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王一回到王府,就立刻摔东西,他把自己房内的屏风撕扯成碎片,把瓷器摔个稀巴烂,把椅子从四足鼎立摔成断残脚。整个房间,一片混乱。
下人们,一个个躲远。
就怕遭罪。
在其他人的印象中,清王是温雅的,是如沐春风的,是修养出众的。
但现在,他在发怒,又摔又砸。
好恐怖。
清王在外面遭遇了什么,府内没人知晓,大家只是觉得这个疯狂的清王,很吓人。
清王发疯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房内一片狼藉时,左沐兰的贴身丫鬟来了。
她跪在门外。
放声哭。
下人汇报,大都有事说事,从没见过这样,还没开口,就一个劲哭的。要知道,如果王府下人自个儿受了委屈,是没资格到清王面前哭诉的,自有管事的应付,清王一概不受理。
他的烦闷已到顶峰,哪受得了人哭,“有话快说,没事就滚远点。”
她还在哭,“小姐胎儿不保。”
清王一听。
飞身而出。
他连原委都顾不上问,就冲向左沐兰所在的院落,速度基本和从幽澈的脚下逃走时一样,一进门,看着左沐兰,声音焦躁不安,“孩子怎么了?有没有事。”
可千万不能有事。
他如今有病。
左沐兰肚子里的,可能是他唯一的子嗣。
要保不住。
就可能真的绝后了。
对任何一个男子来说,绝后的风险都很可怖,对一个有着野心的人来说,更甚。要知道如果后继无人,得了至尊的位置,又能如何。享受不了多久,最后还是要让给外人。
左沐兰脸色苍白。
没半分血色。
她的睫毛上,悬着泪,眼底涌着泪,脸上滚着泪,整个人就是一个泪人儿。
她瑟瑟发抖,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孩子没了。”
孩子没了。
这四个字落入清王的耳中,成了要命的符咒。
整个人全懵了。
没了?
怎么没的?
他情急之下,什么都顾不上,扯着左沐兰的衣服使劲的晃她,“你把话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手上的劲很大,她的脸愈加苍白,像一张纸似乎一戳就破。
清王疯了,“你说话啊。”
说啊!
左沐兰颤颤巍巍的,她没见过这样的清王,总觉得是有人用清王的皮囊来冒充他。
她吓的直哆嗦。
泣不成声。
清王拔高音量,“够了,别哭了。”
哭声戈然而止。
并不是左沐兰及时平复情绪,止住眼泪,而是她死死的捂着自己嘴巴,不敢让哭声外泄。过了好一会,才哆嗦着,“半个时辰前,腹部剧痛,大夫来的时候,流血不止。小产了。”
清王闻言。
甩开她。
自己烦躁的在房内踱步。
小产?
他现在的心情,比廖神医羞辱他,比幽澈侮辱他更加的暴躁和生气。
清王,“大夫有没有说原因?”好端端的,怎么会小产,是不是有人暗中使坏?
左沐兰,“吃食中被掺了堕胎药。”
清王气的,在房内炸毛,愤怒一泄而出。
左沐兰似是被吓到,指指桌上的瓷碗,悲从中来。
她,“夫君近日不在,我都没什么胃口,就盼着你回来。今天,王妃送来一碗莲子羹,我看着不错,就尝了几口。然后。。”
这话有三个信息。
第一,我对夫君你是真爱,你不在,我思念的都吃不下饭。
第二,今天只吃了王妃送来的东西,没吃别的。
第三,尝了几口,罪证还在。
清王一听,走到桌边,一整碗莲子羹还剩下大半,他立刻命人去传唤府里的大夫前来查看。王爷有命,大夫哪敢不从。来的很快,验的也很快。不多时,就有了结论。
莲子羹里掺了,马钱子、生南星、生川乌、生草乌…
接着。
清王命人去传百合。
他已经下定决心,一旦证实,就将百合移交刑部。不管是冷落她,执行家法、还是休了,都太便宜了。他要让她尝尝在地牢里和鼠蚁为伴的滋味,知道什么叫做不见天日!
很快。
百合就到了。
清王一指瓷碗,“这个可是你给沐兰的?”
百合,“不是。”
百合淡定的否认,左沐兰又开始哭哭啼啼,声泪俱下,“你来送莲子羹的时候,我整个院子的人都看见了。你还敢睁眼说瞎话?你当大家都瞎么?”
