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观凯果然比书上长得还好看许多。”谢淮安总算逃出了谢瑜的失望的目光,长叹一口气,又忍不住夸了一遍方观凯的容貌。
袁梓离不客气地坐在了柔软的躺椅上,看着谢淮安打趣,“安安看上他了?嗯,我看你们两个也很合适。”
“……”谢淮安有些头疼,“怎么你们一个二个这么喜欢帮我找丈夫?”
“谢淮安,你莫不是忘了,你是怎么拒绝数学系的系草的?”
谢淮安回忆了一下,难得沉默了。
她犹记得当时她正准备赶去图书馆写文章,被人这么一拦很不高兴,一听是来跟自己表白的,只得停下来,耐心地跟人解释。
“同学,大学是我们拿来提升自己的一个极好的平台。谈恋爱我没考虑过,也不打算考虑。”
“那,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谢淮安想了想,耐着性子道:“方观凯。”
也没错啊,中文系的女生都将方观凯奉为男神。
“哦……打扰了,淮安再见。”那人一溜烟地跑了。
那男生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逢人就说他的女神有喜欢的人了,名字叫方什么凯,听说长得很帅。
后来传到谢淮安耳朵里时,谢淮安是真的想去打人了。
清醒一点不好吗?
整个中文系都在憋笑,又刚巧她与方观凯念了一生的谢小姐同名,大家总说方先生这要是泉下有知了准会高兴得活过来,见了她还要喊一声“方太太”才罢休。
……天晓得终生未婚的方观凯知道自己多了个太太会不会气活过来又气死回去。
“所以啊。”袁梓离见谢淮安一脸羞耻,笑着火上浇油,“可见你和方观凯是极有缘分的。”
“兄弟,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谢淮安脸都要埋到地上去了,只能央求道。
“好好好,我不说了。”袁梓离笑得开怀,“其实说句老实话吧,方观凯此人,我还真不怎么喜欢。”
“为什么?”
“一个只晓得风花雪月的浪漫贵公子。”袁梓离嗤笑一声,“我看过你写的文章,好歹还能和鲁迅先生一样多多少少唤醒一些国民意识,他呢……”
谢淮安沉默,纵然她很喜欢方观凯的文章,但她不得不承认,袁梓离说得很对。
在前世,除了方观凯的黑粉,这一点几乎没人拿出来说事,可是谢淮安和袁梓离到了这个时代,在这里土生土长十几年,早就融入了这个时代,成了这个时代的人,不得不对一些历史人物重新估量。
“罢。”袁梓离见谢淮安垂头丧气的,打趣道,“你脸皮这样薄,等去了上海怎么和那些大家小姐打交道?”
“我才不去呢。”谢淮安一屁股坐到了床上,“社交太过麻烦,我还不如多读读书,多写写文章。袁小姐是有从政之心的,多去社交也好,我就算了。”
“谁说社交麻烦了?”袁梓离笑着将桌上的一本书拿过来,《傲慢与偏见》,“喏,谢小姐不也喜爱看这样的书么?”
谢淮安气得很:“你口中的这样的书,在社交背后折射的是婚姻观和价值观,极为难得。”
“唉,你们文人。”袁梓离懒洋洋地放下书,“说到底,你不晓得我们学历史的,有多痛恨这一时代,有多心疼这一时代。故你也不愿意去深入了解它,谢小姐,我知道你是胎穿,可纵然你在这里生活了十四年,你敢肯定,自己是真正的把自己当做这个时代的人吗?”
