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白有诗云: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若说这中国的起源,就离不开黄河——仰韶、半坡、马家窑等等上古文明都诞生于黄河流域。而天水,就是黄河上游的一颗明珠。
却说赵不疑,与自己母亲彻夜长谈后,决定重操祖业,第二天便卖了公司,装了那本书、藏了九龙刺,往甘肃天水去也。
机场t1航站楼人潮拥挤,往天水去的登机口在地下一层,赵不疑挤在人群中,发现去往天水的人们是那么的与众不同。由于是廉价航空,天水又是小机场,这候机厅内,有拎着编织袋的老大爷,躺在长椅上打呼噜,也有不知是谁家的小孩满地打滚,其中最显眼的一群人,就是身穿长衫,留着胡须的那些了。
他们有的手上盘着珠子,有的摆弄手里的小本子,也有的捋着长髯念念有词,赵不疑一看就知道,这些人是神棍。
其中有个胖子正在大呼小叫,他穿着旧式马褂,上边刺绣了两条金龙,闪闪发光,手上拄着一根龙头拐杖,镶金包银十分耀眼。只见这胖子跟柜台的服务生吵起来了。
胖子满面涨红,叫到:“你们机场安检让我进来的!进来了又说拐杖太长要托运!安检都没说啥,你们瞎jb起什么哄啊?”
柜台的服务生不紧不慢,不断地重复着:“您这是危险品,不能带上飞机。您这是危险品,不能带上飞机。”
眼看着胖子就要砸柜台了,赵不疑走上前去,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大兄弟,您可以办个紧急托运,不用出安检口。”赵不疑指了指远处的柜台:“就在那边,走过去不远的。”
胖子先是一愣,后又满脸委屈地对赵不疑说:“老铁,我知道啊,可是你看我这腿脚不方便,走过去再回来飞机都起飞了啊。”
赵不疑笑了笑,转头跟服务生说:“这位先生是残疾人,拐杖是可以带上飞机的吧?”服务生一看就是个书呆子,扶了扶眼镜,又看了看胖子,说:“残疾证拿来一下。”胖子满脸不服气的把残疾证甩过去,服务生接住,一看确实是残疾人,就抱歉地笑笑:“他也没跟我说他是残疾人啊。”
胖子在一边发了火:“我rinima!老子是不是残疾人还得跟你申请啊?你们服务员就这么对待弱势群体?你工号多少,我投诉你!”
赵不疑笑着摆了摆手:“算啦大哥,出门在外不容易,那小孩也不是故意的,反正没耽误您坐飞机,马上要登机了,咱们去后边排队吧!”
“ca133,飞往天水机场的旅客朋友们请注意,您乘坐的飞机已经开始检票。”在播报员柔和的嗓音中,队列缓慢的向前推进。
检票口顺利通过,进了机舱,空姐彬彬有礼:“欢迎登机。”赵不疑忙看了看登机牌,43d,便往后走,找到位子后,刚要坐下,就听见胖子大叫:“哎,我说哥们,咱们俩挨着啊!”
赵不疑一回头,发现胖子指着43e兴奋地直咧嘴。赵不疑佯装镇定,在位子上坐好,向空姐要了条毯子,闭眼假寐。
飞机很快就起飞了,赵不疑睁开眼,看着机舱外的广袤天地,想起自己此去天水,可能就不再回来了。又想到那把九龙刺,和那本千古奇书,到了天水去找谁,怎么弄清楚九龙刺的用法,至今还毫无头绪。赵不疑越想越焦虑,眉头紧锁。“先生您好,需要喝点什么?”空姐的出现打断了他的沉思,旁边的胖子也活跃起来:“我要可乐,两杯啊!”“好的先生。”国航的空姐彬彬有礼,把两杯可乐递到胖子手上,胖子咕噜咕噜两口,一饮而尽。“再续一杯!”胖子豪爽地把杯子伸到空姐眼前。
“我说哥们,”胖子喝的心满意足,转过头对赵不疑说:“你不会也是为了那件事来的吧?”
