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牵着马朝着镇子中走去,循着方才己洞指示的地方,找了一处屋舍,看起来算是这一路走来略为精致的一间了。
符合祭祀的气质。
他寻了院中的第二株树下,找了一个铁锨小心翼翼地刨开,果不其然,不一会儿边挖出了几片龟甲。
这龟甲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面积比一般的龟甲都大上了不少。上面细细小小地写上了一些字。
好在有备无患,在龙宫的九年里,衡弩得知自己不会认字之后,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时常拉着他写字,来来去去却也认了个七七八八,这点还真得感谢衡弩。不然便是天书五卷在前,也当它是烧柴的引子。
楚河正准备将龟甲寻个布包起来,脑海中“咦”了一声。
衡弩的声音有些不确定:“你将这龟甲立起来我再看看?”
楚河依言。
半晌,衡弩有些惊喜地说道:“那己洞对你也算不薄了,竟是百兽阵!”
楚河疑惑道:“百兽阵是什么?”
衡弩难得地有耐心:“是一种地阶下级阵法,这种阵法一般只有兽修才能够使得出来。或者换一句话说,只有体内的土之灵气异常充沛的苦修者才能够使得出来。”
“百兽阵祭出,陷入阵中的人会被原本就困在阵中的百兽所扰,幸运者能够降伏百兽而脱困,或者被百兽降伏而吞噬。”
“当然最常见的一种可能就是,施法者主动终止施法,将受困者放出来。或者施法者被动终止施法,受阵图反噬,被受困者觑到可趁之机强行突破。”
“如果是后者,那施法者的下场一般不会好过。”
楚河如醍醐灌顶:“己洞便是施法困住了某人,又被外力强行终止,受了反噬,看这情形,应该是那被困的阴修反将了他一军,收走了他体内剩余的灵力。”
衡弩“嗯”了一声。
楚河又想到了什么,疑惑道:“这己洞怎么会有地阶下级的阵法?”
这句话或许没有人能够解答。就像没有人知道己洞的来历一般。
大荒之内龟甲兽骨,包括各种记录方式保留下来的功法不少,粗略分成了天地人三阶,每一阶又对应了上中下三级,一般来说天阶功法举世罕有,地阶留存在世的不少,却都被八大族的人死死把控,剩下流传甚广的便是普通的人阶功法。
这些之前衡弩都有简单说过,是故此刻楚河才会有这样的疑问。
衡弩的灵气在体内波动了一下,似乎也没有想通这个问题。他沉吟道:“大荒地阶功法不少,并不是每一个都被八大族的人掌握着,有的还未发掘的,有的甚至被秘密收纳在一些江湖秘士手中的,他机缘得到却也不无可能。”
楚河继续发问:“那既然是兽修才能够驾驭的功法,己洞照你说来又是阴修,如何能够使得出这个百兽阵?”
楚河几乎能够感受到衡弩的白眼,只听得对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等到了一处大一点的城镇,一定叫你好好恶补一下这些基本功……阴修只是代指一类不愿意靠自己的实力修炼,希望能够吸取别人现成的灵力而壮大自身的一类人的总称。若被阴修吸食的人,原本是个青修,那阴修吸食了这个人之后,便也是青修。”
“那阴修岂不是吞噬了青修便有青修的修为,吞噬了兽修便有兽修的修为,吞了海修就有海修的修为???”
这么牛逼,感觉真是……吸引人……
衡弩实在受不了了,大吼:“吞了青修,你便是木气充盈!下一个吞了兽修,你便是土气充盈!前木后土相克,功法散尽,且终身无法再修!”
竟还跟五行挂钩。
楚河一个机灵,继续道:“是故苦修者都可以修行与自己本源灵气相近或者相生的灵气进行吞噬,若是一不小心吸收了相反的灵气,就前功尽弃了。”
衡弩似乎累了,淡淡地“嗯”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他此刻开始怀疑跟着眼前的人是不是正确的,就这水平,要等他帮他出去简直……难如登天!
