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星期一的早上是白茫茫,收破烂的老汉排成行”
周一,穿着新印的国家队战袍,怀着愉快的心情,哼唱着自编的小曲,一路慢跑到学校。
礼拜天回来的太晚,到家都快晚上八点了。好在老妈在姥姥家还没回来,而老爸又以为我刚从姥姥家回来,幸运地躲过一顿臭骂。
晚上临睡前,我把队服整齐的叠好,正好露出背上的号码,夜里就梦到自己身披19号战袍,代表国家队出征98年法国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我带球突破,晃过韩国队3名后卫,面对门将,冷静推射将球打进,全场的中国球迷沸腾了,高呼着“李镭”的名字,中国队凭借我补时阶段的关键进球,淘汰韩国队,历史性地杀入世界杯决赛圈。
多美妙的梦啊,醒来后我仍回味无穷,试图再睡接着做梦,可邻居家的鸡扯开嗓门叫个不停,看来,只能等今晚再续美梦了。
因为做了世界杯进球的好梦,我一早的心情特别的好,见谁都主动打招呼,校园里碰到教导处王主任,我也主动上前问好:“老师,早上好!”
王主任平时被学生躲惯了,冷不丁有人向他问好,一时不太适应:“啊哦,早!你也早上好。”
走进班里,我的同桌王梅梅已经在晨读了。王梅梅今天的打扮让人眼前一亮,白色的连衣裙,马尾辫高高的扎起来,头上还别着红色的蝴蝶结,她双手举着课本,认真的读着,朝阳洒在她的身上,仿佛仙女下凡一般。
啧啧,这就是我的同桌,我李镭的同桌,难怪别人羡慕、忌妒、恨我呢!
我走向座位,轻轻坐下,怕惊动了王梅梅。她扭头对我笑笑,继续读课文。
自从这个学期和王梅梅同桌,我也习惯了到校先读英语,通读三遍,再背单词。不背不行,王梅梅给定了个规矩,每天互考单词,为了不在班花面前丢脸,每天晚上上床后我都要把当天学的单词背一遍,以防第二天被考问。
被王梅梅考完单词,我从课桌里掏出方便面,刚想去泡。
王梅梅向后探了下身子,问道:“19号,19号代表哪个球星?”我腼腆地笑笑赶紧解释:“19号是9号加10号的意思,就是说我又是9号又是10号,两大前锋号码集于一身,怎么样,有创意吧!”
“是这个意思啊,我见路明他们都还10号呢,你怎么印个19号,不成替补了嘛?”
“怎么我就成替补了?”我问。
“足球队11个人,1到11号不才是主力吗,19号还不是替补?”王梅梅眨着大眼睛问道,看来真是不懂。
“你们女生不踢也不看足球,就是什么也不懂,现在球员号码都讲究个性化了,印几号都行,只要你踢得好,你的号码就是球星号码,10号、9号都是传统的球星号码,10号咋了,倪杰还穿10号呢,还不照样替补!”
王梅梅一乐:“那还不是因为你们老欺负人家倪杰,不让他上场。”
“这可没啊,再说他也不是咱班的。”
“19号,9号加10号,这回我知道了,球衣印上号码神气多了,像个球员的样子,也像正规的球队了。”王梅梅的评价很专业。
“是吧,神气吧,看我下午体育课多进几个球给你看看!”我神采飞扬道。
“好啊,下午我们女生给你们观战,打个赌吧,你能进3个吗?”
这女生真是不懂足球,进3个都属于帽子戏法了,哪那么好进呢!可我又不能说自己进不了3个,只好道:“别说3个,6个也没问题。好,那咱们就赌3个吧!”为了保险起见,我主动保留了王梅梅的意见。
我又要起身去泡面,王梅梅拉住了我:“赌点什么?”
“啊,还带赌东西的?”这倒有点儿为难,平时我们哥几个在一起也经常打赌,赌什么都行,一个脑崩,一个麻饼,要不10个俯卧撑都行,和女生还真不知道赌什么。
“带啊,要不打赌多没意思!”
“那你说赌什么吧?”我问。
王梅梅看似早已想好,漂亮的脸蛋上带着一丝坏笑,可漂亮女孩的坏笑也是好看的,显得很悄皮。
“就赌一张贺卡怎么样,我输了送你一套贺卡,你要输了嘛,”话说一半,王梅梅用手一指我语文书,我的语文书书皮里夹着一张贺卡,是周慧敏的,“我要这张周慧敏的贺卡!”
怪不得杨博说“女人心,海底针”呢,原来绕一大圈,她在这等着我呢!