赵不疑一脸茫然,皱着眉头问道:“哪件事儿啊?”
胖子故意压低声音答道:“你还不知道吧,天水梵音寺拆庙重迁,挖出一卡车古董!”赵不疑眉头微微耸动:“哦?值钱吗?”
胖子一脸不屑:“值钱吗?您把那吗字儿去了,就是值钱!您可不知道,他们那梵音寺里有个大雄宝殿,拆迁的时候,挖掘机一肘子下去,把地基砸穿了,里边儿是个地窖!什么铜鼎、三彩、汝窑、金元宝,塞得满满当当的!给住持都吓傻了!这是昨天晚上的事儿,现在国家还不知道呢!”
赵不疑哂笑一声,说道:“这么多宝贝,不早让人抢光了?还轮得着你这在北京的人坐飞机去捡?”
胖子一个激灵坐起来,扬声说道:“你懂什么呀!”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胖子忙低声对赵不疑说:“看来您真是个青茬子啊,我就跟你说说这里面的门道吧。”
胖子把小桌板收回去,又往赵不疑身边凑了凑,接着说:“这天水,专门有一个职业,就是通风报信的,叫楸子。好比说这梵音寺挖出古董了吧?这些楸子就集体给施工队一大笔钱,这叫封口费,然后再各自通知他们的上家儿,等到他们上家儿都到了,宝贝也抢的差不多了,这考古所也就来了,收拾收拾残局,懂了吧?”
赵不疑听的惊出一身冷汗,忙问胖子:“还有这职业?”
胖子一咧嘴,说:“这算什么呀,这陇西一年能挖出多少古董?你以为都被收走了?这可是个大买卖啊!”
赵不疑沉吟半响,问胖子:“我说,那这么多人都过去了,现场不得打起来?”胖子说:“不会不会,都是老行家了。到了现场,自有大哥站台,坐地起价拍卖,价高者得,那些得不到的,只能说你实力不行,懂不?”
赵不疑来了兴致,做出一副贪财的嘴脸,跟胖子说:“我说兄弟,要不你也领我去见识见识?”胖子爽快地说:“没问题,到时候我就负责说话,你在旁边看着就行了!”赵不疑点点头:“还没请教您贵姓啊?”胖子说:“免贵姓侯,您就叫我侯三儿就行了!”赵不疑说:“好的侯三兄弟,鄙人姓……”“姓赵“。胖子抢答。
赵不疑一脸戒备:“你怎么知道我姓什么?”胖子指了指赵不疑的背包:“您把背包上这铃铛摘掉,别让别人认出来了,您这铃铛一看就知道是陇西赵家的人。”赵不疑抓起铃铛,内心思忖:这铃铛是爷爷送他的百岁礼物,上边雕龙,但是没有舌头,不会出声,没想到这天水能人辈出,竟然有人认得。看来自己寻访祖籍,这胖子能帮上忙。
梵音寺大雄宝殿门前,黑压压挤了一百多号人,清一色长衫打扮,手里盘着珠子,有的留着长须。人群前,临时用破砖头搭了一个案台。上面摆满了文物,有铜的、有玉的、有金的、有瓷的。有诗赞曰:
盘古开辟成混元,
天下珍奇竞斗艳,
观音捧来手中瓶,
女娲堪补半边天。
人群出奇安静,大家都在细细端详摆在案台上的珍宝,和胖子说的一样,果然个个都是人间珍玩,无价之宝。汝窑四足笔洗,釉色鲜明,裂纹均匀,是世上从未见过的孤品。天青釉色陶盆,刷新了人类用釉烧制陶器的历史。祖母绿大玉海,足有二十公斤重,用整块玉石雕刻,上面山峦起伏、奇峰险峻,甚至连溪流花草都刻画得细致入微。
赵不疑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些古董,只听得耳边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赵公子,可看上了什么宝贝啊?”
