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璃木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面一阵疼痛袭来,像被谁刺了一刀,伤口滴着淋漓的鲜血。
梦里慈祥的花婆婆变成一具没有任何温度的尸体,从她压在最下面不难看出当时她是第一个冲了进来,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掩护着那时候晕过去的自己。
这需要什么样的疼爱和惦记?
甚至包括那几名青衣丫鬟,宁愿用自己的身体也要为她撑起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这是一种怎样的爱护与无私?
要知道,从本质来说,她们只是府里的下人,妇孺,就算要忠心护主,也是那些家将的事情,当然,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里,侯府里的家将没有一个独自偷生。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想说明她们所具备的那种无私的奉献的精神和飞蛾投火一般的勇气。
临死,也要掩护初璃。
“婆婆……,小红姐……辫子姐姐……石榴姐姐……”,初璃泪眼婆娑的喃喃喊道,挨个挨个喊着躺在地上永远也听不见她声音的那些人的名字。
她拥有成年人的灵魂,所以才会更觉得这种感情的稀有和珍贵,悲伤,也才更剧烈。
夜色里有风起,腾起的火焰跳着魔鬼的舞蹈,风渐大,火越烈,风却吹不散心底的梦,有一座看不见的桥搭起,梦境和现实渐渐相连,贯穿,是真?是幻?
那些场景不停的在脑海里闪现,春日,鲜花,翩翩飞舞的蝴蝶,欢笑,长辈的宠溺,宽厚的怀抱,温暖的怀抱,这一切美好的东西就像一幅美好的画卷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撕开,撕碎,再一扬手,就化着了漫天飞舞的雪花。
连空气都变得冷了起来。
很冷,很冷,这个时候,她好渴望有一双温暖的大手牵着她,告诉她不要害怕,“爹爹……”初璃终于大声的喊了出来,疯了一样奔到了门口。
外面除了火光什么也看不见,到处都是燃烧着的大火,火光炙热而明亮,耀得人眼疼,烁的人心疼。
到哪里去找梦里的父亲呢?
“轰隆”一声巨响,那道月亮门的围墙在大火中坍塌,激起的火星像一蓬璀璨的烟花。
大火马上就要烧过来了。
初璃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血水。
自己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大火不会给她太多的时间用来悲伤,初璃转过身子走到墙角里然后回过头再深深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花婆婆和青衣丫鬟们,然后一咬牙俯下身子就往狗洞外爬去。
她不能让这一切毫无意义。
狗洞的外面是一条偏僻的小巷,人迹罕至,透过候府高大的围墙里面的冲天火光映得小巷里忽明忽暗,孤零零一人的站在小巷里抬头望了一眼深邃的夜空,深邃的夜空上挂着的星星真多,像一双双眨巴着的眼睛不怀好意的盯着她这个异世来客。
深夜寂静的小巷里,初璃瘦小的身躯孤零零的站在星空下仰望着天上的星星,心里禁不住的惶然悲切起来……
真尼玛想哭……
虽然自己并没有变成一条狗但是却成了一个陌生世界的孤儿,因为梦里那些美好的东西全特么的都毁于围墙里面的这场大火里。
按照那些网络小说里脑残的狗血剧情,擅长这种套路的作者一定还会再安排一些人来追杀自己,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自己现在还是一个小孩子而给自己留下一条生路再安排一场突如其来的奇遇?
换句话说,就是在这场无底线穿越的大戏里,根据剧情的设定自己究竟是自带着猪脚光环金手指拥有无穷奇遇的当事人,还是前来领盒饭的龙套路人甲?
太尼玛不公平了,同样是小说里的穿越者,为什么偏偏自己却要如此可怜,真是造孽啊……
不行!自己一定不要领盒饭,一定要活下去!哪怕是注定了领盒饭的命自己也要活下去,为了那梦里片刻的温暖,为了死去的那些人,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谁不让自己活下去就弄死谁!
不管是放火的贱人还是设定剧情的某人,想要我死,我先弄死你!
小说也不全是骗人的好不?
……
时至深夜,花婆婆将她抱起来藏到杂物房的时候她只穿了一件单衣,此时站在星空下悲伤愤怒发狠了一小会,一阵风吹过,回过神来的初璃不由紧了紧衣襟,然后往巷子外面跑去。
月黑风高,杀人放火,此地不可久留呀~。
“哟嗬,就说爷爷今天运气好,这不,被老子逮到了一个漏网的小杂种……”
随着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一个黑影从前面墙角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手上提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他先是自称爷爷,最后又说成是老子,等于自己是自己的儿子且自己是自己的老子,究竟是儿子还是老子,分不清。
所以这是一笔糊涂账。
初璃没心思帮他算帐。
停下了往巷子外跑去的脚步,惊恐的看着出现在面前的黑影。
雪亮的钢刀映着星光,反射出一张长长的刀疤脸——
奇遇没有,追杀却如约而至。
“你……你……是谁?”
