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为了练好颠球,我每天晚上在小院里练习。借着月光,一次又一次弯腰捡球,然后继续颠。有时下雪,我就在院中央扫出一个圆圈,尽量在空地里练习,争取不出圈。老爸说我着魔了,可他不知道我和杨博打赌,看谁先颠够30个。
每天晚上的这个时候,老班也是边听着英语磁带,边练习颠球。颠累了,也会冲着月亮呼一口长气,隔空向我发出挑战:“李镭,等着瞧,我一定比你先颠够30个!”
而远在东边的我,总是能感觉到老班的挑战,抛起球继续颠。
两个小伙伴,彼此遵循着约定,在我们内心深处都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独行。
时光荏苒,1995年来到了。这年的春晚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记得年前同学们就谣传开了,说今年春晚刘德华要来,女同学们尤其兴奋,过年互送贺卡,几乎全是刘德华。
我也喜欢刘德华,当时县地方台一到过年就播香港武侠片,从早上8点开始,一直到下午4点,而且是一个片子播完才换下一个片子,金庸、古龙巨著轮番上演,看起来很过隐。
播《神雕侠侣》时,老姐指着杨过说:“看,刘德华!”于是,我记住了这个名字。当时对刘德华知之甚少,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刘德华演的杨过。老姐是个追星族,在她的熏陶下,我才知道了四大天王:张学友、刘德华、黎明、郭富城,唱起了《谢谢你的爱》。
除夕晚上,在奶奶家吃过团圆饭,我就急不可待地跑回姥姥家。
老姐都等得不耐烦了:“怎么才来,都开始了!”
“刘德华出来没?”我进门就急着脱棉大衣,眼睛却顶着电视屏幕。
“还没有,黄宏刚演完小品。”老姐接过大衣,顺手放在缝纫机上,又给我搬了把小凳子。
老姐、我、冬弟、妮妹一人一个小凳子,围在电视机前,每人一把瓜子或是花生,边吃边聊边看春晚。
九五年春晚,节目还是很精彩的。赵丽蓉、巩汉林的小品《如此包装》,“那咋包哎”至今让人称道;牛群、冯巩当时还在一起说相声,说的是《最差先生》;解晓东蹦着高唱“咱们老百姓,今儿个真高兴,”弟弟也扭着屁股跟着唱;杨玉莹和孟庭苇两岸“玉女掌门人”,一个唱的是《轻轻地告诉你》,一个唱的是《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赵本山那年的小品是《牛大叔提干》,印象反而不是很深;再有就是金铭了,和宫傲一起表演《过年是什么》,金铭可是我们那个年代的童星,家喻户晓,把“小草”演得多可爱,可95年春晚再见她时,我突然觉得金铭和电视里的模样儿不一样了,她长大了,也变样了。而我固执的认为,她就应该是小草的样子。
等刘德华出场时,时间已经很晚了。老姐激动的摇醒我们:“快,刘德华出来了!”
“杨过”就是帅,一身米白色西服,上衣很长,长可遮臀。刘德华梳着干净的港式头,深情演译《忘情水》,年后这首歌红遍大江南北,成为卡拉ok必点曲目。连姥姥都知道刘德华,每次电视里刘德华唱歌,我就调皮的问:“姥姥,这是谁?”姥姥仔细辨认一番,很肯定的回答:“这不是个刘德华?”
曾经年少爱追梦,一生只想往前飞
寒假里,我的颠球大有长进,有几次颠到30多个,内心狂喜,这要是开学了在哥几个面前露上一手,一定很带劲。
熟悉球感的同时,我还自制了一套体能方案,二十个深蹲,二十个俯卧撑,外加二十个仰卧起坐,早晚各一次。
北方的冬季零下二、三十度,晚上基本没人出门,静悄悄的。我就在这静秘的夜空下做运动,每次做完都神清气爽。
面对苍空,年少的我好几次都在遐想:长大的我会是什么样子,我的未来会是怎样?隐约中,感觉有一件事在等着我去做,我既然来到这个世上,肯定会不一般的。如果能够选择,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一名足球运动员,代表国家队驰骋在世界杯赛场上。
有一次,我还诗性大发,在日记本上这样写道:苍凉空白无际,心中有个圣地,写了两句就没词儿了,我这是想表达一种什么心情呢?或许,这就是少年人的滋味。
怀着期待的心情,假期结束,我迎来了新的学期。
开学第一天,哥几个见面格外热情,大家都有些变化,路明长高了一截,小武明显强壮了许多。
我坐在杨博的课桌上,想告诉他我已颠够30个,可硬是忍住:“老班,放假练颠球没?”