百合淡笑。
她和白歌一定程度上很像。
都看似没存在感。
但,如果有人觉得她们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捏,随便欺凌,那就大错特错。
面对左沐兰的陷害,她不遗余力的反驳,“我整个院子的人都可以证明,在王爷传唤之前,我未出房间一步。到底是谁在睁眼说瞎话。”
她不怕。
能证明清白的证据太多了。
清王一听着两人谈话,“到底是谁在说谎,本王自会查明。”
去找来左沐兰院子的人问话,个个都说亲眼看见百合来送莲子羹。
去找百合院子的人问话,个个都说王妃一直在弹琴。
清王一想,如果说百合在弹琴,其他人能根据琴音判断主子在房内,倒可理解。可左沐兰院子的人是怎么回事?个个闲的没事干,就盯着主子房门看,百合来的时候,个个都瞧见?
他很愤怒。
而后。
去找了厨房的人问话,“你们可曾看见王妃,或者她院子的人去厨房熬莲子羹?”
“没。”
清王,“还有其他人去厨房做莲子羹么?”
“有。”
清王一听有,厉声,“是谁!”
厨房的人,似乎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大事,单纯的指指左沐兰的贴身丫鬟,“是她。”
至此。
真相大白。
是左沐兰自导自演了一场戏,残忍的害死腹中胎儿,企图嫁祸给百合。
今日,清王看见了白歌的真面目。
百合是白歌的主子。
也脱不了干系。
比起惩罚百合来说,惩罚左沐兰是他眼下更想做的。清王遣走所有人,和左沐兰两人独处。他眼角眉梢,都是狠。左沐兰抱着被子瑟瑟发抖,像一朵饱受风吹日晒的残花。
到了现在,她还尝试着为自己开脱,“王爷,不是我,不是我,是丫鬟骗我,说是王妃端来的,我并不知道实情,信以为真。”
清王,“接着编。”
清王是个自诩聪明的人,自诩聪明的人,极其厌恶被愚弄。
被幽澈耍弄,已让他如鲠在喉。
被白歌耍弄,让他气息疯狂。
现在。
左沐兰也敢耍他!
而且。
害了他的子嗣。
左沐兰确实很蠢,她总觉得清王是真心爱她,会信任她,“真的不关我事,我是被蒙蔽了。而且,我是受害者。那可是我的孩子啊。虎毒尚且不食子,我又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子。”
她接着哭。
左沐兰是个无药可救的人,他以为清王爱她,信她,其实都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蠢。
她哭了很久。
清王不理她。
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夫君是不是真的不爱她,爱百合那个狐媚?
真的么?
有可能。
要不然,怎么会相信百合。
她止住哭。
清王沉默了很久,一个精神饱受摧残,在外面被算计,在家里还要被算计,愤怒的随时可能杀人打砸的人,突然安静下来,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和知道孩子没了时的绝望相比,此时的他格外反常。
像一把刀。
磨好的刀。
左沐兰在喋喋不休的控诉百合,编造清王不在时,百合是如何以当家主母的身份欺负她的。比如,扣她的花销,比如当众给她难堪。比如,罚她做工。
她描述的很凄惨,可惜没能激起清王半点怜惜。
她此举。
是想测下,夫君对她的感情。
一个时辰后。
就在左沐兰以为清王能像石头一样沉默整天时,清王有反应了。
他,“我有两件事情,要告诉你。”
左沐兰,“?”
他安静的可怕。
她心一颤。
清王,“我从来没有一刻喜欢过你,从前说爱是想利用你,可惜你一直没发挥利用价值。”
左沐兰啊的尖叫一声。
向着墙角退。
她用被子把自己裹的特别紧,双手捂着耳朵,“我听不见。”
什么都听不见!
有一个词叫,掩耳盗铃,描述的就是她。
遮的再紧。
也拦不住声波。
他的声音如尖利的刺,一根根扎进她的耳膜,让她疼痛不已。他一点点余地都不留。亲口承认,从前种种,都是假的。她不肯信,不敢信。
左沐兰再怎么逃避,也不能阻止清王的言语。
刚才只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
关乎惩罚。
是他对她的惩罚,他刚才沉默那么久,就是一直在想,要如何才能伤她,才能让他心里的痛苦减少万分之一。疼痛是不能转移的,报仇却可以减轻疼痛。
清王,“我一会派人把你送去百花楼。”
为奴为妓。
!