楚河一副很受教的样子,内心却深感挫败。相比之下自己以前在鸟鼠村的生活,真是一张白纸,与世无争……
这么说来,己洞,吞噬了一个兽修,是而可以使得动百兽阵,从而才有了这后来的一系列的变故。
楚河摇了摇头,嘟囔道:“罢了,己洞既然是阴修,刚才还想吸取我的灵气,就算是他救过我的村人,我们也就两讫了,我还帮他堆了坟石,仁至义尽!”
“至于后来说的让我帮他报仇,还是……算了吧。”
他区区一个积沙中境,听己洞的口气那仇人至少也还算个驳兽的帮凶,怎么说也得是成丹镜了!他因为知道了己洞要转移镇子的打算,于是来要挟,己洞不愿见镇子涂炭,顶着压力偷偷转移了镇子,于是才跟那仇人有了一场大战,故而不敌而反送了性命。
好吧,送了楚河一匹马一张阵法是真,但是楚河拿不出第二条命来回报了……
重点是他还拖了他的福,原本好好的鸟鼠村兽修入门,生生被他一个“水”字掰了回来成了滥水的海修,水土不服啊不,水土相克没听说过啊!这百兽阵还对他还真就是那烧火的引子……要不是想着也许去了别地可以换点儿东西,多少也算是一个地阶下级的阵法……不然他真的……如此笨重的东西……烧火都点不燃啊!
楚河越想越愤怒,越想越觉得己洞的算盘打得响,仔细算来真正于他有用的也就是这匹马,一匹马就想让他对抗一个成丹镜的高手,真是……比猴还精。
楚河此刻已经行走在了放弃承诺的边沿处。
脑海中的声音犹豫了一下,衡弩还是老实说道:“方才己洞那一击……目的应该不是要吸取你的灵气。”
楚河还没搞明白这脑回路的切换,条件反射地“嗯?”了一声。
方才的惊险仍然历历在目,在他心中,自己算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了。
“他行将就木,若是为了要我的灵气而求生……也没什么想不过的。”
楚河觉得衡弩在安慰他,希望他能够做一个遵守承诺的人。
但是也不能颠倒黑白啊!楚河有些郁闷,这郁闷来源于自己竟然被一个阴修进行了一次道德上的教育,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衡弩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在丹田内不停乱窜着,让楚河险些岔气。
“没什么想不过的?!你倒是大方得很!麻烦也考虑我!我还在你的灵气鼎炉里!”
原本严肃的气氛顿时被打破。楚河咧了咧嘴,忍住了笑意:“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衡弩顿了一下,这才回归了正常:“那一击爆发力很强,看似几乎要将你的灵气尽数吸去,我接了便知,只是败絮其中,后续力已经跟不上了。”
楚河疑惑:“那他为何……”
衡弩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在感叹什么:“我琢磨着,他想求死。”
楚河愣了一下,眼睛睁大:“求……求死……”
他觉得生才是希望,不论到什么境地,人都不该求死,这是懦弱者才会选择的方式。
他不理解,也震惊。
衡弩讥笑道:“那是因为你还没到那个地步。”
楚河没说话。
气氛真是沉重。
如果他一样,枯朽衰老,身上有腐臭,寸步难行地被掩埋在枯枝之下,他会想寻死吗?
也许会,但是自尽的勇气仍然不够。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可以帮助他的人。
让别人解决掉自己,听起来比自尽更为洒脱。
楚河没说话。
该死,他竟然真的在考虑为了一匹马去找那成丹镜的人说道说道的事了!
他转身迅速寻了一块布将这龟甲仔细包了起来,拴到了马背上。
一个翻身打马便朝东边奔去。
外面的世界比鸟鼠村复杂很多。他只是到了一个村子,就觉得很多事情已经开始变得难以理解了。
也许。
每个人一生都在为自己需要完成的事情奋斗。
己洞的任务约莫就是为了救下鸟鼠村的人,将邻镇的人从驳兽口中掏出来。
他的任务呢?
也许就是找到父母,活着好好孝敬,死了也将他们入土。
也许还有别的。
比如替己洞找到那个阴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