“哈哈哈,我是你老子。”就着围墙里面映在天空的火光,已经能看的出来黑影是一个身穿黑衣的魁梧汉子。
“老子就说会有漏网之鱼,想不到刚赶过来就遇到了你这个小杂种。”汉子极为嚣张极为得意。
得意自己的未卜先知,得意自己没有去告诉别人,得意自己能独吞这份天大的功劳,嚣张自己居然有一天能在堂堂的侯府千金面前自称老子。
却忘了侯府千金的那个老子已经死了,是被他的同伴们万箭穿心而死。
哈哈哈……,汉子越想越得意,大笑三声。
只要拿到初璃的人头回去,大将军一定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以后的人生那还不是荣华富贵一路青云直上九重天……
“你是来杀我的吗?”初璃过了最初的慌乱,镇定了下来,看着汉子问道,大大的眼睛在夜色里忽闪忽闪。
“老子是好心来送你去和你那死鬼老子团聚,这样在地府里你们安南候府的一家人也算是团圆了。”汉子已走得近了,能清楚的看见他脸上像蚯蚓一样扭曲丑陋的刀疤和狞笑。
他忘了方才还自称是初璃的老子。
初璃一步一步的慢慢往后退着,嘴里说道:“你别杀我好不好,我可以给你钱,好多好多的钱钱。”
汉子停下了脚步:“你有钱?”
“我没有,但我知道候府里的金银珠宝都藏在哪里的,你不杀我,我就带你去拿。”
“哦~”汉子果然动心了,“你先别动,只要找到了候府藏钱的地方,我就不杀你。”
“那我怎么相信你?”初璃果然停下了脚步,不过她却对汉子问道。
汉子又想破口大骂,不过想到整个候府的财富,就强压下了心头的火气,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和气一些:“你只要说出钱在那里,我保证不杀你。”
心里却在暗暗发狠,等找到了候府藏钱的地方,到时一定要好好折磨初璃。
这样的保证狗屁不是,不过初璃却好像信了,虽然这很明显就是骗鬼的话。
晃动着自己小小的身躯走到才爬出来的洞口边,小手往里一指:“诺,钱就藏在这里面屋子的地窖里。”
汉子竟然也就信了,原来这个时候的大户人家都会将财物放在如同地窖这些很隐蔽的地方,而刚刚初璃又从这里爬出来,想来是里面必定有间隐秘的暗室。
他去而复返,原就是为了侯府的珠宝。
汉子知道了放钱的位置,就提着钢刀一步一步的逼向初璃。
他很享受看着面前这个几岁的女童绝望而无助的脸。
“你要反悔?”初璃又惊又惧,连忙说道。
“但是你杀了我,这个洞你也爬不进去,爬进去了不知道方法你也打不开地窖的门。”
汉子又停住了脚步,狗洞他是很难爬进去,不过只要确定了他可以翻墙进去,但是万一初璃是骗他的呢。
毕竟现在进入火场,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我不是要杀你,叔叔只想抱抱你”。他尽力的露出一个看起来温和的笑容,说道。
只是脸上的疤痕让笑容看起来更显得无比的恐怖。
抱你麻麻个叉,你也不看看你这张鬼脸!
初璃一口脏话差点脱口而出。
“但是你得先证明给我看,地窖就是在这洞里面的屋子里。”汉子也学精了,他自然不会让初璃一个人又爬进去,万一里面再有其它的出口被她跑掉了呢?
