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浪一口气跑回寝室,脸皮发紧,嗓子发干,气喘如牛,瘫脚软手。
推开窗户,坐到空荡荡的床铺上,他平息了好久才定下神来,愤愤道:“这帮牲口~真不讲义气!说好了吃完散伙饭再走,这么急就撤退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孤伶伶的……”
在寝室晃荡了一圈,发现室内就剩下他的行李了。
这里哪像是寝室?活像溃逃的败军指挥部!地面上是乱七八糟的杂物:纸张、刀片、石块、尼龙绳、方便盒、牛奶盒、豆浆杯、烟盒、一次性打火机、旧杂志、破纸箱、旧水瓶、破塑料脸盆和里面的几双臭袜子……墙上贴着几张海报,画面中的美女依旧巧笑盼兮;一张半垂,似乎在微风中对他遥遥招手……空中没了飘荡的裤衩,剩余几只旧衣架轻颤……上届学长遗留给“臭美”的仪容镜还挂在床头,又在等待它的下一任主人……
屋里的气氛有点诡异:美女在浅笑招魂,风中的衣架叮当低鸣,方便盒里的残汁混合着臭袜子的气味模拟出一股尸臭味,仪容镜中似乎有“纸钱”飞舞……
“诶~青天大白日,怎么就有点阴寒气息,这么阴森……咦?这是啥玩意呢?我莫不是捡了张银行卡?……唉~原来什么也不是,就是一张塑料片,只是精美了一点……咋就不是银行卡呢!……我太异想天开了。如果是银行卡,也不会被丢弃……捡到了没密码也是废物……!话说~这上面的花纹繁复,似乎很神秘呢……”
江浪用手指弹了弹,没丝毫声响。——“摸起来很硬很滑溜,却弹不出声响……这不科学!”
他举起卡片,透过它观看墙上的美女,居然是不透明的……放在杂志封面上,也看不到下面的汉字。——“明明是半透明的嘛,咋就看不到一点影子?这不科学啊!”
试着弯折卡片,弹性十足,对折也松手复原。
江浪顿时来了兴趣,捡起地上“英明”(烟民)丢弃的打火机,用火苗烤了一下,没有烧熔的迹象;便大着胆子用火烧,打火机烧废了……卡片也丝毫无损,还是凉凉的!
就着水杯里残留的水弄湿了,抖手无痕;放在水里浸,捞起来即干。
他又用小刀划、石头砸……纹丝不动!——“卧槽~这卡片是什么材料?绝对不科学!”
转念之间,他打了个冷颤,双手发抖,惊声自语:“我的天~这是什么鬼玩意?‘痴女林’出品,自带邪气护体!”
看了一眼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瞪目咬牙道:“青天大白日,我血气方刚,还怕你了!信了你的邪~看我怎么破邪!”
江浪一面喃喃自语给自己打气,一面双股颤颤浑身筛糠地举着卡片,向那缕阳光走去……
路过“臭美”的仪容镜时,江浪无意瞥了一眼……他赫然发现,镜子里没有自己的影像,也没有卡片……而是一团璀璨的星云!
星云呈菱形,散发着彩光,主体橘黄泛着粉红光泽;中心星云稀疏,黝黑泛蓝,但有密密麻麻的小亮点;尤其显眼的是靠边缘处有一颗亮点,特别亮~像强光下的钻石;菱形星云越向外越稀薄,渐渐地变成一片漆黑。
突然,星云旋转起来——外围在缓慢顺时针旋转,而中央洞口则逆时针旋转,并且在加速,越转越快……这一切是那么神秘、诡异,像放无声电影一样。
江浪的心神彻底被吸引住了,忘记了害怕,也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唯独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撕扯拉伸,不断地飘向星云,拉向中央的洞口,靠近、再靠近……
结果,在强大的撕扯力作用下,他身化碎片,被幽深的星洞吸了进去……
江浪再次发出绝望而无声的尖叫……这也意味着又一个灵魂受创了!
但是,梦境没有结束,又切换场景了!如电影中的蒙太奇手段——刚才的梦境主人学了三年半计算机软件设计,还没有开始实习找工作,却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还结婚成家了,有了孩子!年龄、知识、阅历、感受……都不一样!
