈和失落瞬间消散,转而化为对师父的担忧,却又莫名有点安心。
他不在男寝,而是在厢房里。因为寝室都是上床下桌,晏若愚没办法在他床边替他遮住光。
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师妹的照顾,又突然紧张起来,“我的嗓子……”
“快别提,” 晏若愚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他一下,“师父气头上话说重了,你心里就是不乐意听也别跟她计较,至于急火攻心一口血吐出来吗!你来这么一下,是吓唬我呢还是吓唬师父呢!”
常望宇听到“是吓唬我呢还是吓唬师父呢” 心里蓦地一紧,不由得嘴角带了点笑意,“我不是跟师父计较,我是……”
“还笑,” 晏若愚又戳他,“是,你当然不是跟师父计较,你是生怕师父觉得你品行不端不懂同门手足之爱,急的。看师父为你紧张你就高兴了是吧!”
常望宇笑了一下,没说话。
半晌,晏若愚才声音不大地说了句,“委屈了?”
常望宇没吱声。
“我知道你委屈,觉得师父怎么就不理解你。难听的话外人说的多了去了,你从来没在意过。可是师父不能那样说你,别人可以污蔑你怀疑你,师父不行。”
“你啊,”晏若愚叹了口气继续说,“师父当然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不让我上台并不是酸劲儿在作祟,我知道,师父也知道。她是怕啊,她怕她这次放任不管,一个没看住,你真成了那种因为嫉妒而丧心病狂的人。”
“我知道师父是这个意思,” 常望宇艰难地说,“我知道她怕我学坏了,也知道她是故意激我,可是……”
可是她怎么能,怎么能这样想我,怎么能这样不信任我。
晏若愚无奈,“你知道她没有那样揣测你,你只是听见她那样说就急了,生怕她这番话并里并不是全都在激你,你怕她心里真埋下了不信任你的种子……”
因为太在意了。
常望宇长长地出了口气,有什么液体从眼角一点一点溢出来了。
晏若愚的手还盖在他眼睛上,湿漉漉的触感瞒不住,常望宇有点不好意思。
晏若愚用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揩掉那一点泪痕,“吐血伤了嗓子,心绪波动这么大,这两天又降温了,你少说话好好养着,要不然过几天演唱会可能得出问题。”
常望宇这才感觉到气温确实低的厉害,刚要问,就听晏若愚说,“师父那天被你下了个半死,帝都那边你的粉丝太多了,不安全,急急忙忙用私人飞机把你运回来的。结果刚到兰州,又赶上兰州降温。降温也就算了,还他奶奶的下雪。”
下雪?常望宇虽然常来兰州,却真没想到这才十月就下雪。皱了皱眉。
晏若愚觉得他差不多也适应光线了,就松了手,又没忍住摁了摁他的眉心,“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前年还是大前年来着,五月份还下雪呢。”
这个事常望宇倒是有印象,轻轻点了一下头。
又用气声说了句,“胡天八月即飞雪。”
晏若愚没忍住笑,古人用的是农历,现在确实是八月。
“你再睡会儿,这大半夜的,几点了啊,”晏若愚看表,“四点了。我一会儿还上课去呢,八号,今天返校,要查人的。”
常望宇吓了一跳,“你赶快睡一会儿去,嘶……”
“嗓子疼了吧,”晏若愚一个头两个大,“你这副嗓子不能出问题,嗯?对你的歌迷而言,你的声音是他们很多人的信仰,千万千万不能出问题。”
常望宇愣怔地看着她,像是没明白晏若愚为什么突然严肃起来。
晏若愚补充了一句,“包括我。”
“那你……”常望宇又想说话,但发现这次直接没了声,就用气声说,“太累了,你去睡一会儿。”
晏若愚没听他说什么,低头看自己的鞋,自顾自地说,“我虽然算不上你的歌迷,但失眠的时候,也只能听着你的歌入睡。你这副嗓子出点什么问题,我上哪儿再找安眠药去?”
我上哪去找那么像阿澈的声音呢。
晏若愚关上门走了,可是常望宇一颗心却沉到谷底。安眠药……她刚才说安眠药……
常望宇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一直知道晏若愚能熬夜,甚至时常熬通宵。上高一的时候,晏若愚还在连着熬了三个通宵以后去考物理,成绩都没受影响,一度传的神乎其神。
可是晏若愚说,她上哪再去找安眠药。
熬夜是高中生的常态,晏若愚就常说她在夜间学习效率更高。可是高中的时候课业压力大,白天拼死拼活地学晚上拼死拼活地熬,神仙也撑不住,大多数高中生都是半梦半醒地听课半梦半醒地写作业半梦半醒地背单词,下课那十分钟趴在桌子上就能睡过去——怎么可能真的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然后去考试?