“你了,你练没?”老班反问。
“我没怎么练,足球放假给袁军了,咱五块钱买那胶球老跑气,不好颠。”师范附小旁边的小卖部,进了一批橡胶篮球,五块钱一颗,为了方便练习,我们寒假前每人买了一颗。
“那你颠够30个没?”杨博又问,老班真是不好糊弄。
“没,哪能颠30个,最多一次才颠了15个。”为了一鸣惊人,我只好瞎说。
“哈哈,那你可要输了,我颠够30个了。”杨博开心的笑道,满脸的自信。
我一听不妙,看来对手也很强大,而且自信满满。杨博是个狠角色,学习上下功夫,练足球也是如此。
“咱们比比?”老班向我发出挑战。
“没问题,随时奉陪!”虽说没什么信心,可在气势上可不能先输了。
袁军正和老屁聊评书,听见我们打赌,插嘴道:“我当裁判,给你们数着。”
“谁输了谁请大家吃麻饼!”老屁也想白吃一次麻饼,我们那时经常拿麻饼做赌注,好像世界上最好吃的就是麻饼吧!
“一边呆着去,要请也是我们俩儿请,关你屁事儿。”我没好气道。
“要不咱俩比,就比扑点球,谁输了请谁吃麻饼?”老屁还来劲了。
“去、去、去,一假期没吃上麻饼,想麻饼想疯了,谁要和你比。”真是看热闹不显事儿大,我这心里本来就没底,哥几个还来搅合。
正聊着,班主任进来了,大家赶紧各归各位。
班主任和我们互致问候,简单开场白之后,布置了一下今天的任务,开始分座位。
分座位的原则是男女搭配,男女生按个头分列两队。一般情况下,除了打头的路明和周燕总分到一桌外,其他人变换同桌的概率还是蛮大的。
我的个子高,排在男生队伍的后面。上个学期的同桌是张艳,她性格像个男生,我们俩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争吵,我往往吵不过她。话虽如此,和她同桌还是蛮自然的。这个学期看来是坐不成同桌了,过了个年,我个子又长了一大截,张艳却没什么变化,她和李艳龙分到一桌。
排座位有条不稳的进行着,先是把第一排坐满,然后再转回往第二排分。我反正是最后几排的,也不着急,和前后旁边的同学闲聊着。
队伍越来越短,等我前面还剩两三个人时,我才不经意的朝女生队伍瞄了一眼,看看谁有可能和我一桌。
谁知我投去的目光正和一个女生撞到一起,是王梅梅,她正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男生队伍这边。
我赶紧把目光收回,好险!可同时也就一闪念间,我意识到王梅梅前面也没几个人了,好像也是两三个人的样子。顿时,我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大脑,脸也有些发红。
鼓起勇气,我先是假装看后黑板上的墙报,目光顺着黑板朝女生队看去。田媛媛站第一个,后面是李洁,再后面是王梅梅,此时,我的前面是张伟楠和袁军。
我的心瞬间收紧,全身像被电击了一下似的,内心很不确定:我这是要和班花同桌吗?
张伟楠很不情愿的和田媛媛走向一桌,还向我投来很不友好的目光。
袁军和李洁也并排走了出去,此时,我和王梅梅各自站在队伍的头里。
“李镭、王梅梅,你们两个靠墙一桌。”班主任照例吩咐道,但班主任的声音此时在我耳中仿佛天籁之音,听得我心花怒放。
我尽量使自己显得镇定些,走出队伍,和王梅梅一起坐到靠墙的座位上。坐下后,我有些拘谨,感觉全班的男生都在瞅我,瞅得我浑身不自在,头都不敢抬。后来我实在受不了,干脆把目光迎上去,让人们瞅!可抬头才发现,根本就没人看我,看来是自己心里在作祟。
很快,我又不自然了。这次是来自王梅梅的“威胁”,坐在她身边,我大气都不敢出,鼻子痒痒也不好意思挠,真费劲!
分好座位,接着是发新课本。班主任又叮嘱了几句,什么新学期要有新气象啦,长了一岁更要懂得学习啦,等等一些我们从小听到大的话,就离开了。
老师一走,班里就像进来百十只苍蝇,“嗡嗡嗡”的热闹起来。同学们分开了一个假期,各自和新同桌聊起天来。
我还是不敢和王梅梅说话,翻弄着新发的课本,假装看书。
“李镭,给你张粘贴。”倒是王梅梅先打破了沉默。
“啊!噢!”我仿佛被吓了一跳,呆头呆脑的转头一看,竟是张周慧敏的贴片,不好意思的笑笑,王梅梅见我的傻样儿也笑了笑。
“都说你喜欢周慧敏,你为什么喜欢她呀!”