只要确定了地窖在里面,杀了初璃后再想办法进去就是。
“这个简单,你把头伸进去就会看到一块上了锁的上面雕刻有一条龙的青色石板,青石板上面还有一箱今天还没来得及放到地窖的金子,掀开石板后就是地窖的入口,。”初璃随口胡扯。
“但是这把锁只有拥有侯府主人血脉的人才能打开。”初璃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唯恐大汉心急一刀将自己给咔嚓了。
不知道一把锁是不是要有侯府的血脉才能打开,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把汉子诳得伸进头去看就行。
汉子伸头往里一看,只见里面一片火红的光,耀得眼睛什么也看不清。
“你这样是看不见的,”初璃急道,“把头伸进去,地窖的入口在左边拐弯的地方,再不去拿大火很快就要烧过去了。”
听说大火很快就要烧过去了,汉子也有些着急,顾不得再想,当下把钢刀插入鞘里就俯下身子把头伸进了狗洞里去看。
洞口不大,以他的身体绝对是爬不进去,但是却能勉强的将脑袋探进去。于是他撅着屁股用力的将脑袋往里面伸去,在后外面看来十分的滑稽。
眼看大汉的脑袋有大半消失在狗洞里,初璃拔脚就要跑,突又想起如果汉子现在回过神来的话自己也跑不了多远就会被追上,一咬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整个身子狠狠的向着汉子撅着的屁股撞了过去。
汉子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整个脑袋连同肩膀都挤了进去,耳朵,脸上全是被蹭破皮后流下的血水,这时再使劲想要把脑袋缩回去,却由于肩膀也卡在洞里面了,双手根本使不上力气。
只能双腿乱蹬,嘴里污言秽语不住的叫骂。
初璃目光一转,看见汉子压在身下的刀柄,心里一动,便避开汉子乱蹬的双脚,从侧面走近汉子,伸手就去拔刀,汉子此时那还不明白已经上了初璃的当,再发觉到初璃来拨他腰间的钢刀,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亡魂皆冒,将整个身子都扑在了地上,使命的压住刀柄,不让初璃将刀抽出来。
初璃抽了一阵,终究年幼力小,无论如何也没将刀拨出来,心下不免觉得遗憾——
这时要是有一把刀就好了,或者什么其它的武器也行。
心念方起,就听见当啷的一声响,一把黑色长弓和一支羽箭凭空出现在面前的地上。
初璃甚至来不及去想这把弓箭为何会出现在地上,捡起羽箭就往汉子的背上插了下去。
锋利的箭头穿过汉子的腰身,留下一个透明的窟窿,汉子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声。
一下,两下,初璃闭着眼睛举着羽箭不停的抽出在插落,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汉子不死自己就难以逃脱。
一箭又一箭不停插的落下去,直到汉子的整个身子都快变成了筛子,那些肠子内脏血污从穿透的窟窿里流了一地,渐渐的没了声息。
初璃扔掉羽箭,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张小脸煞白,双手微微颤抖,然后就看到汉子流到地上的血水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筛子一样的身子,突然弯下身子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
一直吐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浑身无力,然后又再休息了一会儿才挣扎着站起来,看了一眼深邃的夜空,隔着围墙向着大火中的宅院跪了下来。
为那些梦中学步逐蝶的美好和花婆婆、青衣丫鬟们拼命的保护。
为了那个梦中自己唤着父亲的男人,为了被大火吞没的侯府里所有的一切。
一颗泪水珠子一样落在地上,然后浸进了小巷子的土里。
很奇怪的感觉,明明那只是一场梦,可心里却像失去了什么东西,撕裂一般,很痛,很痛,这一刻,初璃不是感到茫然和恐惧,而是撕裂一般的疼痛和那种失而复得再失去的难过与悲伤。
她张开瘦弱的双手,面向着这夜色,想要去拥抱什么,夜色里空空如也。
泪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渐渐的分不出哪是泪哪是汗,哭声响起,撕心裂肺,小小的身子在夜色里不停的颤抖……
那只是一个梦啊,自己为何还是要这般难过呢?
那真的只是梦吗?
不管她怎么说服自己那样的美好只是一个梦,难过和悲伤依然如潮水一阵阵的将她淹没。
因为这个世界有一种东西叫血脉,这具身体里既然流淌着安南侯府的血脉,那她就必然将要承担起这具身体所有的一切。
包括所有遭遇,责任与所有的情感和命运。
也许穷尽她这一生,也无法弄清楚那究竟是一个梦是书里的故事还是自己脑海里本来存在的记忆……
……
噼啪一声爆响,夜空中亮起一道闪电,小巷子里骤然明亮了一下,初璃幼小的身影拖着和她一样身高的黑色长弓向着巷子外面跌跌撞撞的走去。
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天知道这里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找来。
下雨了。
“哗啦”一声,像是有人从天上将一桶水直接泼了下来,生生将初璃浇成了落汤鸡,洗去了她身上的血污同时也浇灭了围墙里面的大火。
雨下如幕,偶尔一道霹雳响起,闪电照在初璃幼小的脸上。
此时要是有一匹马就好了。
她这样想道。
夜色里有一座石桥,石桥的那头出现了一匹黑色的骏马,马背上卧着一只黑色的小狗,一狗一马透过雨幕静静的注视着初璃,然后大黑马在暴雨中抬步走了过来。
……
雨花四溅,蹄声得得,一人一马一狗渐渐远去,隐没于夜色里。
……
再见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