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正在用手在小黑肚子上挠着痒痒的初璃应了一声,站起身走进布帘隔开的里间,伸手试了试木桶里的水温,点了点头,嘴里说道:“给你讲过多少次了,不能叫我阿璃,要叫我哥哥,或者叫干爹。”
阿凉的眉头跳了跳,终究没有说话,照旧用沉默表示着反对,转身退了出去,顺手将撩起的布帘放下。
初璃有洁癖,上了战场之后是必然要舒舒服服的洗个澡。
初璃洗澡的时候除了小黑以外从不让任何人靠近,哪怕阿凉和大黑也不能例外。
小黑是专门给她看人的。
“这孩子,”初璃摇了摇头,已经纠正过他不知道多少次了,阿凉始终偏偏要叫她阿璃,难道他不是自己养大的吗?
难道叫一声干爹很吃亏吗?
吃亏吗?
初璃摘下了头盔,解开了头巾,一头黑鸦鸦的长发便如瀑布一般披散了下来。
“捡来的孩子就是养不家啊,”还记得刚捡回来时候这小子有一次饿慌了在半夜时一口咬在自己胸前的红豆上,让自己疼了好久。
哪一巴掌扬在空中扬了好久,终是没忍心打下去。
初璃一边感叹一边脱下身上沾满灰尘的制式军服,露出里面纯白色的中衣。“小黑,小黑,在外面守好了,千万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初璃又高声喊了一声,没有例外。
“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小黑大叫了一声作为回应,一双狗眼警惕的注视着阿凉和房子的四周。
这么多年初璃都没被人识破女儿身,全靠了小黑的这份小心谨慎。
至于小黑……
它就是小黑而已。
……
白色的中衣和一根长长的裹胸布搭在傍边的一个木头架子上,初璃刺溜一声跳进了木桶里。
冷热恰好,水漫过身体,像情人的双手无处不在……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真舒服。
除了战斗的配合,烧洗澡水阿凉也绝对是一把好手,看来当初把这小子捡回的决定还是非常英明正确的,这小子简直就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的必备好帮手啊。
激烈的战斗过后再舒舒服服的泡一个热水澡,这样的日子简直赛过神仙啊……。
初璃双眼微眯,伸出纤细的素手拨了一下水面,水波儿荡漾,就见纤细的腰肢,修长的腿,整个儿白嫩的身子在水里隐隐可见。
除了着一张脸,初璃全身所有的地方都是洁白粉嫩像绸缎一样光滑。初璃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身子其它的地方明明都是欺霜晒雪,偏偏脸上却是黑黝黝的,就像抹了一层煤灰一般。
这一黑,就平白让自己变得普普通通,掉了容颜。
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前有裹胸布裹着问题不大,只是,初璃抚过自己光滑的脖子,连阿凉的喉结都很明显了,自己没丁点儿凸起该怎么办才好呢?
这样下去,除了中午的时候,自己身为女儿身的秘密是早晚都要露陷。
轻轻摇了摇头,暂时抛开这些烦恼,初璃将整个身子往水里滑下去,潜入了水里。
哗啦一声响,水花四溅,又见初璃的脑袋从水里冒了出来,伸手抹了一把面上的水珠,抹掉了黑炭画粗的眉,如远山般的眉毛就露了出来,眉尾处有一块小小的胎记。
……
夜晚的天空如同一张巨大的深蓝色幕布覆盖着整个人间,颗颗繁星镶嵌在上面不停的眨巴着眼晴。
在这个世界里,那片广袤的星海恒古以来就是如此,不管是星空之下的边关兵凶战危,或是盛京的盛世繁华。
它都漠然不见。
木兰帝国作为耸立在人间的庞然大物,帝都盛京早就已经是闻名整个人间的不夜城,当脱离了战争和饥荒走上正轨后,整个帝国便是一篇盛世华章。
摘星楼,盛京最高最雄伟的建筑,站在顶层的露台上,仿佛能将手伸进星空里,如果视线足够好能穿透夜色的话,站在上面甚至能俯瞰整个城市。
高高在上的摘星楼。
高高在上的人影,
一名浑身散发出无形威仪的女子站在摘星楼最高的露台上凭栏而望,目光深邃得如无尽的星海。
另一名身穿淡黄色宫装的少女站在她身后低声说道:“母皇,夜深了,回寝宫吧。”
她有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此时眼里满是崇拜恭谨和顺从。
“二月过完了吧?”中年女子随口问道。
“是的,母皇,明儿就是三月初一了。”少女低眉顺眼的回答道。
沉思片刻,素手轻扬,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你先回去吧,朕还想再呆一会儿。”
“是。”少女恭声应道,莲步轻移,退了下去。
“你们也都退下吧。”中年女子再次开口说道。
掌灯的宫女和佩刀的侍卫齐齐应声,也全都躬身退了下去,片刻间,露台上只剩下女子一人伴着清冷的星辉。
没有人敢违背她的意志,也没有人会担心她的安危,因为整个人间没有人能够伤到她!
因为她是明帝,木兰帝国的女帝,整个人间最有权势的女人!
她二十年前就是‘控星’的至强者,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人能知道她已经走到了哪一步。
何况这里还是盛京,有神阵‘应星海’的守护,就算是集合整个人间的至强者来杀她,只要在盛京,明帝也依然会毫发无损,依然无惧于天下。
宫装少女是她登基后收的义女,封号侍月。
……
当所有人都退下时,露台上越发的安静,星光撒落在露台上,落在那些漆皮剥落的柱子和护栏上,斑驳如陈年的旧画。
“明儿就是三月了……”,明帝口里低低的重复了一句侍月公主的话,目光骤然变得明亮起来,抬头望向远方:“你们,也都该回来了么?”
当所有的人都已经退下,便没人听见她这句话,她其实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一阵夜风吹过,带起衣角裂裂。在浩瀚的星海里,一颗平时并不起眼的夜星骤然光明大放。
夜星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大,渐渐的似乎要掩盖其它星辰的光芒,也许是为了躲避这颗星辰的极致光华,靠近它身边的其它几颗星辰竟然微微动了起来,以一种微不可查的速度慢慢的远离这颗极致明亮的夜星。
随着这几颗夜星的移动,逐渐的整个星空都受到了影响,一时之间,星乱如潮,更有那小一些的星辰往下坠落。
堕星如雨,
一场流星雨。
当然,这些天地异象平常人是看不见的。
“星海乱了么?”
明帝发出一声不知何谓的叹息,转身飘然而去。
……
烛光下,何老九摊开了放在面前木桌上的战功簿,拿起毛笔蘸了墨在上面重重的写下一行字:
初璃:斩杀马贼拾人!
阿凉:斩杀马贼拾人!
两人平分,白日里斩杀马贼的军功包括最后哪名被朱狗蛋杀掉的马贼何老九全都记在了初璃和阿凉的头上。
他没有读过多少书,字迹歪歪扭扭,但却写得极为认真,唯恐错了一笔一画落了一个字。
待墨汁晾干,检查再三,何老九又拿起一个竹筒,封上火漆,然后用了印。
军功簿要送到边城去,然后由那里来人统一核对后再上报盛京的军部。
何老九走到门外,看着茫茫夜色下的原野,再叹了一口气:阿璃,阿凉,我们都老了,不想离开这里,盛京,才是你们这些年轻人该呆的地方。
他们抢着杀马贼,并不是真的为了抢军功,只是为了让自己的伙伴们少面对一些危险。
这就是军人。
这就是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