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胜之后自然是论功行赏,不过别的都好说,只卫青的封赏有些难办。
卫青此次可算得上是头功,若非他及时发觉,三十万大军恐怕都要无功而返,更何况他还射杀了军臣,照理来说封个侯也是应当的,可偏偏问题就出在了封侯这里。
卫青本是奴隶,就算后来因姊得幸于上,也不过是挂了个建章监的虚职,可以说长安城里这些贵人没几个瞧得上他的。可偏偏就是他们最瞧不起的卫青立功甚至将要封侯,他们又怎会甘心?可世人都贪一个虚名,不愿背上个无能善妒的恶名,于是他们想出了一个绝佳的理由。
“卫子夫身为后宫美人,皇后的兄弟尚且未曾封侯,又怎能越过皇后去分封一个美人的弟弟呢?”王娡虽然倒台,可刘彻有心护着些,田蚡也就挂着个虚职不咸不淡的过活,可他又怎甘心就此沉寂。如今他也看得清楚,陛下对窦氏已经起了疑心,他现在信任的只有陈氏。他若是不把陈氏搞下来,就别想有出头之地。于是刚刚听那人说完,他便着急忙慌地进宫求见刘彻,刚刚一番话听起来像是在为陈氏着想,可真的如此么?
刘彻闻言皱眉,他虽出手护着这个舅舅,却也只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没成想冷了他这么久,这贪名逐利的毛病还是半点没改。
“舅舅果真是闲了,成日里都琢磨些什么?天天盯着芝麻大点的事不放手,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若是再为了这种事进宫,舅舅这武安侯也就不用当了。”
刘彻一甩袖:“请武安侯爷出去。”
田蚡张开口想要辩解两句,却被内侍客气阻了:“武安侯爷,请吧。”
田蚡窝了一肚子的火,却想发没处发,只得一拂袖去了。
未央宫里,刘彻神色莫测,他虽呵斥了田蚡,可他的话却未尝没有道理,阿娇她当真不介意么?
“我明白的。”陈阿娇听了,柔柔回道,“皇祖母都跟我讲过了,何况有功之人就该赏,彻儿不必顾忌我。至于阿乐,他毕竟还小,况且我相信,我的弟弟,就算没有荫封,照样也能自己挣回个列侯来。”
阿娇一笑,对无乐充满自信的模样也让刘彻放松下来,是啊,他在多想什么?阿娇毕竟是不一样的。何况无乐也并非无能外戚,单从他小小年纪能劝服太皇太后便可看出他的能力,只不过年纪小了些,阿娇又怎会担心这个弟弟的前途?
刘彻终于心神一宽,阿娇瞧着却心里发寒,旁人的一句话就能让刘彻猜疑她至此,自己把保全陈氏的希望全系于一人之身真的对了么?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田蚡虽然受了刘彻的斥责,却并不气馁,生气才说明他说中了刘彻的想法。那人说的果然没错,外戚始终是外戚,陛下容不下窦氏,难道就容得下陈氏么?
既然那人答允自己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他少不得再跑一趟把那人嘱托的事办完。毕竟这么狠的女人,虽然是他的外甥女,他也不敢指望若是办不好,她会放过自己。
卫青虽说立了功,可毕竟之前身份低微,也没个正经住处,是以听说有人来找他还是十分惊讶的。陈家那位小公子当时说过要和他划清界线,所以来人不大可能是他,那又是谁会来拜访他?
“原来是武安侯爷,青失礼了。”听完对面这人自报家门,卫青才知道他是何许人也,不过堂堂一个武安侯特意来找他……
“侯爷今日贵足踏贱地,寒舍蓬荜生辉。只是不知……侯爷有何要吩咐的么?”
田蚡连连摆手:“吩咐不敢当,说不得过几日你我便要平起平坐了。”
卫青一笑:“侯爷又何必戏弄青。”
“我怎会戏弄你呢?将军此次立下大功,封个侯还不容易?”田蚡突然口风一转,“只是可惜将军想要封侯,却绕不开一个人。”
卫青笑笑,并不接话,田蚡一时有些尴尬,心说这武夫果然就是武夫,一点礼数都不懂,不过他本就厚颜,尴尬一阵子也就自己接起了话:“将军此次封侯,最大的阻碍便是当今皇后的幼弟陈瑜了。”
卫青本来还是淡淡地,听见了陈瑜的名字才抬起头来,田蚡见状以为卫青动心,欣喜之余不免鄙夷,这武夫果然坐不住了,随即更加卖力地讲解起来:“将军的姊姊是美人,他姊姊却是皇后,如今皇后的兄弟未曾得封,反而先封了将军,皇后岂能甘愿?大长公主又怎会善罢甘休?将军之祸怕是就在眼前了。”
卫青听得好笑,他自然看得出无乐不是这种人,可田蚡说的如此热闹,他又不免想知道知道这到底是谁在幕后挑拨,于是极配合地问道:“依侯爷看,青该如何是好?”
田蚡故作神秘:“此事说来倒也简单,大长公主和皇后说到底也是女人,想要为难令姊或是你,也就会使些女人招数。朝堂之上我自然可帮将军说话,后宫之中,令姊既是平阳公主所献,公主又岂会不保她呢?”
卫青一时有些发愣,他没想到幕后之人竟是平阳公主,当初自己是她的家奴,如今她却来和自己谈合作,果真这世上不变的只有利益么?
不过这种事一旦答应了就后患无穷,他也相信陈氏不会使出这种手段,所以他打了个哈哈轻巧推开:“侯爷相助之情青感激涕零,然陛下圣明,封赏之事自有决断,我等只需照办便是,还是不劳烦侯爷了。”
明明刚刚还有松动,这会又和他装起大公无私来了,田蚡嗤之以鼻,却愁眉苦脸地想到自己此番未能做成平阳交待之事,指不定要被这外甥女怎么指着鼻子骂呢。
被卫青客气送出门去,田蚡心里算是狠狠记了卫青一笔,只会打仗的莽夫,没了他田蚡相助,他就不信这封侯的好事还能砸到卫青身上去。
卫青可没空理他,他急着给陈瑜送信,虽然不知他是用了何种方法把自己送进了程将军的眼中,但这份知遇之恩,他得记着。
陈瑜听了随从的回话,倒是有些动容了,只见过一面的人便可如此信任自己。反观刘彻,陈家为他做了多少?居然还是逃不脱一个猜疑,看来真的要考虑考虑,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
也该让长信宫里的太皇太后,瞧瞧她的好孙儿都做了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