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走近清王,视线从对方的脸上刮过,像寒冬的冷风,带着无数锋利,“我不但自己来了,还请了南风重臣来看这场戏,和大家一起看看尊贵如清王,是如何的卑颜屈膝!”
说着,一拍手。
紧接着。
有五位中年男子不情不愿的走进来。
这五人很尴尬。
用宽袖遮脸。
很明显,是不希望别人认出他们,这个别人,指的自然是清王。
少年咳了一声,“几位大人别遮了。”
接着。
五人特别难为情、无限窘迫的拿开了宽袖,露出一张张本来面目。这五张脸,把清王吓的,膝盖直接发软!他气的声音发抖,“你们是不是不想活了,竟敢来看本王出丑!”
五人垂着脑袋,不说话。
个个苦不堪言。
今天。
幽澈上门拜访,带了重金,说是请他们看戏。他们只当是去戏园子随便看看,既能享受,还有钱拿,何乐不为。于是一个个见财眼开,跟着幽澈来到这里。
哪知。
戏曲没看到。
就看到那个家喻户晓、赞誉不绝、谪仙般的清王,又是发怒,又是试图杀人!
此时。
这五人一个个悔不当初。
清王怒极,如果一个人脸上有丑陋的疤,自然不希望别人看到,同理,清王今天所做的丢人事也不希望有除他以外的第二个人知道。他不相信在场的任何人,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
他视线扫了一圈,除了他,一共有八个人。
八个人,一个都不能活!
必须死!
这时。
清王已经开始筹划杀人灭口。
这时。
少年走向白歌,眼底升起淡淡的情愫,“你有没有想我?”他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停下脚步,不再前行,给彼此一点距离。就连眼底的感情,也要藏一藏,由浓变淡。
白歌摇头,“没想。”
少年,“真狠。”
见她没说话,少年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今天这场戏,合作愉快。”
白歌,“恩,合作愉快。”
今天,是一场戏。
白歌在演。
神医在演。
少年在演。
目的就是要逼出清王这一面,将清王丑陋的内心暴露在天地间,但这戏不算完。从清王的新欢之夜开始,少年就布下了每一步,如今清王被牢牢的锁在他的棋盘之上,任他宰割。
后面,更精彩。
清王想杀人,自然会有行动,他从想杀的八人中,挑了一个看起来最容易对付的,作为第一个洗剑的人:白歌。白歌是唯一的女子,并且年少,可能会些武功,但肯定一般。
他一剑刺出,剑尖眼看着就要在白歌的身上戳个大窟窿。
他很得意,“受死吧!”
白歌看见了。
不躲。
之后,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那剑在快要挨着白歌肌肤的时候,怎么也不肯动了,似乎是受了莫大的阻碍。清王一怔,难道,白歌身上有类似护甲的东西?
清王一使劲,努力推剑。
剑还是不动。
他是练武之人,自认武学精湛,没道理使唤不动一把剑。
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白歌看着清王,像看着一只丧家之犬,她高冷的连怜悯都不屑给他,“如果我说,这把剑曾经是我的,你是否就会明白,它为什么不肯刺我?明悦剑是神剑,岂会杀主。”
是你的?
清王本能的反驳,“你别胡说,明明是红|歌的。”
说完。
顿时觉得失言。
他要怎么解释,红|歌的剑却在他的手中,要怎么解释两人之间的关系。
白歌勾唇一笑,朝空一喊,“明悦。”
话音落。
剑挣脱清王,落入她手。
她握着剑柄,细细的以目光打量剑身,旋即笑如冰雪降,“今天这戏,到此为止。”
至此。
该演的都演完了。
应散场了。
清王没了剑,杀人的心依旧在,他变掌成拳,朝着白歌挥去,动作粗鲁的已经看不出是在单纯施暴,还是施展什么招式。白歌翻身一转,轻如白蝶的闪到少年身后。
她当然不是无法招架,寻求庇佑。
她只是不屑反击。
少年无奈一笑,只一招,就打的清王立刻趴在地上。
地上有尘,有血。
尘是房间本来就有的。
血是清王的。
少年看着自命不凡,看不清事实的清王,“蠢货,你到现在还没明白么?我为刀俎,你为鱼肉。”说完,又狠狠的踩了清王几脚,迫的清王认清现实。
那几位见状重臣纷纷求情。
求放过清王。
少年收回自己尊贵的脚,“既然几位大人都这么苦苦哀求了,我就姑且绕过你这回。”
之后。
清王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
仓皇逃亡。
几位大人再也待不下去了,找准机会赶紧就撤,逃的速度不比清王慢。
白歌也走了。
当她走到闹市的时候,少年忽的出现在她面前,似在解释,“我刚才放过清王,不是因为有人求情。真实的原因,你应该知道。”
白歌,“恩。”
她知道。
少年要杀一个人,就算有一万个人求情都没用,照样不给脸。
更何况,那几位臣子,在少年心里,只是棋。
棋,哪有什么大分量。
幽澈看一眼白歌的侧颜,和她比肩而行,声音中有淡淡的不舍,“我要外出几天。”
白歌,“慢走不送。”
少年,“你!”