这时,原主人的脑海里凭空多出了一种~哦,是两种,一共三种截然不同的记忆!交织在一起,令江浪头痛欲裂,内心挣扎嘶吼:“啊~!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多出了一个人的记忆?”
江浪在梦境中奋力挣扎,想挣脱出来,但是他的神魂太虚弱了,争不过两个外来者……片刻后,梦境稳定下来——纠缠在一起的三个灵魂决出了胜负,最后来到的灵魂胜出。
此时,“江浪”还在昏睡中,但是主导的灵魂是清醒的,他的三观被彻底颠覆了,迷惑道:“这是咋了?教师?那是我的本职吧?这个‘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社会地位竟然高得出奇?这么牛b!……那明明只是蜡烛的命啊,担负着人类知识传承的重任,‘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其实只是沾了太阳的光——在太阳下才最光辉,而当太阳逝去后,只得在黑暗中燃烧自己,照亮别人。别人得到的是知识,而蜡烛燃烧的是自己的生命。”
“江浪”清楚地记得自己毕业于师大生物系,毕业后包分配改行成了一名高中物理教师,25年教龄,20年婚龄;还有一个18岁的儿子,在读大一;还有一个老婆,哦,应该是前妻……
想到前妻,“江浪”莫名悲愤,感伤起来——
或许是太阳太高,或许是蜡烛太寒酸,女孩们崇拜光明而喜欢阳光的温暖,不喜欢烛光的清冷。所以,江浪参加工作后,在挑选与被挑选的浪潮中冲刷翻腾,最终被拍在沙滩上。
同为大学毕业生的前妻“收留”了他,他当时还满心激动地向漫天的神佛致谢还愿。可能仅有心愿是不够的,还需要上香还愿;可能是礼数不周,“烧香推到了菩萨”,诸事不顺!
经历二十年婚姻生活,江浪想到一个有历史渊源的问题:当女人解放了双脚,解开了小脚上的裹脚布,“三寸金莲”套上高跟鞋,居然就有了和男人竞走的资格。又由于女人体态轻盈,健步如飞,插上翅膀就能一飞冲天,追逐天空的太阳,实现女强人翱翔蓝天白云的梦想。于是,他的婚姻经历了相识的浪漫,相恋的甜蜜;结婚前父母的拮据和忧虑,丈母娘的质疑和白眼;儿子出生时的骄傲忙碌,老婆的颐指气使……七年之痒,十年磨砺,二十年煎熬——成功在儿子上大学后不久便抵达离异的彼岸……
自从踏入教师圣殿那道门槛,江浪就如海中的鱼儿因贪念沙滩上那洼清水而终于被困其中。最初的恼怒变成了茫然机械,然后是麻木适应,再是无奈叹息,最后是死心认命——“婚姻如城堡,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婚姻如此,事业又何尝不是这样!
当初的鱼儿望着远去的浪潮,沙滩上日渐水浅,烈日加热,“温水煮青蛙”,鱼儿哀叹:出去是死,不出去是等死!……无解,除了彷徨就是无奈。
时光飞逝,青葱白头,脚沉背弯。——江浪在事业与婚姻中挣扎。
常言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是江浪和前妻的共同心声!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话没错,错的是让不情愿的人去做不情愿做的事,就像让和平人士去屠杀平民,让淑女去卖唱;让骏马去拉车,让雄鹰去学孔雀开屏……
江浪曾在一篇日记中写道:“我的人生有太多的失误——第一次是高考不顺,起点太低;第二次是填错志愿,进错了门,选了教书匠这条路;第三次是贪恋‘铁饭碗’,正值经济改革浪潮席卷而来又犹豫不决,错过下海淘金的大好良机;第四次是没有上进心,看不清形势,不会溜须拍马,只顾认命的埋头拉车而忘记了看路,至死还是一名‘辛勤的园丁’;第五次是为了成家而结婚,追求高学历而忽略了女人的本性;第六次是当断不断,维持拖延,在明知不可为而为的婚姻中挣扎……别人错一次就是悬崖,而我连错六次,所以粉身碎骨……时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