谢淮安抿了抿唇。
“我敢肯定。”
“这么自信?”袁梓离轻笑。
“袁小姐,历史和文学是有差别的。”谢淮安解释,“你要明白,文人和历史学者看事物的眼光也是不同的,在你看来,深刻地融入民国,才是把自己变成一个真真正正的民国人的方法,可在我看来,以一个未来人的身份,以自己所学所知来竭力为国做奉献,便是把自己当做一个真正的民国人。”
“……”袁梓离把玩着手镯,低眉不语。
“袁小姐很看重社交,是因为社交能结识到很多政界商界的翘楚,而我不愿社交,是因为社交于我,没有半点用处,在我看来,社交还不若在家中多读些书,多作文章来得有用。”
“是了。”袁梓离这才开口,“谢小姐有自己的打算,我也有自己的打算。从政不易,尤其在乱世,南京政权与另一个政权共存,选择阵营也不是甚容易的事……若我选择前者,能得到我想要的胜利,若我选择后者,能得到最后的胜利……谢小姐须知,不管怎么样,咱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不可忘却初心。”
谢淮安点头。
蓦地,又抬眸笑道:“阿离,吃点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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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从花园的后门溜了出去,走在大街上,看着夜晚的繁华。
袁梓离啧啧称赞:“哎,想不到成都夜间也如此热闹。”
“成都人爱玩嘛。”谢淮安笑嘻嘻的,“少不入川,老不出蜀,可见成都是个很容易让人玩物丧志的地方。”
“嗯,我之前在川大的时候对这一点深有体会。”袁梓离赞同地点点头。
两人随意逛了一阵,谢淮安便提议去锦里。
“走吧。”袁梓离舔了舔嘴唇,“听说锦里的川剧很不错,还有吹糖人的。”
锦里正是灯火辉煌之时。
远远地,谢淮安便看见了熟人,穿着天青色旗袍,款款而行,举手投足都是古典女子的气息,不得不说,她很吸引人的眼球。
“那是陆行九。”谢淮安跟袁梓离咬耳朵,“就是日后抛弃了我的著名文学家弟弟的那个女的。”
“哦,她啊。”袁梓离耸耸肩,“你放心,这辈子她可不会有机会缠着你弟弟了。”
谢淮安敏感,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你是说,她有新欢了?”
袁梓离暧昧地冲着谢淮安笑了:“可不就是你的方先生——”
“怎么就成了我的方先生……”谢淮安摇摇头,随即有些惊讶,“方先生竟看得上她?”
“啧,你脑子怎么长的!”袁梓离拍了拍谢淮安的头,“你傻啊,一厢情愿懂不懂?”
两人说着,便走近了陆行九。
与陆行九说着话的,不是方观凯又是谁?
“……抱歉,则位小姐……我四奉一位uncle的意思,来寻我的两位妹妹……”方观凯操着一口极其不利索的国语,耐心地解释,“请你让一让,好么?”
袁梓离讶异:“方观凯的国语这么烂?”
谢淮安心知这是方观凯的乐趣,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方观凯和陆行九都被这声清脆而甜的笑声引得扭头。
方观凯眼眸一亮,看也不看陆行九一眼,便走了过来,低头对谢淮安道:“谢伯父一猜就准……他道你定然带着袁小姐来锦里了,叫我过来寻你们,说是快吃晚饭了。”
听闻这一口流利的国语,袁梓离更加讶异了。
陆行九也听见了,有些羞恼地走过来,颇有些质问的意思在里头:“方先生为何戏弄于我?”
谢淮安虽不喜欢陆行九,但陆行九除了抛弃阿乐这一点外到底还是个心善的姑娘,旧式家庭教育出来的女子又格外脸皮薄一些,便笑着打圆场:“九娘,方先生并非故意,我与方先生初次见面时,他也这般逗我。”
方观凯微笑,冲陆行九礼貌而疏离地点点头:“原来这位小姐与谢小姐认识——”
“嗯。她是我弟弟的同窗。”谢淮安笑答,不经意地一个抬头,又一次不慎撞入了那双深幽漆黑的眼。
里面有万千灯火,闪着令人愉悦的光辉。
谢淮安看痴了。
方观凯也礼貌地微笑着回看谢淮安清澈明亮的杏眼。
直到袁梓离实在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那,既然方二少寻到咱们了,便一同回去吧。陆小姐,一个人好好逛一逛。我们先走了。”
“……”陆行九眼睁睁地看着方二少和两人离开,心中憋着一股闷气,等到袁梓离回头,挑衅地冲她眨眨眼,她直接气得大喘气了。
袁梓离笑出了声音。
谢淮安有些疑惑地看着袁梓离。
“没什么。”袁梓离亲热地挽着谢淮安的手,“不过是觉得,安安和方……唔!”
谢淮安眼疾手快地捂住了袁梓离的嘴,在方观凯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的目光中讪笑着解释:“阿离头一回来锦里,高兴得过头了。我怕她不似个大家小姐的样子。”
“哦。”方观凯笑得桃花眼角微敛,揶揄道,“谢小姐带着袁小姐翻花园栏杆偷偷跑出来玩,又似个大家小姐的样子了?”
“啊……”谢淮安前世最厉害的便是这张嘴,可现在却一时之间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微笑着看向方观凯,有些吃力地抬头,看得方观凯心里好笑。
“玩笑话。”方观凯退后半步,跟在谢淮安和袁梓离身后,“二位小姐先请吧,想必你们有一些话想说。我跟在后面就好。”
谢淮安看了看方观凯,只觉得他十分绅士,还特别体贴入微。
灯火下,她看着方观凯的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能在乱世中写下浪漫的诗歌文章的人,定然有一颗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