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不疑听侯三这么说,心里生了疑。文物一条街不在大街上,还能在哪里呢?
侯三连忙说:“这辛家店啊,共有两条街,一条在地上,买的都是小吃点心。还有一条街在地下,就是我们脚下。”说罢侯三用脚跺了跺地面,示意脚下便是那神秘的文物一条街。
“这地下的街道,原本是附近老百姓,在五几年修建的一个防空工事,后来慢慢变成了一个地下商场。直到近几年,才改作文物一条街的。”说罢,侯三就拉着赵不疑拐到街角,从一个小门进去,下了楼梯。
走过了七扭八歪的土楼梯,文物一条街才呈现在二人面前,这条街道其实就是个隧道,两边是大大小小的门脸商铺,中央是过道,棚顶吊着一排钨丝灯,把隧道照的通明。
“哎我说胖子,”赵不疑看着这破旧的隧道,就转过头问道:“这地方靠谱么?别不是什么黑市吧?”
“哪会是黑市啊,你看看那招牌,有很多都是京城潘家园的分店呢!”侯三满不在乎地拽着赵不疑,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这文物一条街看上去残破,仔细溜达一圈下来,还真有不少好东西。二人在一家玉器店门口驻足,玻璃柜子上摆的满满都是汉八刀的玉器。那店里的老板正坐在藤椅上喝茶水,一见有人进来,连忙起身招呼:“哎呦!二位是想看看玉蝉啊?还是想看看玉俑啊?我这应有尽有,货真价实!”
赵不疑看了一眼老板,这老板五十岁上下,是个瘦子,一副二流子模样,明明脸上都是皱纹,偏偏梳了个大背头,头上抹着发胶。这人脸型瘦削、颧骨凸起,一笑一排大白牙,一身中山装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进来看吧!我这里别的不敢说,汉八刀的玉器可是不少!”这老板见二人也不说话,就打开柜子,请他们随意观看。
“哎呦我说掌柜的,您这汉八刀的精品真多啊!”侯三拿起一个拇指大小的玉蝉,啧啧称奇。
“这位爷有眼力!不瞒您说,鄙人姓韩,可是因为我就喜欢汉八刀的玉器,所以江湖上人们都叫我韩八刀!”老板一脸骄傲的样子,显然把江湖人对他的调侃当成了赞美:“您手里拿着这个啊,是汉八刀玉琀蝉,那可是正经的西汉墓挖出来的!”
“汉八刀是个什么东西啊?”赵不疑虽然也见过不少文物,但却从未听说过汉八刀。
不等侯三显摆学问,老板就抢先答道:“这位爷是刚研究古玩吧?可以理解。这汉八刀,就是创始于汉朝的一种玉器,外形朴素、雕刻精美。只需要寥寥几刀,就能把玉料雕成动物的形状,而且栩栩如生,是中国玉器加工史的里程碑啊!”老板谈起汉八刀,神采飞扬,右脸上的一颗大痣,随着说话的节奏上下活动,十分好笑。
“所谓八刀,并不是说真的用了八刀,就拿最普遍的玉琀蝉来说吧,基本都是用十几刀雕成的,八刀只是形容工序简单。你可别小看了这汉八刀,现在市场上最热门的就数它了。”韩八刀长得像个老流氓,可是说起话来倒还有些文化。
“可是据我所知,这汉八刀玉琀蝉,原本是放在死尸嘴里的啊!”侯三不怀好意,故意激怒韩八刀。
可是韩八刀似乎毫不介意,张开嘴巴,吐出一块东西,开始二人都以为是口香糖,拿近了一瞧,竟然就是从死人嘴里挖出来的玉琀蝉……
赵不疑和侯三都要吐了,可是这韩八刀拿着玉琀蝉滔滔不绝:“我啊,就爱这汉八刀的雕工,这不,两年前我淘到一个玉琀蝉,据说是东晋刘裕嘴里叼过的,没事儿的时候,我就放在嘴里含着,没办法,养玉么。”说罢,韩八刀把这玉蝉放回嘴里,露出一排大白牙冲二人笑了笑。
侯三连忙拿出手帕擦了擦汗,伸出手示意韩八刀别再说了,因为二人实在有点恶心。侯三也不想废话,从包里掏出一块玉牌,正是从千佛殿偷出来那块,交给韩八刀。
韩八刀一看玉牌,就知道二人是来卖东西的,马上换了副嘴脸,收起笑容,拿着玉牌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缓缓坐回藤椅。一边盯着玉牌,一边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说道:“哎呀…你这块玉牌…”
侯三不耐烦地说:“老板你就别废话了,多少钱收?不成我们换一家瞧去。”
韩八刀不缓不急,边摆弄玉牌边说:“二位是刚从地里出来吧?”
