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左沐兰后,清王去找百合。
他要亲自问问,白歌和幽澈勾结在一起,心怀不轨,她是否知情。
不管是否知情,惩罚是免不了的。
可。
百合不在。
人去房空。
清王的火又蹭蹭的往上冒,问了下人才知道,百合已经出府,清王气不过,就等百合回来,等呀等的,百合再没回来过。他曾一日娶两,如今两个都没了。
那心情…
百花楼内。
左沐兰找遍了所有角落,都没看到一样防身的东西。她只能摘下自己的簪子,紧紧的攥在手里,竟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那人强来,她就自尽。
她手无缚鸡之力,在这谁都打不过。
又不能承受暗无天日的凌虐。
一死了之。
反是最好。
很快,王六在老鸨的引导下进房,他关上门,仔仔细细的看着左沐兰,她很漂亮,皮肤吹弹可破,脸如银盘,目如秋水,虽然看起来很弱,好像刚生过病,他不介意。
他力气很大,夺了他的簪子,又如狼似虎的扑上去。
他身上的恶臭味,一阵阵传来,她陷入了煎熬、痛不欲生的噩梦中。
很短的时间内,她想了许多。
想起少时光阴。
想起左相府。
倘若命运还能再来一次,她便终生不嫁,守着父亲。
她想,可惜,命运不能逆转,时光不会重来,暗下决心不能受辱前自杀,之后也不想活。
忽然。
门被劈开。
一白衣少女执剑而来。
几乎是一瞬,少女就飘到王六前,她抬起一只手,轻轻的将王六拎着,一甩,王六就被砸到门外。练武之人的臂力,绝非一般。王六撞到栏杆上,血从肺腑中往外狂涌。
王六重伤,发出狼嚎般的声音。
很快。
引来无数人围观。
王六还在喊着,“快来人啊,有人在这里行凶。”
门外人声鼎沸,一片喧闹。
门内,安静。
左沐兰眨了一下眼,似乎是出现了幻觉,她看见一个容颜清冽的白衣少女救了她?长的还和白歌一模一样。她使劲的捏了捏自己,好疼!
白衣少女伸手,“起来吧。”
左沐兰好久才清醒过来,把自己的手搭在少女粗糙的掌心,少女一使劲,她就被从地板上拉起来。站稳后,左沐兰认真的称赞,“我刚才,以为看见了白衣上仙。”
劫后余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其喜悦,无法言语。
左沐兰,“谢谢。”
少女,“不客气。”
有人受伤,楼里的打手自然是要出现的,来楼里闹事的人不在少数,打手们都习惯了,也自认完全能应付得来。左沐兰是清王派人送来的,老,鸨更是上心的不得了。
很快的。
门外就被围了水泄不通。
个个持着刀。
明晃晃的刀全对着白衣少女和左沐兰,刀锋上有未来得及散去的血腥味传来,很难闻。左沐兰的喜悦立即消失,一咬牙,“别管我了,你快走吧。”
父亲对她太过溺爱,让她一错再错。
但她不能总丢人。
更不能再害人。
白衣少女回眸,看一眼左沐兰,她曾观察过左沐兰很多次,次次都觉得这人愚不可及,可怜可叹、可悲可恶。唯有这一次,看着格外顺眼。
她移了下位置,将左沐兰妥妥的护在身后,“别怕。”
在白衣少女身后,左沐兰泪如泉涌。
人濒临死亡时。
难免期待奇迹。
她曾设想,是谁来救她?
父亲?
其他陌生男子?
印象中,只有伟岸的男子,才能撑起天地,给人安全感,让人无忧无惧,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觉得,一个女子,也可以这般直身傲立,迎视风雪。
谢谢。
谢谢。
左沐兰一连在心中说了无数个谢谢。
白衣少女剑早已出鞘,“不相干的人,立刻走。我保证不滥杀无辜。”说完,拿出一堆银票,看着打手们,一点也不心疼钱,“你们被雇时,每月多少钱?我出一百倍。”
打手们愣住了。
犹豫。
再犹豫。
然后放下刀斧,领了银票,欢欢喜喜的蹦跶着,走远了。
剩下的,都是看热闹的。
白衣少女拉着左沐兰,“走。”她走的很慢,剑尖上是森然的寒意。楼里有人在桃花酒肆内见过白衣少女,一阵惊呼,“原来是她。”其他人纷纷侧耳,“说清楚,这少女是谁?”
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敢当众行凶。
无法无天。
认出白衣少女的人,开口,“她是白歌。”
白歌?