赵不疑一抬头,惊了一跳,面前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白眉长须,丹凤眼炯炯有神,特别是双耳奇大,左右两侧各有一个三公分长的肉瘤,煞是道骨仙风。赵不疑忙整整衣领,站定答道:“老人家,您认得我,我可不认得你。”
那老者微微颔首,笑着说:“那是自然,我也是从这位胖先生嘴里打听到的。”说罢,指了指一边的侯三,他正在用放大镜观看一幅吴道子的古画,口水都快滴到画上了。老者回过头,盯着赵不疑,说道:“赵公子,我与您爷爷乃是莫逆之交,我十二岁时,你高祖曾救我一命。”
赵不疑再拜,问道:“老丈可知道我爷爷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老者捋一捋长髯,说道:“您高祖姓赵,讳无常,陇西赵无常是也。至于住处嘛,他在这里的住处我还能找到,在别处的我就不知道了。”
赵不疑听说,又对着老者鞠了一躬:“老丈,不知可否带我去爷爷的旧宅?”
老者说:“可以,不过此地人多眼杂,我们不便一同离去,赵公子可在两个月后,甘谷大象山上的佛像下面,到那时我再领您前去!”说罢,老者留下一枚虎符,对赵不疑说:“如若我不能前去,您可以拿着这枚虎符为凭据,和我儿子交接,他会带你去。”
赵不疑接过虎符,黑底金漆,绝非俗物,看这款式怎么着也是秦代的,便忙感激地抬头,可那老者已经飘然而去。赵不疑心想,这次梵音寺没有白来,自己的身份、自己家族的来历果然有些门道,自己还是跟着侯三,逛完这个黑市,再详细问问他陇西赵家的来历吧。说着,便往人群中挤进去。
只见案台背后,大雄宝殿的废墟之上,站着一个干瘦无比的老头,身穿的确良衬衫,脚下一双平底布鞋,手里拿着一只扩音喇叭,朝着人群喊:“今天先拍最好的宝贝!青铜鎏金虎食羊底座!”话音未落,两名壮汉抬出这件宝贝,在人群中巡展,大家的目光纷纷集中在这个100多斤的大家伙身上。“我的天!这可真是个宝贝!”一旁的胖子发出惊呼:“你看这器型奇特,鎏金精美,真是件难得的宝物啊。”
赵不疑在一旁问道:“不就是个铜疙瘩么?这有什么好的?”
胖子回过头,郑重其事地说:“赵爷,您开眼吧,这铜器的题材是老虎吃羊,这是典型的先秦西戎文化特征,你看这猛虎雕刻的尖牙利爪、羊在老虎身下瑟瑟发抖,造型如此生动,更何况这铜器全身鎏金,体积如此巨大,就算是在先秦时期,这也是一件只有王侯才能拥有的宝贝啊!咱们今天能看一眼,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赵不疑听胖子这么说,不禁又凑上去看了看,果然如胖子所说,这青铜器栩栩如生,仿佛是真的饿虎扑食,而且造型奇特诡异,装饰奢华,确实是在博物馆里也没见过的绝世孤品。
“起价!”那干瘦老头的喊话声让人群瞬间静默,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盯着老头手里的水牌,按照黑市行规,百万起拍,每次加价也是百万,老头每放下一次水牌,就代表着有人加了一百万。
老头挥动着水牌,人群陷入骚动,这些全国各地来的文物贩子各个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仿佛能在人群中听见银子的哗哗声。“一百万!”“一百万了!”“两百万!”“两百万了!”“五百万!”“五百万了!”价格瞬间涨高,干瘦老头频繁举牌,台下的人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侯三也大喊:“一千万!”“一千万了!”
