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诺瓦钟鸣夜》 7.第七夜

    等戈尔蒂打着哈欠走到面包店里时，凯瑟琳已经站在店里了，念念有词着什么。

    见她走出来，凯瑟琳一脸不满地向她走去，似乎在酝酿情绪。

    “戈尔蒂！”她哼哼着，“我、我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了！——我可是想了很久的噢？下次……下次不准再这样了。”

    她这话说的速度很快，跟她以前的说话风格很不像，因此有些磕磕绊绊。果然，她说完之后，整个人像泄了气一样。

    这是……在表演？事先准备过？戈尔蒂不解。不过，不管怎样，凯瑟琳的目的是很明确的了。

    于是她想了想，上前去给了凯瑟琳一个拥抱，并且说了一句“抱歉，不会再这样了”。

    “啊、啊？……！”

    凯瑟琳在被拥抱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僵硬了，似乎是受到了惊吓，她的脸通红不已，说出断断续续的字音，想要回应。

    ——这就奇怪了，戈尔蒂明明记得她见到的别人家的小孩就是这样表示友好的，但凯瑟琳看起来并不是很喜欢这种方式。戈尔蒂看着自己刚拥抱过她的手，有些郁闷。

    过了好一会儿，凯瑟琳才回过神来。

    她咳了两声，说：“那就太好啦！我今天也在这里陪你们！”

    然后便哼着小调搬了一张小板凳到店里来坐了上去。

    戈尔蒂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这样……陪我们？”

    凯瑟琳歪了歪头：“有什么不对吗？”

    戈尔蒂：“……不，没有。”

    坐在小板凳上的凯瑟琳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样，用认真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扫过面包店的每一个角落，那眼神亮晶晶的，还带着几分期许。

    她看起来很想和他们一起，戈尔蒂试着邀请她，却被她以“这样很累身体”拒绝了。虽然觉得这样敷衍的答案和她充满渴望的眼神很矛盾，但戈尔蒂也不好意思细问。

    在史密斯太太出来后，戈尔蒂就向她表达了希望能帮忙收钱的想法。史密斯太太惊讶不已，但在问了她几个简单的算数问题后，也同意暂时由她带着戈尔蒂收钱试试看。

    斯维特对此表示好奇：“什么啊，你居然懂这些东西！”

    戈尔蒂点了点头回应，这类教育在家里接受了不少。斯维特看向她的眼神又复杂了许多，她想要把它自我认定为敬佩，却见斯维特转过身去问凯瑟琳：“你也会吗？这些！”

    一下子被斯维特打断的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凯瑟琳被吓得浑身一震，“啊、啊？”

    她的话，毕竟在这种家庭环境中成长，肯定是懂的吧，戈尔蒂想。

    果然凯瑟琳回答道：“知道啊…”

    仿佛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斯维特又看向那些摆在架子上的价位板发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戈尔蒂觉得他此刻有些失落，连眼神都黯淡了不少。

    这种气质很明显和斯维特不符，她揉揉眼睛再看过去，他又和平常无异了。是自己看错了吗？

    或许三个孩子一起出现在店里帮忙不是什么寻常的景象，今天到了店里的人都多多少少询问了一番。有不熟的客人还一脸羡慕地说史密斯家的三个小孩子都听话懂事，史密斯太太呵呵笑着，也没有戳穿。

    不过更多的人是被戈尔蒂收钱的样子给惊讶到，可能因为看起来小小年纪的，不像是会这么熟练这种工作的人。凯瑟琳虽然不常见，但大家也都多多少少知道，斯维特和戈尔蒂就是生面孔了。平时那些固定聊天队伍的妇人们也纷纷围着戈尔蒂，这儿捏捏她的脸，那儿摸摸她的头，还问东问西的。戈尔蒂一一回应，心里有些小小的不愉快。

    不过听她们讲话还是能听出挺多东西的。

    这一点戈尔蒂不得不佩服。虽然她们看起来整天也无所事事，但聊的话题无不是最新的、最有料的，也不知道她们哪里来的消息渠道，竟然也能聊到皇室的某个成员的个人爱好、生活作息亦或是什么绯闻。

    从她们聊天中，戈尔蒂得知他们现在所处的赛诺瓦——一座小镇，意外地离城堡还挺近的（好像还是属于什么什么公爵的领地范围。这里的土地划分方式和开兰国不一样，戈尔蒂一下子无法从她们的对话中了解到）。

    之前从史密斯太太那儿并不是很清楚赛诺瓦离开兰国究竟有多远，现在倒是清楚了。戈尔蒂在很小的时候曾经到过威加拉国的城堡参观，她记得当时坐马车坐了好几天。

    “噢小可爱，你居然是外国人？”一位夫人惊讶道。

    另一位夫人也问：“开兰国？那是哪儿？”