这名字太陌生了。
其他人交头接耳,讨论不出个所以然。“你听过白歌么?”“没听过。”“她很出名么?”“不晓得。”“反正没听过。”
整个南风国,听过白歌名字的,没几个,整个江湖,知道她名姓的寥寥可数,人人只知流光剑主,不知其真容。一开始认出白歌的那人,和她喝过酒,当众解答,“红,歌的妹妹。”
顿时,议论声不绝于耳。
作为一个江湖人,红,歌太出名了!
简直如雷贯耳!
可是。
江湖的影响能力毕竟有限。
红,歌之所以被南风国众所周知,更是因为她的美,容颜之美,举世罕见,追求者甚众。
白歌听着那些讨论,凝眉,“我是红,歌的妹妹。”
承认。
然后她剑尖一挑,话锋陡转,气势之盛,足掩月华,“但我之所以做这样的事,不是因为我是谁的妹妹,而是因为我觉得,我在做正确的事情。”
道法三千,红尘千渡。
做正确的事。
是她的道。
随着她行走,人潮自觉的分开,像一道峡谷隔开两座山,像一把剑斩开河流。后来,那些人让开的更礼敬,被她身上的坚定所慑服。当然,什么时候都有拦路的。
此时也有。
老鸨威胁白歌,“你可知道你坏的是谁的事?”
白歌,“清王。”
老鸨,“那你还敢?”
白歌,“有何不敢。”
我有我剑道。
我有我正道。
我来救一个人,我有利剑在手,我有一身武功,凭什么不敢!
白歌轻轻一抬脚,将老鸨踢出很远,“别拿清王来压人,我奉劝你赶紧卷着铺盖逃,不出一个时辰,这百花楼将化为乌有。”
她说的实话。
没人信。
不过不要紧,她不关心。
白歌亲自将左沐兰送回相府,唯恐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一路上左沐兰安安静静的,垂着脑袋,看向自己的脚尖,到府门前的时候突然抬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她这么问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
是。
当然是。
她想追求自己幸福的时候,舍了亲情,甚至觉得爹爹是她得到幸福的绊脚石。
她无枝可依、受尽屈辱的时候,却想在爹的羽翼下疗伤。
对于她的询问,白歌开口,“是。”
左沐兰垂眸黯然,“我给他丢人了。”
白歌,“恩。”
说完恩,白歌想起了许多事。
包括故国那座归不得的殿。
意外的。
白歌说了许多话,“你爹一生清明严谨,为官不出错,君上敬重,满朝称颂。他的眼光很准,谈笑有鸿儒,往来都是品格出类拔萃的。而你,瞎了眼,蒙了心。”
左沐兰咬唇,“我会改的。”
从今天起。
我要做一个伟大的人。
像我爹那样。
她在心里如是说。
左相府已经闭门多日,从左沐兰当众恳求嫁给清王那天后,就没开过。左沐兰敲了许久,才有管家来开门,见是左沐兰,立刻就要把门关上,“嫁都嫁了,还回来做什么?”
左沐兰用手拦着,不让管家关门,“我回家。”
她无处可去。
不回家。
还能去哪?
管家懒懒的抬了下眼皮,一副爱理不踩的样子,“走错门了吧,你家在尊贵的清王府,这寒门清净地怎么可能是你家?”
左沐兰,“清王不要我了。”
左沐兰,“他要杀我。”
管家一听,“这说的哪里话,你不顾脸面,逆了父意,要死要活的嫁,定然和清王是两心相悦的真爱,他怎么可能不要你。快别说笑了。”
左沐兰,“是真的。”
没地方去,自己家又不能进,她一着急就要哭出来,生生的忍住了。
管家,“真的?”
左沐兰,“恩。”
大小姐受了委屈,按道理管家应该赶紧去向左相通传。
但他没有。
他笑了。
笑的很开心,一副你倒霉所以我开心的样子,“那是你活该!哈哈哈哈哈。”他仰头笑起来,声音清晰之极,“果然是恶有恶报,现世现报。”
白歌眼神一闪,这管家态度不太对劲。
很不对劲。
联想到到左相连日不上朝,不接见任何人,白歌心一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将剑一横,白歌带着左沐兰硬闯了进去。
白歌,“你先去看看你爹。”
左沐兰,“好。”
府内死气沉沉。
空气沉闷而压抑,仿佛暴雨将至,风雨欲来。
左沐兰心口堵的难受。
如有千斤巨石压着。
从大门口到爹的房间,她连一个下人都没看见。这很不寻常!