刚同桌时,王梅梅就问我为什么喜欢周慧敏,一直想和我换夹在书皮里的这张卡片。本来一张卡不算什么,就是给她也无所谓,可难就难在这张卡上印的是《大时代》里周慧敏演阮梅的剧照,是我从一个书摊上买的,全县独此一份。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送人,即便是班花,也没舍得送。
“怎么,不敢赌了?”王梅梅追着问。
“那个,换张卡赌行不?”我央求道。
王梅梅把马尾辫一甩:“不行!”
我见她回答的如此干脆,看来这丫头早有预谋,再说了,我也未必进不了3颗球。
“好吧,赌就赌。”
“一言为定,不许抵赖!”王梅梅笑道。
我看着王梅梅的笑容,怎么感觉她今天是势在必得呢!
吃早点的时间已经过半,袁军他们几个拎着泡面走进教室,我也赶紧向水房跑去。
这个学期起,校园里流行起一种新的泡面方法,以前谁想吃泡面,都需准备一套铁碗盖,吃完面洗干净放在课桌里。这个学期不知是谁创造发明,估计是不想洗碗,直接在方便面袋上撕一小口,将口套在热水水龙头嘴上,接半袋热水,捏紧口,等面泡软了,再将多余的水倒掉,撒上调料,也不用筷子,嘴对着袋子直接吸溜。说实在的话,这种吃法很邋遢,样子也难看。
我把面如法泡制,拎着袋子往回跑,刚到班门口,也不知哪个缺德鬼正练射门,射得还挺准,直奔班门右下角。
我右手正拎着新式泡面,球不偏不倚,正打在泡面上。“啪”一声,只见我的泡面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飞出门外,转体360度后落地,落地后袋子瞬间破裂,刚泡好的面撒了一地。
这突然的一击,把我打得僵在那了,半天才缓过劲来,“哪个不长眼的踢的,脚法还这么臭?”我怒道。
“哈哈哈”班里传来一阵大笑,袁军和老屁几个笑成一团,老屁更夸张,嘴里的泡面喷了路明一脸,连向来主持正义的杨博也笑得前仰后合。也难怪,这事儿要是换成别人,我也会笑得不行不行的。
“别等人发火啊,到底谁踢的?”
大家依旧在笑,没人理我。杨博笑着用手指了指桌底。
我低头一看,桌底下钻着个人,这肯定是罪魁祸首了。我装作不知道,慢慢向课桌靠近。
“真倒霉,一口没吃上,快,谁还有,给哥们儿剩点儿!”说话的功夫,我突然向桌底发起进攻。
课桌下的人惊叫一声,试图逃跑,被我一把按住,压在地下,听声音我就知道是谁了。
“好啊,倪杰,是不你踢的?”我做势要打。
“别打,李镭!别打啊,哥们儿不是故意的!”倪杰央求道。
“你说你,不好好在你们班呆着,跑我们班干嘛?再说了,没那脚法还臭显摆什么!”
“袁军和我比脚法,看谁能射进门框,谁知你正好过来?其实,哥们脚法没问题!”倪杰辩解道。
我一听也对,这还真不怨倪杰脚法,刚才那脚射得还是蛮准的。
“你小子平时射门那么歪,今儿好不容易射正一回,就让我给赶上了。不行,你认打认罚吧?”我难咽这口恶气。
“认打怎么说,认罚怎么说?”倪杰就是这么贫。
“认打现在就让我狠狠揍20大板,认罚嘛,下午体育课,让我踢五下屁股,不带躲的!”所谓“踢屁股”,是我们平时踢球用来处罚输球一方的,谁输了就全队背对着站在球门线上,让胜利的一方踢,往往屁股的命中率较大,俗称“踢屁股”。
“我认罚,我认罚!”倪杰不假思索道。
“李镭,你这也太仁慈了,才5脚,应该每人5脚,哥们儿替你报仇。”袁军一旁起哄道。
“好你个袁军,唯恐天下不乱,等我一会儿起来的!”倪杰喊道。
“袁军这个提议不错,每人五脚,答应就放你起来。”我笑道。
倪杰挣扎了几下,没起来,只好服输:“行行行,每人五脚就五脚,快放了我!”
