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安回到谢公馆时,正赶上午饭。
“安安回来啦。”谢瑜从二楼走下来,拄着拐杖,笑眯眯地看着谢淮安。
“爸,你前几天才摔伤了腿,叫你好好歇歇你不肯,到处乱走,等会儿又伤到了怎么办嘛。”谢淮安嘴上责怪着,却腿脚麻利地跑过去把谢瑜扶到了餐厅。
“安安,是不是去见男朋友了?”安景之坐在红木椅上,穿着真丝睡袍,眉眼艳丽明媚,手里拿着烟斗,打趣道。
“哪里是男朋友嘛!”谢淮安跺跺脚,几分小女儿姿态,“是袁大小姐袁梓离。”
又瞪了一眼已然在餐桌上坐好的谢淮乐:“就知道你要回来跟爸妈乱讲!”
谢淮乐吐了吐舌头,一脸无辜。
“哦,袁征的大女儿。”谢瑜点点头,有些吃力地坐了下来,“不是说袁征预备给她订一门亲事么——”
“多半悬着呢。”安景之接话,“袁大小姐我见过的,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孩子,又马上要去留洋了,袁征先生想用婚事留住女儿多半行不通。”
“袁伯父预备给袁大小姐许哪家公子?”谢淮安有些好奇,袁梓离此人在民国是个名媛,但却没什么建树,故史书上留下的关于她的历史极少。
……也有可能是她历史不好,不晓得而已。
安景之吸了一口烟斗,拢了拢烫作小卷的头发,闻言笑了:“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个小丫头家家的,作甚关心这个?”
“袁大小姐和我玩儿得好啊。”谢淮安替安景之夹了一块芙蓉糕,摇了摇她的手臂,“妈,告诉我嘛。”
“嗤。”安景之横了谢淮安一眼,嗔怪道,“郑家二少,郑应远,行了吧?”
“……”谢淮安正准备舀一勺汤进嘴里,闻言手就是一抖。
感情谢淮安和袁梓离上辈子是妯娌啊。不过……
“嗯,袁大小姐不会嫁给他的。”谢淮安放下勺子,揩了揩嘴,“她性子烈,越是逼她越不得行。”
“而且还毒舌。”谢淮乐接话,嘴里还咬着米饭,说不清楚话,“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正好看她在那儿和袁征伯父的三姨太斗智斗勇,那张嘴,啧啧。”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谢淮安晲了谢淮乐一眼,拿公筷敲了敲谢淮乐的碗,“赶紧吃饭。”
“姐!你才十四岁!算什么大人啊!”谢淮乐瞪大眼睛,“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爸妈也在帮你张罗着定亲呢!”
谢淮安:“……我还真不知道。”
她有些不可思议,讷讷地转向安景之,安景之吸了一口烟斗,挑挑眉,不说话,用眼神示意她问谢瑜。
谢瑜挠了挠头,胖乎乎的手捏紧了筷子。
“那个,安安啊。”谢瑜替谢淮安夹了一块回锅肉,被谢淮安给瞪了一眼,连忙笑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没打算告诉你。”
“合着等我穿上嫁衣了,踏进教堂了,你们才告诉我新郎是谁,对不?”谢淮安翻了个白眼。
安景之拿烟斗敲了敲谢淮安的头:“小姑娘家家的,翻什么白眼,多不雅。”
饭桌上有一瞬间的沉默。
谢淮乐咽下了嘴里的米饭,积极地凑到谢淮安跟前:“姐,我知道……”
“阿乐。”安景之警告谢淮乐,“不许多嘴。”
“哦。”谢淮乐委屈地看了安景之一眼,低下头默默吃饭了。
谢淮安仔细回忆着历史上的谢淮安十四岁那年和哪位少爷定了亲,却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反正不是方观凯。
她八卦得紧,连历史人物都不肯放过的那种八卦,所以方先生和谢小姐的一生纠葛她都清楚着呢。
“安安,过几天咱们要去上海了,莫要让你哥哥晓得我们预备给你定亲的事,免得他生闷气。”谢瑜道。
哦,对了,她还有个妹控哥哥。
“阿诚才没那么容易生气。”安景之无奈,“只是肯定会不大适应的,换做是我,在手心里捧了十几年的人要嫁人了,我也难受呢。”
“所以就别张罗我的婚事了呀。”谢淮安急忙说,“我还小呢,不急。”
安景之耸耸肩,放下了烟斗,拿起象牙箸开始吃碗里谢淮安夹给她的芙蓉糕。
“哪里小了嘛。”谢瑜拿拐杖杵了杵地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你们校刊上发表了好多文章,我都看过了,跟个大人写的似的,写得可好。”
谢淮安又瞪了谢淮乐一眼:“就你多事!”