她推开门,试图像往常一样,从外面贪玩归来,说,“爹,我回来了。”
可是,没人应她。
她匆匆奔到床前,看一眼床上的人,膝盖发软,跪在床前,一脸恐惧,“爹,你怎么了。”
病床之上,左相睁开了眼。
他已经昏迷许久。
不治。
病是心病,心病也是能要命的,那一天,左沐兰选了清王,和他一刀两断,他急火攻心,落下病根,后来一直在等,等她出嫁前回心转意,然而并没有。
再后来。
他告诉自己,她要是亲自来道歉,哪怕还是要嫁,他闭一只眼忍忍也就过去了。
但没有。
她没来道歉。
也没来道别。
就算没有他的祝福,她也不在乎,欢欢喜喜、满怀期待的去当侧室了。
他倒下了。
就没再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病的越来越重,迷迷糊糊的,有时候会把婢女当成左沐兰拉着婢女的手说些胡话。有时候会自问自答,有时候梦到亡妻,醒来两鬓白霜,两行老泪横流。
现在,他清醒了。
看着左沐兰,“受委屈了?快,到爹这里来。”
再看一眼,“瘦了许多。”
左沐兰扑倒左相身上,哭。
她是受了委屈,受了很大的委屈,想让爹给她做主,但此时却拼命的摇头,“我很好。”她扯出笑,“清王待我很好。最近府里无事,我回来看看你。”
左相,“真没事?”
左沐兰点头,“真的。”
左相一听这话,笑的像个孩子,一脸的满足,“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话一顿。
看着自己闺女,“在家呆多久啊。”
左沐兰,“一个月。”
之后。
改口,“两个月,我想多陪陪爹。”
左相和左沐兰聊了很久,父女俩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在一起聊过天了,她小的时候倒是聊的比较多,那时候的她心底没什么情啊爱的,就觉得父亲是伟大的人。
后来她心底那个伟大的位置,给了清王。
再回首。
满纸伤。
左沐兰担心爹说太多话会累,就暂时离开,打算去找管家问问爹的病情。
而此时。
管家在左相房里。
左相说了三句话。
“她被欺负了。”
“受委屈了。”
“帮我查出是谁,无论是谁,用我的名义处理,决能不轻饶。”
管家,“是。”
当管家领命而去后,左相再一次眼眶湿润,这次,他不是梦见了亡妻,而是心疼独女。以她的性子,不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怎么可能想到还有一个爹可依靠。
左相想了许久,想着想着,意识越来越重。
晕了。
再没醒来。
白歌一开始就发现左相身体不对劲,匆匆求了廖神医来。
可惜,晚了。
当神医赶到时,左相没了呼吸。
几乎是同一时间。
左沐兰进来。
她小心翼翼的走到床榻前,唤了几声,“爹?爹?有个事,我想和你商量下。”不小心碰到左相的皮肤,“怎么这么凉?”
白歌,“请节哀。”
节哀?
节什么哀?
左沐兰不懂,她底气不足的瞪了白歌一眼,“你别乱说。”然后安慰自己,“我爹只是睡着了。”说着手不由自主的叹了下左相鼻息,吓的摔在地上。
“爹。”
“爹。”
“爹。“
她一直在唤。
无人应。
再没有人睁开眼问一句,受委屈了?
管家随后进来,管家似是早就料到了,眼里有悲痛,但没有意外,他拿出一个金牌给左沐兰,“左相说你做事鲁莽,犯错不断,这免死金牌是先帝所赐,以后你犯事了可保护你。”
廖神医来了又走,他能救活人,但救不了死人。
白歌垂眸站立。
管家随后开始井井有条的安排丧事。
左沐兰不再哭。
欲哭无泪。
大悲无泪。
她跌坐在地上,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整整三天。
眼都没眨。
像木偶。
白天黑夜,阳光微雨都和她无关,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僵硬麻木的活着。
心跳很慢很慢。
白歌不由分说的将她拎起来,“你就算再呆个三天,你爹也不能复活。你若真的愧疚自责,就洗漱干净,重新做人。”
左沐兰,“我、、”
我害死我爹,有什么脸好端端的活在这世上。
白歌,“不想活,是么?”
问完这句。
白歌一下子变了语调,“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欠你爹的太多,死了照样欠那么多,这辈子没机会还,下辈子也还不清。但你欠我一条命,既然活着没事干,就报恩吧。”
左沐兰,“报恩?”
白歌,“是的。”
一顿。
白歌再度开口,“我要你活着,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活着。”
说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