他脚步一顿,“你难道不好奇我去做什么么?”
白歌,“你去瑚州。”
少年一下被噎到。
她果真聪明。
他尝试着教育她,像一个夫子般循循善诱,“你这样不好,太聪明了,只会让别人无话可接。男人喜欢笨笨的,小鸟依人的,娇俏可爱的。你小心以后没人要。”
白歌,“不劳你操心。”
笨笨的、小鸟依人的、娇俏可爱的,适合养在深闺。
而她注定要盛放于霜雪中。
少年,“!”
白歌不再说话,前面的路有些拥挤,周围密密麻麻都是人。身侧的少年突然拉住她的素手,白歌刚准备说请自重,他如魅如惑的声音低低的传来,“小心,别走丢。”
白歌垂眼看了下他的手。
很漂亮的一双手。
骨节分明。
错落有致。
掌心有茧。
茧很厚。
她没有任何不适感,并非因为她的皮肤适应能力强,能接受任何的粗糙,而是她的掌心,也都是茧,很厚很厚。要成为他们这样的剑者,一定要刻苦、专注、不断挑战、超越。
用什么奢贵的东西,都抹不掉掌心的茧。
茧,如烙印。
少年似是紧张,有薄汗从掌心浸出,那汗将两个纹路相似的手掌连的更紧密,白歌放弃挣脱,任由他这么拉着。他们一起穿过汹涌的人潮,隔绝掉一切喧嚣。
少年绯唇浮起一抹笑,心情大好。
白歌佯装不知。
其实,怎么会走丢呢。
这路,他熟。
她也熟。
白歌心里原本也没打算和他同行,一个不想和别人同行的人,根本没有必要关心那个人是不是会随着人潮,消失在视线中。但她竟没反抗。
她也意外。
相伴再久,终要分离。在一个狭窄的路口,一辆马车静静的等着,在等幽澈。
只要幽澈上车,就立刻去瑚州。
少年,“我就要走了,你没什么别的要说的么?”
白歌,“没有。”
又不是生离死别,何来伤感。
想说什么,将来有机会。
而且。
她真的没话说。
少年不死心,睁着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眼底有淡淡的失望,“你再认真想想,真的没什么要说的么?你再想想,千万别这么快下结论。”
白歌,“!”
她静立许久。
思忖。
然后看着锦衣少年,“那,带点特产。”
她说带点特产,没说带点特产回来。这南风的京城,对他们这种异国流浪者来说,绝非久居之地。下次再见,不知何时何地。可能,她已不再。可能,他不回此间。
她说,“保重。”
祝得偿所愿。
少年微微挑眉,“想要什么特产?吃的,玩的?”
白歌,“随便。”
少年此时依旧没放开她的手,握的更紧了,明明是舍不得分开,却要做出一种在惩罚她的样子,将她捏的略疼,“白歌,你到底能不能严肃点。”
白歌无辜。
摊手。
“我很严肃。”
少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接着开口,“离别在即,你有没有什么想送给我的。”
白歌,“没有。”她又不是金主。
少年,“!”
他突然放开她,“我不介意你薄情,我有东西要送你,你等着。”
白歌依言等他。
少年是天下第一富,送礼只送贵的。
这次不然。
他的礼物很便宜。
不。
是不值一文。
不值一文,这种情况下,说的不是便宜的连一文钱都不值,而是根本不要钱,随处可见。
白歌看着少年递来的柳枝,顿时觉得好笑,“这就是礼物?我以为你会眼都不带眨的甩给我一箱金子。”少年白她一眼,“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俗不可耐?”
白歌,“是。”
少年,“怎么样,我送的你喜不喜欢。”
白歌,“不喜欢。”
当然。
她也没嫌弃,温和的接过,很有礼貌的致谢,“谢谢。”
折柳,寓离别。
她懂。
少年没什么嘱托的,也找不到话题聊,瑚州那边事情亦很急,他不容抗拒的抱住她,绯唇贴着她的玉颈,身上的香侵入她的嗅觉,浸入她的皮肤,他说,“我喜欢你掌心的茧。”
喜欢一个人,就当喜欢她的一切。
包含,她的茧。
他能猜到,为了今天的修为,为了今天的江湖排名,她付出了多少血汗。
特别特别,心疼她。
白歌,“你快走开。”
会不会说话!
后来。
少年走了。
往东南方向而去,十里一徘徊。
他知道,他不管怎么回头,不管掀开车帘多少遍,都看不见那个冷淡疏离的白衣少女,但还是会忍不住幻想,幻想一抬眸,她恰好就在眼底。这场景,他在心里排练了很多遍。
于是。
下定决心。
一定要娶。
迄今为止,还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幽澈办不到的。
她一定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