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展沙盘对抗团建活动之后的众人并不是很开心,因为到了晚上大家期待已久的饭点儿,刘德福并没有准备一桌咕噜噜冒着热气的火锅,而是推着个小餐车,慈爱地挨家挨户敲门,每人发了一盒方-便-火-锅。
是的,限量供应,爱吃不吃。
吃,不吃不是人。
于是,秦晚没有分到。
(秦晚:人干事?)
是夜,吃了受气方便火锅的众人郁郁入睡,却莫名陷入了一个庞杂纷繁的梦境。
***
如梦之梦,似醒非醒。
猩红火焰吞噬着整座长安城,一直烧到夜幕当空,把一轮圆月烧成了血月。
烈火如猛兽从长安四市的黑暗角落倾巢而出,疯狂地撕裂木质结构的房屋、撕咬屋里熟睡的男女老少。被烧醒的人呼号着想要爬出熊熊烈焰的房屋,却发现门窗早已被铁索牢牢缠住,求生无门、求死无路。
火是从长安城的东南西北四角同时燃起的,易燃的建筑物沿着早已撒下火油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直指长安最高处——龙首原的未央宫。
大汉王朝的苍老帝王,斥退了所有人,独自站立在凤阙之上,迎着火光与扑面热浪。这座未央宫内的二十丈高台,还是他四十一岁那年的春天,壮志踌躇,着无数工匠铸铜为柱、香柏为梁,并置铜凤凰于台,柏木香闻数十里,凤凰乘风欲高飞。时人称柏梁台,他私心里偏爱叫凤阙。
梦境翻转,回到帝王的十七岁。
十七岁收到叔父呈献给他的《淮南子》,看着《淮南子》里描述的光怪陆离的世界与不可思议的英灵,他觉得新奇而新鲜。
叔父说:“一部《淮南子》,英灵侍奉人。”
他信。
少年最不缺的就是信心与耐心,因为他有的是时间。
他让叔父把能找到的方士和神巫都召集到了长安城,为他们提供住所与食水,甚至推荐给名门望族,男为门客、女为教习。
他希望风起长安。
直到那时,他依旧天真地以为自己终有一日可以遨游九天,追上叔父的飘然离去的身影。
但是没有。
一直没有。
甚至,一次都没有。
梦境再次跌落。
十七年过去了,他三十四岁了,依旧未得任何英灵的眷顾。
那日风和日丽,下朝之后突然起意想要找叔父清谈某部孤本,为着乘兴而去、尽兴而归的趣味,他没有着人提前通报,而是微服出了宫。
叔父喜爱住在山间,一如他曾经在淮南时喜爱居住的小山。无数次拾阶而上的熟悉山路,那一日竟然觉漫长得心慌,正欲作大步赶上叔父所在院落,蓦地抬头,却发现他和几人共乘一个竹筐,竹筐顶端有火燃烧,火焰吹起了一个巨大的皮球,摇摇晃晃吊起了竹篮。叔父某次曾给他提过,他叫它“热气球”。
热气球不断加速攀升,此刻离他已有近十几米。他沉默不语,看着竹筐中与他对视的叔父。
“刘安,你下来。”他想,“只要你下来,告诉我你不是要走,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是刘安没有下来,刘安和他的几个门客肃然不语,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往更高的天飞去,然后在一瞬间突然消失不见。
他恼羞成怒,派人抓走了刘安府邸所有的人,严刑拷问刘安一行的下落,却一无所获。他对天下宣告刘安谋反,要清算长安的迷惑人心旁门左道、奇幻邪术,以他的一世才名、他的亲朋好友为要挟,逼他回来、逼他出现。
毫无回音,仿佛是一场笑话。
这场根本没有对手的角力,以刘安叛乱被杀作为尘埃落定的史书一页,他以为他放下了。
梦境继续跌入无尽深渊。
他六十五岁了,他觉得自己终于即将走完帝王的一生。就算失去了另一种可能,至少他维持了作为一个帝王的尊严。
但是,曾经的愤怒和绝望不管掩埋得有多深,只要被人找到引信,就能轻易点燃。
时人认为使巫师祠祭或以桐木偶人埋于地下,诅咒所怨者,被诅咒者即有灾难——此为巫蛊。
最初的起因都已模糊了吧,不过是谁被谁告发作巫蛊咒自己,自己命人查巫蛊案。酷刑与栽赃引起了大臣与百姓的恐慌,诬告、陷害、报复——数万人因此而死。自己却沉浸在牵连甚众、人皆害我的震怒之中,丝毫未觉有异。离宫散心,却遭利用,以为太子谋反、借机逼宫,武力镇压之下,是太子和皇后的相继自杀。
幡然醒悟后,一切矫枉过正已经于事无补,牵连者达数十万人,何来真正的平反、何来真正的弥补?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越是拥有巨大权力的人,如果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与愤怒,对于众生和自己反而是越大的灾难。可惜,他醒悟的太晚。
梦境跌落仿佛又幡然惊醒。
垂垂老矣的帝王又站在了铜柱柏木的凤阙之上,神思几回转,一生如历尽。
火烧到了身前。
浓烟、高温、缺氧,已经让他没有活路。
他跑不了,也不想跑了。
谁点的火,已经不重要了。
正如他终其一生召唤不得的英灵,投其所好挽留不了的刘安,一错再错克服不了的暴怒与猜忌,因此无辜死去的平民、臣子或是方士神巫,总有某处埋下的因,结了今日葬身火海的果。
“轰隆”声连绵不绝,火舌席卷而至,凤阙终于轰然倒塌。血月之下,无尽火海,一切归于灰烬。
***
最早从梦里惊醒的,是饱受噩梦摧残而进化出梦魇自我防护机制的韩深,以及常年神经衰弱不易深睡的沈星河,两人几乎是同时下床出门,互相确认过眼神,分头敲门喊人去了。
剩下的几人都被强制唤醒,只有刘辛稍微多花了点时间,是以男性都在刘辛门外三三两两等着,宋抓、蔡一在她屋里守着等她缓过来。毕竟是刘家一脉,承受的悔恨悲痛量级势必远高于其他人。屋里屋外的人,听着刘辛的低头啜泣,再联想梦里的滔天火海,也不禁心头沉重。
七月和秦晚一夜无梦,被叫醒后就被安排分头去叫刘德福和朗峰,告诉他们有英灵感应的几个人出了事。
庄周晓梦迷蝴蝶,是时候把我的“混分肥鱼”放出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