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曰: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何老九不知道是哪位圣人说的这句话,他读书少,知道的名言本就不多。
能记住这句话,还是因为初璃和阿凉说起,他们俩常常用这句话来欢迎那些从荒漠那边的草原里过来的马贼。
这句话初璃翻译过一次:送人头的,多多益善。
所以这句话用在这里似乎就有些不大合适……
何老九已经顾不得,他不知道初璃当说这句话的时候当时的心情是不是真的不亦乐乎,反正他现在的心情绝对不会是乐乎。
或者说,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是一种混合了敬佩、畏惧、惊奇、不满等诸多微妙情绪的复杂。
不过他到底是一名老兵油子了,将那些不满和畏惧等情绪都很好的掩饰起来,只剩下一丝情理之中的敬佩和意外。
此时他正对着三名草原牧人打扮的汉子恭敬的说着话:“三位大人,除了存档外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要求,如果有的话我等会抽调十人的骑兵小队护送您们到边城。”
“兵站里还是要留一些人,防止那些突厥杂碎们冒充的马贼过来。”他又解释道。
曾经兵站里驻扎了一个整整的百人小队,在那场战役结束后后下来的只剩下二十多名,初璃和阿凉也很侥幸的活了下来。
也因为突厥人早已后退到草原的深处,于是边城那边也就没有再补充兵源过来,何老九这个货真价实的百夫长也就只有领导着这二十几名游骑驻扎在兵站充当前着哨预警的作用。
“不用了,”一名面目平常的精瘦汉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道:“第一,我们只是来你们这儿存个档,留下已经回到了帝国的记录。
第二,你再去找几套我们帝国的服饰,这身畜生皮,我们也已经背够了。
第三,需要找一个可靠的,熟悉到边城路线的人来给我们带路。
我所说的可靠,是绝对的可靠,熟悉,是指他熟悉这一片所有的地势,能找出来一条别人不知道的到边城的路线。”
精瘦汉子将手中的一块黑色铁牌放入怀里后拒绝了何老九的建议再解释了他们来这里的原因并提了另外两个要求。
正是他手上的这块铁牌才让何老九没有让人把他们这三个从草原那边过来然后能绕过游骑斥候的人砍掉脑袋扔在黄沙里的原因,
同时也是让他感到惊惧,敬佩等诸多情绪的由来。
铁牌的正面是帝国的国徽——一朵怒放的木兰,反面则铸有绣衣监察和一个暗字,下面是一串数字,三七五八。
边上还有些繁复到了极点的花纹,不是达到大师级别的专业人士,根本就铸造不出来。
绣衣监察,民间又俗称绣衣使者,一个让帝国所有的公职人员又敬又惧又厌的名字,具体的来说是一个在帝国建国初始就成立的机构。
这个机构归历朝的皇帝直接掌管,绝对的只忠诚于陛下,权柄极大,对内专司监察,抓捕,审讯,甚至连三品大员都能先斩后奏。
对外,执行刺探敌情,暗杀敌对势力首脑或是重要目标的任务。
可以说,绣衣使者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发生流血事件。
不管是对帝国内部还是对外的敌人,他们就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皇帝手上的一把利剑。
剑锋所指,不论是敌国的首领还是木兰的权贵大员,地方小吏,无不胆颤心惊,避若瘟神。
但是他们又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也许是你身边的一位多年老友,也许是你隔壁做衣服的裁缝。
很明显,这三人至草原而来,一定是隐藏在敌人那边的绣衣暗谍。
这也是他们让何老九敬佩的地方。
所有为帝国付出,忠于帝国的人都值得尊敬。“何将军,想好了人选没有?”另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见何老九迟迟没有回话,有些不耐的说道。
“想好了,想好了,”何老九连忙陪着笑脸答道,脑海里同时闪过初璃和阿凉两人的面孔,这俩小子加上昨日的军功应该够回盛京谋一个好的差事了吧。
“只不过却是有两个人,”何老九脑袋飞快的运转,在心里面想着自己应该怎么说才比较合理。
“为何?”平常面目的精瘦汉子问道,口气虽然寻常,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高高在上。
于是何老九的声音就逾发谦卑恭敬起来:“他们二人是兄弟,无论是上阵杀敌还是平时训练也是共乘一骑相互配合形影不离。”
将两人的情况详细的说给面前三人听了,何老九又说道:“加上他们昨日才杀的二十名马贼和以往的军功,足够回京转职了,他二人在兵站已久,要论到熟悉这边的地形,只怕是小人也及不上。”
“哦?”最先说话的精瘦汉子眼睛一亮,心里隐隐有了一丝猜测:“你说昨日只得他们俩人就斩杀了二十名马贼?”