“从地里出来”是文物贩子的黑话,意思是盗墓。侯三一听韩八刀这么说,就看了一眼赵不疑,转过头回答道:“您甭管,我们是来卖东西的,您说个价就完了。”
“嘿嘿。”韩八刀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冷笑一声说:“这位胖爷您别急啊,干咱们这行就讲究个心平气和,做交易那得先盘道,您什么都不说,万一这是个赃物,我这儿可是个正经古玩店,总不能替别人销赃啊,您说是不?”
侯三被韩八刀挑唆的怒火中烧,拐杖往地下狠狠一杵,就要理论。赵不疑见状连忙拦下,嘿嘿笑了两声,对韩八刀说道:“韩老板,不瞒您说,我们这块玉牌的确是从土里挖出来的。但是并非赃物,没有禁忌。”
“哈哈。”韩八刀一头栽在藤椅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眼睛看着天花板,说:“您看,这位爷长得英俊,说话也得体。不瞒二位,我韩八刀在这行混了也有三十年了,这天水地面上的文物,无论是挖出来的还是没挖出来的,我心里都有点谱儿。您这块素雕九头蛇玉牌,是在伏羲庙一带挖出来的,是也不是?”
“正是。”赵不疑见韩八刀句句说到点子上,也就不加隐瞒,如实回答:“我们兄弟跟着一伙人挖坟,结果挖出了这块玉牌,不知道值多少钱,也不知道来历,请您估个价而已。”
“嗯,这茶喝到现在才有点味道。”韩八刀的大白牙在茶杯上磕得叮当响,再抬头,已转成了一副笑脸:“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您这块玉牌,雕工精美、花纹素朴,玉料也不错,要是上面有字,那就是世间罕有的宝贝呀!可是您这块太素了,没刻字,就不那么值钱了。”
“再不值钱,几十万也有了吧?”侯三也是古玩行的老手,见韩八刀是个行家,就照实说了价钱。
“有了!有了!”韩八刀稍微坐直,连连点头,双手交叉,认真地说:“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这块玉,我可以给出更高的价钱,只要您二位愿意与我合作。”韩八刀把话锋一转,赵不疑马上听出来了,原来他磨叽了这么半天,不只是为了压价,还有别的目的。
“要是您二位愿意合作,帮我淘换到一件有铭文的玉牌,我愿意给出一个天价。”说罢,韩八刀把长袖伸过来,用手握住侯三的手,比划了一个价钱,重重点了点头,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
“值这么多钱?!”侯三目瞪口呆,连忙跟赵不疑咬耳朵:“赵爷,您那块可是有铭文的,要不咱们把它卖了,能赚好大一笔钱!”
赵不疑瞪了侯三一眼,同样凑到侯三耳边,低声说:“好你个侯财迷,那玉牌是我祖宗赵六刻的,你是想让我卖祖宗么?!”
侯三一听他这么说,马上笑了笑:“哎呦哎呦,您瞧我这张贱嘴,算啦算啦,韩老板,咱们一笔一笔来,就这块没字儿的,您给个价钱吧!”
韩八刀一开始看二人咬耳朵,还以为有门儿,兴奋得不得了,这回一听侯三这么说,顿时泄了气,往藤椅上一瘫:“就三十万,爱卖就卖,不卖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