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燕府。
“将军,余副将求见。”燕总管走入书房,恭敬地对燕寒说道。
燕寒正在临摹书法,闻言“嗯”了一声,继续练字。直到写完最后一笔,把笔放下后,他才抬起头,问道:“辜尹?他怎么来了”
“好像是孤天村出了点事。”燕总管道。
“孤天村?”燕寒忽然想起自己是有吩咐属下关注孤天村那边的事,说着“知道了。”而后理了理衣服,起步向大堂走去。
大堂里,余辜尹正襟危坐。见燕寒进来急忙起身,“将军!”
燕寒摆摆手,各自落座后,开门见山地问道:“孤天村出什么事了”
余辜尹叹口气,话语里是深深的内疚与自责,隐约还带着一点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将军您让我暗中关注的那个人……死了……”
“什么死了”燕寒扯扯嘴角,却弄不出笑意来。那个人怎么可能死呢所有人都死了也不一定能轮到他啊!“谁干的?”
他要把那个人碎尸万段!
余辜尹脸上表情起了变化,是一种沉重的斥责:“听孤天村的人说,是那人的徒弟害的。”末了,他痛心地补了一句:“那孩子还不过十七。”
年少心狠,害的还是自己的好友,燕寒不可抑制地怒了起来。“小小年纪如此作为,真是……”他叹了一声,终究顾及好友没有说出来。
“那孩子现今在何处?”燕寒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余辜尹有些欲言又止。
燕寒皱起眉。他很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故作姿态,偏偏这个老下属却是热衷此道,改也改不来。“有什么就说!”
余辜尹得了允许,才开了话头:“我怀疑他可能与晋国有关系。”
“晋国?”燕寒眉蹙得愈发紧。那家伙不知在想什么,最近的动作确实有些多了。
余辜尹见燕寒上了心,急忙趁火打铁地说出自己打听来的事:“而且在那孩子离开孤天村前寄住在孤天峰的一座小庙里。据闻,”他抿了抿嘴,“那小庙里的和尚是晋国的唐沔假扮的……”
燕寒掩下眼中意味不明的光芒,好奇道:“哦?唐沔?大陆第一谋士?晋君何时请得他出山的?”
“将军!”余辜尹站起来,激动道:“这晋国如今动作明显是对我大暮有所图啊!听那孤天村村民说那雁孤天曾被唐沔抚养过几年,这雁孤天很可能就是晋国的奸细啊!”
不过燕寒的关注点却错了。“雁孤天?是那孩子的名字?”燕寒咀嚼着这三个字,眼微微眯起。看起来那两个混蛋似乎瞒了自己什么事呢!
余辜尹猝不及防被燕寒问了个无关的问题,愣愣道:“是的……不对,将军这不是重点啊!那雁孤天……”
“知道。扬死后那孩子很有可能来找我,如果他来的话……”燕寒勾起一抹笑,“我会替扬好好处理这个徒弟的……”他把“徒弟”二字咬得极重。
“对了,那唐沔现在何处?”燕寒随意问道。
余辜尹不由低头,沉声请罪:“是末将的错。没能及时堵住人。”
那就是人跑咯……燕寒想着,脸上神色却不变,沉稳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在上京还有事么”
“……没……”
“那立即出发回边疆去。晋国随时有进犯的可能,务必加强防备。具体我会与陛下商议,决不会让我大暮被晋国随意拿捏的!”燕寒厉声道。
“是!”余辜尹立刻应道。而后利落地转身出府,像是奔赴生死的修罗场。
大堂里霎时安静下来,连空气都有些凝滞。忽然,一阵低低的笑声阴阴响起。
“将军相信他说的话么”一位女人忽然从后面出来,显然听了许久了。
这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面目如飘渺江南,黛眉乌发,眸含秋水,身段婀娜。她穿着雅致的曲裾,显得有些内敛睿智,而一双明眸也带着些睿智与英气。
大暮人都知道,战神燕将军的夫人,是个不输于其夫的武装佳人,其智慧与胆识更甚男子。在大暮人的眼中,燕将军的夫人与燕将军一样,是他们心中的英雄。甚至更多的时候,他们还想不起两人的夫妻关系。
他们只知道,这是慕颜戚。
“怎么会呢”燕寒看着妻子,眼中一片柔和,“那两个家伙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个赛一个的精。特别是扬,养虎为患这种事要是发生在他身上,只能他就是那只虎。”
慕颜戚笑骂道,“你们啊……”
“说实话,我很怀疑扬究竟是不是真死了。”燕寒说着,“做这么多,不知道又在打什么算盘?”