谁都知道那些马贼的真实身份,无一不是草原游牧部落里的精锐,由此便可以推断初璃和阿凉的身手如何了得。
“军中无戏言。”何老九有些不被信任的不喜,闷声说道。
“身世清白不?”
“清白,他们二人十岁来的边城,边城那边已经仔细的核查过来历。”
“那就是他们吧!”精瘦汉子当即拍板。
初璃和阿凉平常没事的时候就爱骑着大黑带着小黑在荒漠上四处转悠溜达,看能不能碰上马贼,要论起对这附近的熟悉程度,倒真是非他二人莫属了。
这一点,何老九确实没有撒谎,至于什么核查来历,完全就是何老九在胡说八道,在那个年代,内忧外患加上饥荒瘟疫,为了吃饭活命参军的人有很多,只要是确认了是帝国的人就没有问题,又哪里有什么办法真正的去一一核对出身来历。
关于如何确认是不是帝国的人氏,这却是简单不过的事情,无论是胡人还是草原上的突厥人,先不说他们高鼻深目的长相,单单是那一身羊骚味就是抹不去的痕迹。
何老九站在原地没有动。
“你为何还不去将他们带过来?”
“是这样的大人,”何老九揉了揉鼻头,“他们这个小团体里还有一条叫小黑的狗……”
“猎人小队?”精瘦汉子终于肯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
“大人也听说过他们?”何老九讶异的说道。
“听人说起过。”精瘦汉子自然不会像何老九详细的解说自己在草原那边自己的一个武士在有一次被可汗派出去化妆成马贼骚扰帝国的边界时候,最后再也没有回来,据说就是死在月亮海猎人小队的手里。
俩人一马一狗的名声早已传遍了草原的部落,甚至连高高在上的可汗也发布过悬赏一百头羊子的悬赏。
只是这边是帝国的领土,突厥的武士们才一直未能如愿。
“如此甚好,你去带他们来吧。”精瘦汉子说道,他倒想看看大名鼎鼎的猎人小队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一个组合。
“是,大人请稍后。”
“何将军,”一直没有吭声的另一名文弱青年说道:“我们回来的消息你三天后再发往边城吧。”
“是,大人。”
何老九没有问什么,关于绣衣使者的事情他不想了解太多,自己只管照着他们的要求做就可以了。
向三人告辞后就转身就走出了这间在兵站里独属于他专门用来处理公务的小屋。
小屋的地面上落了一屋薄薄的沙子和凌乱的脚印。
沙子是三人身上带进来的荒漠上的黄沙,这些黄沙落在何老九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地面上,脚印有三个汉子的,也有何老九自己的。
这也是何老九对他们不满的地方……
你们进来前都不知道先抖一抖身上的沙尘?
还是当暗谍当得忘了身为帝国人民的素质?
何老九对他们能绕过游骑斥候也更是相当不满,您几位来是来了,这样却等于是打了自己的老脸。
你们这样做,是不是觉得我们兵站的弟兄们很无能?
看来那几个游骑斥候小子该修敲打敲打了,别哪一天被草原那边的敌人摸上门来都不知道。
不过何老九却有些错怪了那几个斥候,兵站负责的区域这么大,只要不是如那些马贼一般几十人一伙骑马扬鞭而来,偷偷的绕路步行潜进来三个人,能否被发现本来也就是一个几率的问题。
更何况,三人严格来说也不算是潜伏到了兵站,他们是在离兵站一里地的位置就被一名斥候给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