谢淮乐嘴里塞得满当当的,见姐姐有些生气了,连忙咽下去解释:“姐,你的文章写得好,人又长得好看,家世又好,你不晓得啊,学校里好多男孩子都喜欢你呢!我这不是让爸看看,你的文章底下有哪些大家少爷的评论么……”
“……”谢淮安是真的对弟弟无可奈何了,每回谢淮乐都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然后配合着他那张令人惊艳的脸蛋,叫人实在是难以对他生起气来。
“好了,安安。赶紧吃饭。”谢瑜生怕谢淮安瞪他,连忙又替谢淮安夹了一块回锅肉。
谢淮安看着碗里两块回锅肉,叹了口气,低头默默地开始吃饭。
历史上的谢淮安和方观凯的相识分外戏剧。
谢淮安搬到上海后,几乎是足不出户,活生生一个美人成了一个书呆子,茶饭不思地写文章。一日,她拗不过好友的软磨硬泡,只能去参加一次舞会。
“安安,跳一次就好嘛。”好朋友扭着谢淮安的手臂,央求,“你不知道么,好多少爷都是听说你要来才赏脸参加我的舞会的。还有还有,听说方家二少也会来哦。”
“关我什么事啊。”谢淮安的脾气挺烂。
“哎呀,你连方二少都不知道?人家刚刚留洋回来,是个鼎有名的大才子。安安,就跳一次,你最好了嘛。”
“我一点都不好。”
说罢,谢淮安拿着手里的《基督山恩仇记》,走到一边看书去了。
方观凯也是被好朋友拖着来的,他向来不喜爱那些花枝招展的脂粉味儿浓得很的女孩子。
“阿凯,听说谢小姐也会去,咱们去看看嘛。”
“哦。谢小姐是谁啊?”
“……你刚留洋回来不知道,谢小姐可是鼎有名的才女,还是个美人呢。”
“哦。关我什么事。”方观凯脾气本来挺好,却被好友给折磨得没什么好言语。
“哎呀,来都来了,去看看嘛。哪个是谢小姐啊?”
方观凯趁着好友四处张望,连忙溜之大吉了。
正巧,他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看书的谢淮安。
《基督山恩仇记》。
他最喜爱的一本书。
方观凯选择了搭讪。
“人类的全部智慧都集中在两个词身上:等待和希望。”方观凯的法语很流利。
谢淮安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
饶是谢淮安向来沉着冷静,也不由得惊艳了一瞬。
方观凯的五官立体,宛若俊美的、西方神话里的神,一双深邃的黑眸,望不到底,眼窝极深,薄唇微抿,一身西装,看着谢淮安浅笑。
她惊艳了一瞬,也仅仅是一瞬而已。
“《基督山恩仇记》是我最爱的一本书。”谢淮安微笑以法语回应,“这是我看的第三遍。”
“好巧,我也看了三遍。”方观凯见眼前姑娘明眸皓齿,美得宛若古典仕女图中的簪花美人,笑意更甚。
……
这其实就是一个见色起意的故事。
但不管怎么样,人们普遍认为方观凯和谢淮安灵魂上契合度还是蛮高的。
虽然谢淮安私以为历史上的那位谢家小姐,之所以没有和方观凯在一起,最根本的原因,还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可怜方观凯终生未娶,一心念着他的谢小姐。
谢淮安心道,换做是她,她便绝不会去招惹方观凯,方观凯这种留洋回来的公子,浑身都透露着一股子浪漫主义的气息,用情太深,如果给不了他最好的,便自觉一辈子都会愧对他。
谢淮安就是懒得给别人最好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