我笑着从倪杰身上跃起,做了一个假踢的动作,倪杰赶紧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土,一溜烟跑回13班。
我拎着扫帚和簸萁把班门口的泡面打扫干净。13班班主任,兼我班语文的侯老师,就着铃声走进了教室。
“同学们,马上就要放暑假了,今天咱们做一套模拟试卷,我和李老师调了一下课,利用两节课的时间,大家好好答一下,好,现在发卷子。”
我的亲爱的侯老师,你是上天派来惩罚我的吗?不对,应该是倪杰派她来惩罚我的,本来嘛,人家都是13班的。
本以为坚持上一节课,再去买麻饼吃,可现在要坚持两节课。果然,答题不久,我的肚子就“咕咕”的响开了。
王梅梅停下笔,扭头看我。
我不好意思地对她笑笑,可肚子不争气的又发出“咕咕”的声音。
王梅梅抬头看了看讲台,侯老师正低头批改作业。只见她左手伸进课桌,双眼盯着老师,慢慢地抽出一个盒子,轻轻地从盒子里掏出一样东西,碰了碰我,从课桌下悄悄递给我。
我低头接过,竟然是盒饼干。吓了我一跳,什么意思,她这是让我吃吗?当着老师的面,我可不敢!
王梅梅压低声音,悄声道:“掰成两半,含在嘴里。”说完把半盒饼干塞到我的桌斗里,继续答题。
我按着王梅梅教给的方法,将饼干掰成两半,掰的时候怕饼干发出的声音惊动老师,我故意咳嗽一声,以做掩示。见没人注意,趁机将半块饼干塞到嘴里。
呦,这饼干可真甜,还有一股奶香味。我就这么一直含着,没多久饼干就软了,我也不敢嚼,慢慢咽了下去,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答题也不敢耽误,我一边含着饼干一边答题,不知不觉,半盒饼干被我消灭掉。有了这半盒饼干垫底,肚子才不再闹了,帮我顺利地扛过这漫漫的两节课。
第二节课铃声一响,我把卷子往前桌一递,冲着王梅梅不好意思道:“你给的饼干让我都吃了,你是不是没吃几块?”
“你吃吧,我有几块就够了。”
“多亏了你的饼干,要不然我非得饿得晕堂不可!”我一本正经道。
王梅梅笑笑:“你们早上跑着到校,活动量那么大,当然容易饿了。”
“就是,都怨死倪杰!”我埋怨道。
我把凳子朝她拉近些,悄声问:“看你平时文文静静的,怎么还有这么一手?”
王梅梅被我问的不好意思,扑哧一乐:“告诉你,你可不许和别人说!”
“肯定不说,谁说是小狗,你说吧!”我发誓道。
“这还是上小学时的事儿了,有一天下午我零售吃多了,晚饭就没怎么吃,可晚上睡觉又饿了,怕妈妈说就没吱声,临睡前我藏了一小袋动物饼干,躲在被子里悄悄吃,怕发出声音,就含软了再吃。”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看来你小时候也挺淘气。”
“我小时候是挺淘气的,大人们都说我像假小子。我会爬树,你信吗?”
我大为惊讶:“不会吧!”
“我爸以前在乡里工作,放假的时候我就去陪我爸住一阵,就和农村的小孩学会爬树了。”王梅梅这么一说,我信了。
我今天不得不又重新认识这个女孩,除去漂亮文静的外表,她这个人还真让人捉摸不定,又想起老班那句话“女人心,海底针”。
王梅梅看出我诧异的眼神,把手一摆,微笑着说:“好了,不和你说了,小心吓着你。中午回家好好练练射门,下午球场见。”
说完,甩着马尾辫,和几个女生走出教室。
我把王梅梅给的饼干盒倒扣在手上,一扬脖将饼干渣倒在嘴里,倒的太猛,不小心吸到鼻孔里,呛得我好一陈干咳。
下午第一节便是体育课,我们还是和13班一起上,沿着操场跑了一圈,小崔带着做了遍广播体操,便自由活动了。
女生这个时候一般就回教室了,王梅梅和几个要好的女生没回班,坐在看台上聊天。
我不由的有些紧张,王梅梅还真当真了。
杨博和刘智招呼自家队友,比赛开始了。倪杰负责把守13班的大门,看到是他守门,我顿时不紧张了。
先是14班发球,袁军中场开球,将球回传给杨博,杨博把球分到左路的小武。
小武一个大脚,将球吊向前场,我已从右路插上,为了多进球,我特意和路明换了位置,由我改打右边前,路明打右后卫。
小武的传球恰到好处,打了一个对方的身后,我已接应到位,面对来球,我本想脚弓停球,可位置没站对,球落下时正砸到我大腿上,又弹了出去,正好倪杰出击,双手稳稳的抱住。
“真臭!”我自己骂自己一句,转身往回跑。
“李镭,哥们这球传得多到位,你什么水平,连个球也停不住。”小武调侃道。
“这球我的!”我连忙认错,“一会儿你再传一个,保证接住”。
倪杰发手抛球,将球抛给后防中坚刘智,自从输给我们班后,刘智就从前锋改打后卫了。
刘智还是有水平的,假动作晃过袁军,将球传到左路。左路是我的防区,我没等对方球员停稳球,一个跨步上抢,将球断下。
用余光瞄了一下袁军,顺势将球传给袁军,然后右路插上。13班被抢断的球员防守意识很强,并没有去扑袁军,而是转身向我追来,防守补位。
我已跑到很好的接应位置,大喊袁军:“这边,传球!”