除非根本就睡不着。
高中太累,失眠多少还能缓解一下,脑袋挨一下枕头就睡过去了;现在大学了,晏若愚课少,背东西快,所以……变本加厉的失眠了?
常望宇觉得心里像是被炸出个窟窿,他长时间捂在心底的秘密就要装不住,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叫嚣着要爆发——可是这大半夜的师父还晕着,他又说不出话,烦躁得抓耳挠腮,仿佛下一秒就又要急火攻心吐出血来。
他却突然想到晏若愚说他这副嗓子不能出事,要他心平气和……
强忍着压下心底的躁意,常望宇苦笑一声。
栽在师妹手上,这可还行。
某大的冬季作息表非常人性化,九点才开始第一节课。晏若愚回房以后躺在床上,定了个八点的闹钟。这两天太累了,劳心费神的。
姜祈并不是单身,她先生与陈先生是多年至交。这几年姜宫主在这小村子里养着,“驸马”却在帝都打理汉宫姬,一个星期飞回来团聚一次两次的。
当时常望宇一口血晕过去,姜祈吓的站都站不稳,让人把飞机调出来就急急忙忙带着常望宇和晏若愚回兰州。驸马见状不放心,就也一起跟着回来,还没忘了带上屈家兄弟。
这会儿在卧房,姜祈靠着墙坐在床上,赌气。
驸马叹了口气,“话说的太狠了。”
姜祈突然鼻子一酸,“他至于吗!你说说他至于吗!”
“那孩子从小就心思重,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怎么就戳人心窝没个度呢,”驸马说着责备的话,语气却很温柔,“小宇在你身边长大,说一句母子情分不算过,当然在意你的看法,你那么说他,哪能不急。”
姜祈听到那句“母子情分”,竟然扑簌簌落下泪来,“你说他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办!他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品行不端我还能训他,人要是出点意外,我怎么办!我怎么对得起姐姐姐夫!”
“别哭了,再哭眼睛还要不要了?”驸马拿张纸过来替她擦眼泪,“一会儿去看看那孩子醒了没,要是醒了,你给他服个软,别让孩子心里扎根刺儿。”
晏若愚早上坐着江哥的车去了学校,临走前特意去看了常望宇。
常望宇还在睡。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就露出一张巴掌脸,头发软软的蹭在脸上。眼睫毛偶尔会轻轻扇一下,像是睡的不安稳。
诶。
又去看了师父,平时她一直称呼驸马为叔父,私下里同门之间提起来都戏称“师娘”的。不过驸马这人脾气一向很软,与师父的暴躁相对,不算冤枉了他。
师父醒着,听见她来,“我没事。你昨天守着常望宇么,他怎么样?”
“嗓子伤的厉害,”晏若愚说,“听着跟烧坏了似的,哑的。”
姜祈心里蓦地一沉,“那……算了你先去学校。”
晏若愚出了门,知道师父在这边办事没有在帝都方便,让江哥从白家要几个好点儿的医生来,甭管中西医,就一个要求,不能暴露常望宇。
十月了,这会儿天刚亮,雪还挺大。路都不好看清楚,晏若愚说,“天气不好,他们跑这一趟,除了要付的跑路费和出诊费以外,从我的账上再划一部分钱过去,别让我哥知道。”
白涅要是知道了,非得再从自己账上给她划回来不可。
说到回学校,晏若愚又想起来一茬,“我之前让你去本部找的人,怎么样了。”
“我让人领去掌门少爷那儿了,”江哥忙不迭地说,“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也没敢问。”
“嗯,”晏若愚看着窗外,“我们排长,好像是跟我哥有点交情吧。”
这事儿也是尴尬。军训的时候,白涅安排了几个人去某大了解情况,把某大周边的村子还有学校里的刺儿头摸了个透。
军训那十几天,晚上还要集合。晏若愚时常买个手抓饼就算晚饭,站在那堵墙前面看周边的田和远处的山。
兰州空气污染严重,这些年也在着手治理。可是某大所在的小县城却环境很好。蔚蓝色的天空就像浸入水中的海蓝宝,伸手就会有穿云的错觉。
晏若愚喜欢那种感觉。
安排来的人在仔仔细细从里到外了解过情况之后,总要来与她说一声的。那天晏若愚站在墙里,慢条斯理地带上那枚羊脂玉戒,插着耳机站了好久。排长在楼上看到,喊了她一句。
晚训的时候排长在草坪里打滚,排里的姑娘们围成个圈儿,排长突然好奇她每天站在那儿看什么呢,凑过来刚想说话就看到那枚戒指,愣住了。
然后排长就问了她认不认识白涅。
就像每年高考季都会有很多人在说,这一散可能就再也聚不齐了,世界那么大,很多人真的都再也没有见过。
排长提起白涅好像很高兴,晏若愚就说那这样吧,军训完你不就得进城了么,我让我哥去本部找你。
晏若愚想,他们当时一定关系很好,居然也会走散。
哎……大概是这两天事儿太多,又要死不死下了雪,怎么感觉这么颓呢。
然鹅晏若愚好不容易到了学校,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同学们炸了。
“小鱼儿!你怎么搞的!现在别说全校,全世界都知道你认识常望宇了!”