赵不疑捅了捅旁边的胖子,说:“侯爷,您挺有钱啊。”侯三示意赵不疑附耳过来,小声说:“嗨,这件东西没个5千万打不住,反正我也买不起,不如帮着喊喊,活跃活跃气氛嘛。”赵不疑哂笑道:“要是没人喊价,看你怎么办。”
不过,赵不疑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价格瞬间涨到五千万,不过喊价的人逐渐稀落,只剩下三个人还在竞争,这三人脸红脖子粗,丝毫没有怯战的意思。
侯三对旁边的赵不疑说:“赵爷你看,这喊价的三位爷都是我们这行的老手了。那个戴圆顶帽穿西服的,是郑天蛟郑爷,那个穿长衫叼烟斗的,是胡渭水胡爷,那个戴眼镜穿中山装的,是人称西霸天的邱江月邱爷。”
赵不疑眯起眼睛看了看,对侯三说:“这西霸天怎么穿戴的这么斯文,好像大学教授,而且年龄也不大啊?”侯三说:“这就是人不可貌相,您别看他长相斯文,可是心狠手黑,只要他看上的东西,是不惜让人家破人亡,也要弄到手的!”
“八千万!胡爷出到八千万了!”干瘦老头的喊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人群像炸了锅的蚂蚁一样骚动起来,有的说不值,有的说太便宜,有的干脆叫好助威,这黑市拍卖瞬间进入了群体兴奋。就在这时,只见那中山装戴眼镜的邱江月拨开人群,一跃而上,站在“主席台”,一把抢过老头的喇叭,对人群喊道:“各位承让了!今天我邱某人就是为这件东西来的,无论各位喊价多少,我都多出一千万,欢迎各位抬价!”
听了邱江月这话,人群突然陷入了安静,西霸天果然大手笔,这黑市上的人虽都见过些世面,却被邱江月的豪气震慑住了,一时间竟没有人再继续喊价。
邱江月扶了扶眼镜,接着说:“好,各位,如果今天大家买我个面子,我邱江月保证,接下来的拍卖我绝不插手,不仅如此,我还送郑爷、胡爷每人一封宋代金锭,作为谢礼!”
说着,邱江月从助理手中接过两个一尺见方的楠木盒子,打开盒子,黄封灿然,满满当当装的都是金元宝。人群沸腾了,大家似乎都忘了此行的目的,齐声高喊:“西霸天!西霸天!”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西霸天的助手抬走了这座“青铜鎏金虎食羊”铜座,上了车,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赵不疑和侯三呆站着,半晌没有回过神,过了好一会儿,侯三启齿道:“果然是西霸天,做事滴水不漏,豪气万丈啊!”赵不疑没有说话,心里也暗暗佩服这位“西霸天”。接下来的拍卖没有什么岔子,侯三收了两件文物,一座北魏一窟三佛石观音,一个错金银奔马,皆是罕见之物。人群散去,侯三把文物交接完成,打包装盒,由镖车押运往北京,一切置办妥当,侯三与赵不疑两人又叫了辆车,往天水市区开去。
车上,侯三很兴奋:“赵爷,咱这趟可没白来啊,收了这两个文物,可得好好搓一顿。”赵不疑说:“侯爷,跑这一趟才收了两个东西,您这么高兴干嘛啊?”侯三一撇嘴,说道:“这两个东西?赵爷,这话您跟我说还行,可别跟别人说,这一窟三佛是典型的北魏形制,南北朝时期佛教兴盛,流传至今,这些佛像要么是在龙门、云冈、麦积山、敦煌这四大石窟里好好待着,要么就藏在博物馆里,在私人手里的,那是少之又少,这尊佛像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侯三见赵不疑没有搭话,就接着说:“赵爷,干咱们这行,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您要是愿意和我联手,凭您的本事,再加上我的人脉,那前方可是一马平川!”赵不疑微笑道:“侯爷,我可没有什么本事。”侯三忙说:“哎!您可是有大本事的人,您包里的九龙刺,可是降妖伏魔的法宝,只要你想,这天水的宝藏可是任您挑选!”赵不疑一愣,愤愤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包里有这东西?”侯三连忙打躬作揖,说:“哎呦赵爷,您可别跟我一般见识,我也是猜的,人说九龙刺只有赵家传人才能持有,您这一路又死死抱着您的书包,我可不就猜到了么。”赵不疑额头冒汗,斜着眼对侯三说:“你不会是在机场就盯上我了吧?”侯三说:“哎,对了赵爷,您真上路,我就是看准了您这潜力股,才一路带您到天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