    “就是那个啦，那个——皇室至今只有一位小王子的国家，好像在附近噢？”

    “你怎么会突然过来这里？”

    “你怎么会学的算术？开兰国的人都要学吗？”

    夫人们七嘴八舌的，问着问着倒是自己讨论起来了。

    她们显得有些过度热情了，戈尔蒂感到有些吃不消。她突然觉得同样还有一个开兰国的人，他应该也跟她一样在这里同样享受这份折磨才对。

    但下一秒，戈尔蒂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以斯维特的性格和他那骇人的思想，估计没几句话就能把她们吓得不轻。不过虽然这么想着，戈尔蒂还是下意识去寻找斯维特的身影。

    他在某个角落里托着一盘面包，正瞪着凯瑟琳。凯瑟琳此时站了起来，插着腰（她此刻背对着戈尔蒂，因此并不能看清她的表情）。两个人像要引发战争一样。

    戈尔蒂连忙拜托史密斯太太帮忙看着队伍，跑了过去。

    他们在争执。

    “都说了多少次了，这个是白面包，父亲要的是麦面包，你怎么就分不清呢？”凯瑟琳质问道，“就算你分不清它们的样子，店里有给它们标标签，你还不识字吗？”

    斯维特并没有马上回答，像是在极力忍耐些什么。他好像容不得别人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戈尔蒂想。

    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口：“是啊？我就是不懂！你想怎么样？你又能怎么样？！”

    “你、你怎么能这样！”凯瑟琳被他的不受教气得跺脚，见戈尔蒂来了，便用委屈的眼神看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戈尔蒂也有些不知所措，她觉得不该指责谁、也不该偏袒谁。于是她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走过去拉着凯瑟琳的手：“怎么了？你坐累了？坐累了不如来帮帮我？——斯维特，史密斯先生让你再拿一盘白面包。”

    说着，她便将凯瑟琳带走了。

    走前看了一眼斯维特，他盯着手中的托盘若有所思。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平息两个人的矛盾，没想到的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端。

    虽然这一天是这样安稳地度过了，但接下来的两三天，凯瑟琳和斯维特都没有停止过小规模的争吵——准确来说，看起来更像是凯瑟琳单方面的责备。

    虽然被凯瑟琳提醒过的地方，斯维特不再犯错，但他不懂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凯瑟琳又总是忍不住说两句。

    史密斯夫妇可能本身太忙了，连吩咐任务都只能喊着话来，并没能看到两人的不和。戈尔蒂本身对他们两个人有担心在里面，因此留意的到。

    “你又来了——你每次都露出这样的表情！”凯瑟琳愤然道，“这是哪怕是任何一位男士对于女士应有的行为吗？”

    “吵死了！”斯维特猛地将托盘拍在桌子上，那面包差点都要掉出来，“你怎么每天都唧唧歪歪的，非得让别人都听你的指使，你很开心吗？！”

    顿了顿，他走向凯瑟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好像要显得自己更有气势一样：“再这样信不信我揍你啊？！”

    这话仿佛一道雷，把凯瑟琳轰得整个人都呆住了。等斯维特走远了许久，她才愣愣地回过神来。

    “你听到了吗？！”凯瑟琳不可置信地、有些失态地叫道，“他说了什么？他居然这样威胁我——威胁一位女士？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不绅士的人！”

    戈尔蒂回想了一下那句话，感觉有点耳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斯维特也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第一次听到的时候的确是很惊人，但自从深刻了解到斯维特在教养上的严重缺乏后，反而没什么感觉了。

    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凯瑟琳的肩膀让她冷静下来。

    眼看着情况越来越糟，戈尔蒂只好提议让斯维特去休息，自己先把收钱的事交给史密斯太太，干斯维特的活。

    其实面包的品种真的很多，即使她自认为吃过很多面包，也无法认全，只能凭借标签去认。

    能在短时间内把凯瑟琳告诉自己的都记住，斯维特其实也挺厉害的。

    对于斯维特这个人，戈尔蒂心中无疑是充满好奇的，只是每次一旦想深入的猜测时，都会下意识的自我了结。

    毕竟她和斯维特只是暂时的同伴罢了，她完全没有必要了解他的过往。她从不做没有必要的事。

    但是这一次，戈尔蒂纠结地想，这一次，她是真的很好奇。她很少对什么事情好奇到这种地步。

    根据他对很多事物的不了解，以及他很明显对于贵族的针对，斯维特或许是来自于贫民窟的？——不对不对，西区的贫民窟离集市很近，那里的消息流动性很强，即使从未受过任何教育，也不会连一些基本的常识都不懂。

    戈尔蒂摇摇头，她觉得还不如找一天直接问斯维特，等到他们足够熟络的时候。

    这时，有人从后拽了拽戈尔蒂的衣袖，她回头看，发现了一脸不快的凯瑟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