晏若愚大脑当机了半刻,终于反应过来了。
靠,那天常望宇急急忙忙跟过来又是吐血又是晕的,这几天的重心全放在他身上,直播视频她也没看。可是音乐天才少年常望宇这突然拿了个舞蹈奖项,还师出名门,热搜不爆才怪!
那直播的播放量……可想而知。
晏若愚忐忑地问了句,“那天某浪崩溃了么?”
山东大汉虔诚地点头。
……
不对。晏若愚说,“你等等,令惟先别说话,我了解一下情况。圆子我问你,我入镜了对吧,几次?”
“好几次。”
“时间长么?”
“之前几次都是一扫而过,主要是你和常望宇在台侧说话的时候,就,挺内啥的。”
“我和常望宇说话的视频,点击量高么。”
“高。”
晏若愚闭眼,豁出去了,“都有些啥啊。”
“就……常望宇喊你,你凑过去然后他笑着躲,也没别的。”
“那咱们学校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常望宇不是说关注官网么,那个什么汉宫姬,重点介绍了你的个人履历。”
靠。
我可真不想被扒个人信息啊……这种当红小生的粉……
“舆论呢,舆论都是什么样?”
“你自己看吧,” 圆子打开某浪让她看,“这都几天了,热度还没下去。”
常望宇第二、常望宇舞蹈、常望宇汉宫姬、常望宇姜祈、常望宇师妹……师妹这个话题的帖子无疑是最多的,毕竟女粉多的话八卦是最吸引眼球的东西。
晏若愚战战兢兢地打开热搜,感觉评论区……一言难尽。
好几个营销号在带节奏,话里话外都在往“恋情” 的话题上引。
不谈恋爱是饭圈对偶像艺人的不成文规定。常望宇虽然走的是实力派,不属于偶像艺人的范畴,但毕竟年纪小,路线也是阳光帅气那一挂的,颜饭不少,所以多少也要受这方面的影响。
还有一部分是理智点儿的,大概意思就是不干涉私生活、谁还没几个关系好的异性朋友、自己师妹要喜欢早就下手了还轮得到你们外人醋、都醒醒吧关注作品好好听歌、我要吹爆我宇我宇全能、爱豆这么优秀都给我夸……
前者后者,各占半壁江山吧。
网络上的事有常望宇的团队管着,学校……啊啊啊啊啊啊可千万别找我的麻烦啊!
天不随人愿。
晏若愚没来得及到教学楼就碰上各院艺术团的拦截,以及各位粉丝和歌迷上下大量的视线……
“不好意思要编舞请联系汉宫姬工作室,工作人员会在一个工作日内与您取得联系。”
“不好意思我和常望宇只是师出同门而已但他非常忙所以我不太有机会和他接触。”
“不好意思我也不了解常望宇的私生活。”
“不好意思我……”
……
“不好意思还有一分钟就上课了您能让一让嘛万分感激。”
好不容易到了教室,推门而进的一刹那,晏若愚听到了同学们的起哄声。
“哦我的上帝,”晏若愚想给自己点一首《凉凉》。
“不过你化了妆真的特别好看,”班长凑过来悄悄说了句,“你逗常望宇的时候,特别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