袁军抬头看我一眼,并没有把球传过来,而是继续盘带,扣过对方边后卫,向倪杰冲去。
把倪杰吓的,大声喊叫招呼队友:“快回防,快回防,小心李镭!”话间未落,刘智已补防到位,也怪袁军趟得大点儿,被刘智大脚将球破坏。
我跑过去发边线球,心里嘀咕:倪杰这小子,现在也懂得对无球队员的防守了。发界外球的时候,冲袁军使了个眼色,我那意思是你接住球后再回传,由我射门。
我把球轻抛给袁军,袁军用大腿将球停稳,并没有回做给我,自己转身晃过防守队员,连门都不带看的,直接右脚抽射。
别说,这脚射门还有些准头,冲着球门的右下角就去了。
一般情况下,这种死角球肯定进了。可今天倪杰也挺邪乎,注意力很集中,抬起左手,一个侧扑,也就是用指尖将球破坏。
“漂亮!”杨博在后场高喊一声,既是为袁军的射门叫好,也是为倪杰的扑救点赞。
我本想上前指责袁军为什么不把球回做,可见他这脚门打得着实不错,也就忍住了。
14班的三条线实力均匀,后防有杨博压阵,中场有李艳龙、小武,前锋线我和袁军来回扯动,把个13班打得疲于奔命。可13班的后防线今天表现格外出色,尤其是“卧底”倪杰,发挥神勇,一连扑出好几个有威胁的射门。
我就纳闷了,往常比赛,倪杰不乌龙就算万幸了,怎么可能有如此的发挥。
王梅梅和13班的几个女生,各自为本班加油,耳边不时传来她们的尖叫声。听得我越发急躁起来,我可是和王梅梅打赌进3个球的,可现在连一脚像样的射门都没有,这可怎么交待呀!我还是硬和路明换了位置,踢前锋的!
心越急躁,失误也就越多。我又连续出现两次停球失误,老班儿看不下去了,冲我挥了挥手,示意我位置后辙,让路明顶上去。
我敢紧做个暂停的手势,让队友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说来可就真来了,袁军带路突破,晃过数人,一脚劲射。由于力量太猛,倪杰竟然脱手了,球正好落在我的脚下,幸福来的太突然了,我脚弓推射,轻松将球打进,1:0,14班领先。
我展开双臂,欢呼着跑回本方半场。队友纷纷上前和我拥抱,以示祝贺。
“李镭,你再不进球,可就真让路明换你了!”杨博笑道。
“明白,刚才有点儿紧,确实发挥臭点儿,看我表现,看我表现!”我也笑着向队友认错。
13班中场开球,没过中场就被李艳龙断下,袁军和我一左一右,都跑到接应位置,李艳龙稍作思索,将球传给了我。
我假动作假意突破,将球传给袁军,袁军扣过后卫,左腿抡起就是一脚,球进了,2:0
倪杰气得将球砸在地上,难得对刘智发一次火:“你们怎么防守的,连个袁军都防不住!给我一对一的盯住!”
这两个失球确实不怪门将,倪杰冲他发火,刘智也只好忍着,招呼13班的队友加强防守。
异地再战,13班改变战术,不再和我们打对攻,而是玩起了防守反击,而且刘智听取了倪杰的建议,采用人盯人防守,派了两名队员专盯我和袁军。
倪杰今天的斗志不知怎的格外高,招呼着本方防守队员:“除了上厕所,李镭和袁军去哪,你们就跟到哪!”
人盯人战术果然奏效,我和袁军很快被限制住了,跑哪都有一个跟屁虫后面跟着,很难脱身。
破密集防守的最好战术就是队员换位,可我今天和王梅梅打赌要进3个球的,如果和路明换位,进球的机会肯定要减少。
我试着突破了几次,跟屁虫刚晃过,刘智就补防到位了。刚把球控住,跟屁虫又上来了,想把球传给袁军,可袁军也被盯得死死的。
杨博已看出对方阵型的变化,也敢紧变阵,将我和袁军后撤,路明和小武顶到前面,随着我们的变阵,对方球员不知道该具体盯谁,又被我们连进2球。
可我却失去了进攻机会,上演帽子戏法是彻底没戏了。
看台上,女生一直在欢呼。王梅梅挥舞着双手,也是异常激动。我不知道她此刻为什么激动,是我班4:0领先,还是打赌把我给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