我接过王梅梅的贴片,在手里摆弄着:“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看了一部电视剧,叫《大时代》,周慧敏演小犹太,又节约又小气,不过她对方展博很好,你看过没?”
“当然看过,里面还有郑少秋,不过他演得真变态,一点儿也没《戏说乾隆》里帅!”
“对,他颠覆形象演得反派,总认为自己对,别人都不对,看他就来气。”
“除了周慧敏,你还喜欢谁,我说的是女的啊!”王梅梅笑着问。
“那就是酒井法子了,最喜欢她的那首歌《梦冒险》。”我如实交待。
“会唱吗?”她问。
“会一点儿,跟着瞎哼哼。”
“是不这样唱,为了你,我为你冒险”没想到她竟然轻声哼唱了起来,而且还是日语发音。
她模仿酒井法子唱歌的样子,微闭着眼睛,给了我一个直视她的机会:王梅梅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白净的皮肤,不施任何粉黛,长长的睫毛,像两只受惊的蜻蜓在轻轻的闪动,白嫩而红润的脸上镶着一个挺直、秀美的小鼻子,充溢着少女的纯情和青春的风采。
“我唱得是不很难听?”王梅梅突然停下不唱了。
我还沉浸在她的歌声中,赶紧回过神来,说:“不,很好听,而且是日语的。”
又冲王梅梅一竖大拇指:“不愧是英语课代表,外语一通百通!”
我们就这样,从周慧敏聊到酒井法子,从《大时代》聊到《我爱我家》。我发现,王梅梅是个很健谈的女孩,而且落落大方,和她聊天挺自然的,不会冷场,根本不像上学期我心目中的“黛玉﹒王”。
下课时,我对王梅梅已不再拘谨,和她笑笑,抱起足球找上杨博,到操场上比颠球。
小武几个从后面赶过来了,一把搂住我的脖子:“听袁军说,黛玉﹒王给你小子唱了一节课的歌?”
“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老远就见你们俩儿头对头聊得很起劲,说,都聊啥了!”路明道。
“别听袁军瞎说,咋,你们羡慕了!”我道。
杨博笑着扭回头,道:“李镭,看把人孩儿伟男气的,你这叫横刀夺爱。”
大家都笑了,说实话,上学期伟男和班花同桌,男生们就颇为不满,内心充满羡慕、忌妒、恨。如今我也面临这种局面,成了大家的公敌了,不由得心里小麻烦一下,但马上想到王梅梅甜甜的笑,去他娘的,这都不是事儿,让别人说去吧!
“明天每人一个麻饼,算是你们的精神损失费,以后不许挤兑我了啊!”我知道哥几个不会轻易放过我,干脆来点儿实际的。
一听有麻饼吃,这几个不闹了,又换成另一副表情:“真的,她都和你说啥了,看你们挺能聊的?”
“也没什么,就聊聊电视剧,反正我也挺诧异,她挺能说的,不像平时。”我如实交待,省得他们瞎猜。
“噢,你小子要当心了,女人心海底针,反常就是不正常。”杨博想什么就是比较深。
“行,我当心!快,比颠球吧!”我乘机转开话题。
光顾着分析我和王梅梅了,大家这才想起颠球的事,很快注意力集中到足球上。本来是我和杨博比,可其他人也想试试身手。
袁军非要先来,没颠几下,我就看出这小子假期里苦练来着,那架势就不一样,怪不得放假前给了我两袋小浣熊干脆面,把足球给拿走了。
袁军发挥不错,颠了15个。接着路明颠,他小个灵活,颠了18个。小武和李艳龙假期看来也都练了,以前三个都困难,这也都颠了十多个。同学们见我们比颠球,陆续围了上来。
轮到我和老班比,杨博让我先来,我执意不肯,最后石头剪子布,老班先颠。
杨博把牛仔裤裤腿卷了两卷,开始颠球。一上眼就能看出,老班假期是下了苦功的,球不高不低,在他的脚面上下翻飞,而且杨博的身体也很放松,动作很自然。
袁军在旁边数着:“15、16、17、18”
我在心里也默默跟着数:“21、22、23”
杨博的动作依然很协调,看来突破30没得问题。
“28、29、30,够30个了!”袁军喊道。
杨博还在颠,没有要坏的迹象。完了,我输定了,本来寒假里能颠够30个就没几次,这又是比赛,心里更加没谱,老班又发挥这么好,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先来。
杨博一口气颠了45个,终于左脚触球部位没吃准,球偏离了身体控制范围。
“杨博,45个,老班,什么时候练的,真厉害!”袁军发出由衷的赞叹。接着,把球递给我:“李镭,45个,压力山大啊!”