左沐兰不再捂耳朵,刚才那件事,还可装聋作哑,自欺欺人,这第二件事,可比杀了她还要恐怖,她一个重臣千金,娇贵嫡女,怎么能去青楼那种肮脏龌龊的地方!
她声音极其尖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清王,“为什么?你还有脸问为什么?你杀了我的孩子,我这么对你,难道不应该么?”
在清王心里,这惩罚天经地义。
但。
左沐兰觉得,他的惩罚简直丧心病狂,泯灭良知。
她也不想的,那也是她的孩子啊,可有什么办法呢。她一个名门贵女,在府里的地位还不如一个青楼出身的贱女。新婚之夜,夫君更是干脆果断的弃她而去。
她觉得恐慌。
觉得害怕。
怕,百合抢走她的一切。
才想出此计,牺牲自己腹中胎儿,除去百合这个心腹大患。
她哭的近乎绝望,声嘶力竭,“这婚事,和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我以为成了婚,我们就花前月下形影相随,你疼我疼到骨子里,眼底只有我,我为你贤良淑德、描眉画妆。”
可结果呢?
想到此,她惨然一笑。
她,“所以我才逆了父意,无惧众人嘲笑,忽略别人的指责,没脸没皮的执意嫁你。”
想想,真是可笑。
清王,“一切都是你自愿的,我没逼你。”
左沐兰听到这样的话,已经快要接近崩溃的边缘,他一次次的刷新着她的认知,每说一句话,她就觉得,从前那个温润如玉的君子,离她越来越远。
眼前这个,是变态!
她已经不指望,和他的关系能回到从前,就算到了从前,她也不要了,不过是一场虚伪。她只想改变自己的结局,“不要送我去青楼,求你了。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
她爬到床的边缘,拉着他衣服,“再生一个,好不好。”
清王冷冷的瞥她一眼。
将她推远。
她刚小产,身子弱。
被一猛推。
几乎砸到墙上。
依旧在求他,“生两个,三个,十个。。”
对于一个丧子的普通人来说,固然悲痛,但来日方长,年轻力壮,再生几个也不是问题,痛苦终会消散。但对一个绝育的人来说,让他再生几个,简直是在骂他!
她在求她,凄楚悲凉。
字如血泪。
他只觉得心烦,“来人,把她送去百花楼。”
从前的左沐兰几乎发现不了自己蠢,因为许多事,有父亲帮她。
她什么都不用管。
只做掌上明珠。
如今。
她深刻的发现自己蠢了,可,迟了。
不。
不止是蠢。
还瞎。
她痛恨自己有眼无珠,痛恨自己不听父亲的劝告,痛恨自己不自爱。之后用袖子狠狠的擦着脸,擦干所有的泪,再也不哭,“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爹是左相。”
曾经,在父亲和清王之间选一个,她选清王。
觉得清王,是依赖。
是依仗。
这时候恍然发现,只有父亲,才是她的天,是她全部的支柱。
清王,“你不会有机会求救的。”
一句话,断了她所有奢望。
清王的亲信只听从清王的命令,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左沐兰从床榻上拉扯到地板上,用绳子绑着她,像对狗一样的,驱赶着前行。
她不挣扎。
痛苦是没有底线的。
她曾以为嫁不了自己喜欢的人,是最痛的事情。
她曾觉得,被玩弄于鼓掌,是最痛的事情。
现在觉得。
丢了尊严才是。
走出房门之前,她回头,看他最后一眼,“我若能破茧重生,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就算没有机会报仇雪恨,她也要痛快淋漓的表达她的恨。
对此。
清王轻蔑一笑。
他说,“真是痴心妄想。”
后来。
左沐兰被扔掉马车上,清王亲信拿出一个大抹布塞到她的口中,阻止她呼声求救。一路驱车,很快就要了。百花楼是清王的地盘,有专门的秘密入口,可以避人耳目。
亲信将左沐兰解绑。
扔给老鸨。
吩咐,“王爷说了,找个好色的主,让她伺候。”
老鸨,“行,没问题。”
在这种烟花之地,找个好色的人,太容易了。
容易到,不一会,就找了几十个!
老鸨挑了一个年纪在四十岁左右、相貌丑陋、因心理阴暗而对其他姑娘造成很大伤害的,此人叫王六,“我这新来一个姑娘,脾气有点倔,给你了。”
王六一听,“长的如何?”
老鸨,“美。”
王六搓着手,有些迫不及待,“没问题,保证调|教的服服帖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