我接过球,确实感到压力比山还大,可这个时候也不是服输的时候,比了再说。
我把球往地上一掷,先试了俩脚,找了找球感:“行,开始吧!”
袁军开始给我计数:“1、2、3、4、5”
我刚开始颠的几下,身体有点儿不协调,力度也把握不太好,再加上紧张,触球高一脚低一脚的,好在几次险情我都把球捞回来了。十脚之后,球感有了,我微躬起身体,膝盖带动小腿,脚离地面不超过15公分,足球在我的脚面上上下下,很听话。
“22、23、24”袁军数着。
我觉的自己找到感觉了,每一脚触球力道都很均匀,部位也吃得很准,心中一阵窃喜,看来自己也是一个大赛型选手,越是比赛越发挥的好。
很快,我也超过了30个。
这时,同学们中间开始窃窃私语,我隐约听见有人说:“14班这两小子可以啊,一个比一个行!”
“我还以为他们一直是瞎踢了,这几下球颠得真不赖!”
我也属于人来疯型的,听不得表扬,差点失误,心中默念到:不要慌,保持这个状态,争取颠够50个。
我就这么一直颠着,最后自己也顾不上数了,再后来,袁军的声音我也好像听不到了,周围显得格外安静,只有触球的嘭嘭声和我自己通通的心跳声。
失误的一刹那,周围响起一片掌声。杨博跳过来,冲我胸前给了一拳,激动的眼睛里,还噙着些许泪花。
“你小子真行!我服了!”
“李镭,厉害啊,你知道你颠了多少个?103个,哥们真服了你了!”袁军道,“回头得教教哥们儿!”
我一听103,自己也傻了,有这么多么?可看见哥几个激动的表情,自己也信了。一股豪情顿时涌遍全身,感觉此时的自己无所不能,发自内心想喊一嗓子:我喜欢踢足球!
上课铃声响了,我还沉浸在103个的喜悦中。
刚坐下,王梅梅就投来热情的目光,左手在课桌下翘起大拇指,微微的笑着,却不说话。
我腼腆的一笑,下意识地挠着后脑勺。
放学时,王梅梅收拾好书包准备走,趁人不注意,在我耳边轻轻说道:“李镭,你今天帅呆了!”说完,冲着前面的田媛媛喊道:“等等我!”
我能感受到王梅梅吐字的气息,顺着我的耳朵融入我的心脏,麻遍我的全身。呆了半响,我才转过神来,王梅梅这是怎么了?是在说我吗,我有些受宠若惊!
晚上,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借着窗前皎洁的月光,我细细回味白天王梅梅的反常举动,难道她喜欢我?不可能啊,才坐了一天同桌,怎么可能!
反正王梅梅和张艳是不一样的,估计是“美女效应”让自己乱了分寸,其实王梅梅想表达的,和张艳用拳头锤我所要表达的意思应该是一样的,只不过漂亮女生表达方式不同罢了。这么一想,自己也就释然了。
1995年3月5日,不是为了中国足球,而是为了一个女孩,我小小的失眠了!
颠球比赛,让我名声大振,一连几天都有人找我拜师学艺。我是来者不拒,全部谆谆教导一番。
袁军几个更是一刻也不让我闲着,非要我一周之内将他们训练到能颠球30个。
“哥几个,不是那么回事,你们不信问老班咋练来,这非一日之功!”
“看把你牛的,就求你这么点儿事!快教教,腿怎么抬?”
其实,我还真不是牛,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教别人,自己也是天天练,悟出来的。
“你们就多练吧,没好办法,熟能生巧。”
大家练的时候,我也偶尔做下示范,可自己的动作也未必是最标准的。
期间,杨博立下重誓,一个月内练到100个,再向我挑战。我相信老班能做到,而且会做的更好。
我也不敢偷懒,自从上次灵光一现,颠球103个,之后回家自己颠,就再也没能超越80个,看来那天确实是超水平发挥。不过,突破30个已不成问题,50到80之间多次遇坎,一到80基本要坏,我遇到瓶颈了。
为了再次颠球超百,我想了个主意,做了两个沙袋绑在小腿上,起初这样颠球连10个都做不到,后来达到20个、30个。我每天坚持练,半个月后已经做到50个不坏,相信这样练下去,下个月脱掉沙袋颠100个会很轻松吧!
除了那天的意外,我和王梅梅相处的很融洽,我很享受和她同桌的感觉。
王梅梅也没再做出刺激我的举动,我经常向她请教英语语法,每次王梅梅都讲得很耐心,声音也好听,我记得特别牢,和王梅梅一起,学英语也成了一种乐趣。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老屁、袁军几个也慢慢和王梅梅熟悉起来。哥几个私底下一致认为她其实很好相处,不像林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