“说这些也没用。倒是余副将……没想到他竟然会是这样……”
燕寒怅然地叹气,“是啊,那可是我最信任的下属啊……要不是他提起扬和唐,我真就信了。”
“你啊……明明就很看重他们……可扬每次来却总是那么生分地叫他说书先生。这下好了,连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说你是不是作啊”
燕寒哼一声,“我喜欢不行么”说着他像想起什么,抚着下巴缓缓说道:“话说,雁孤天这个孩子看来得好好查一查……雁孤天,孤天雁……那两个家伙瞒我瞒得倒是挺深的,我倒是很期待再见的那一天。”话里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个我同意。”慕颜戚也阴笑起来,表情与燕寒无二,“好端端的干出这事来……尤其是扬,真的让人很想揍他个痛快呢!”
“那就等着重逢的那一天吧……”燕寒站起来,理理衣着,“阿扬与茵儿也该回来了,我们--”燕寒笑起来,抬脚朝外走去。
“--也要准备一下了。”
慕颜戚看着自家丈夫渐远的身影,无奈地摇头,“这么多年了,还装……”嘴边却还是挂着浓浓笑意。
历经多日,雁孤天一行长途跋涉,终于到了大暮都城,上京。
都城的繁华是平静而内敛的。街上来往与其他地方别无二致,却是在细微处见真章。行人的衣着姿态、有序的秩序,以及周围店铺透出的奢华,足以说明一切。
雁孤天以前也到过上京,所以目光并没有多在外界停留。他在认真地与燕扬说理。
燕氏兄妹思量了一路,最后还是决定把雁孤天带回家。尽管雁孤天表示自己有生活的能力,其实也不用非得去燕府,还是没能动摇兄妹俩的决心。
“孤天兄你都说你师父与我父亲是好友了,父亲就是怀疑你也不会太明显的,这样你还可以证明自己。而且你们不是在怀疑什么人么也可以趁机和父亲透露一下啊!”燕扬如是道着,然后硬拉着雁孤天往燕府走去。
雁孤天真的很无奈。他想了一路都觉得随那兄妹俩去燕府是不行的:那卫疆大将必然还有后手,而且就他可以打听到的事情来分析,他极有可能会被安上一个奸细的名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到那时他百口莫辩。
倒不如在暗处先打听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些天他找时间把包袱里的那封信看了。里面写的是一个个词组,每一个他都认识,但还是不理解说书先生的意思。
也不知为什么,他隐隐有种直觉,或许答案,可能会在说书先生的日志里。但他并没有去翻阅那下半部东陆日志。
罢了,也许燕将军可能也会知道什么。雁孤天在心中叹息,认命地跟着他们到了燕府。
燕府坐落在城北,占据了很大的一个地界。但从外观上看,除了比寻常富贵人家大了一点,燕府也没用什么特别的地方。没有过分的雕梁画栋,没有什么奢靡气,也没有显现高人一等的感觉,甚至比之富贵人家还要简朴一些,像是一个精练而内蕴悠长的武者。
--就像它的主人一样。雁孤天这样想。
燕府大门大开着,门内门外都没有守着的人。燕扬拉着雁孤天直接就走了进去。
“二少爷,小姐,你们回来了!”进来走不到几步便遇到一个中年人,他看见燕扬还有燕茵,笑眯眯地和二人打招呼。
“嗯,燕叔好。我父亲母亲在哪里?”燕扬停下脚步,问着来人。
“将军还在宫里,夫人在演武场。”燕总管回道。说罢他目光落在燕扬拉着的雁孤天身上,“这位是?”
“哦,他是我朋友,来府里住几天。”说着燕扬侧头对雁孤天介绍道:“孤天兄,这是燕叔,燕府的总管。”
雁孤天颔首,“燕总管好。”
“喂!那么生分干嘛,叫燕叔,快!”燕扬撞了一下雁孤天的肩膀,不高兴地催促道。
雁孤天无奈地笑笑:“燕叔好。”
燕总管自闻“孤天”二字状态就有些不对,听到雁孤天叫他,高兴地笑起来,连说了几个“好”字。
燕扬没有发现燕总管的不对,继续拉着雁孤天走了,声音飘在空气里:“那燕叔我们就先去找我母亲了啊!”
原地,燕茵与燕总管面面相觑片刻。燕茵总算反应过来自家二哥把自己丢在这里了,跺了跺地面,赶紧追了上去。
“哎二哥你又忘了我!真是有了兄弟忘了妹啊!”远处燕茵的声音若隐若现,只是语气里调侃的意味满溢。
“这是家里,哪有把你丢下,你二哥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么”这是燕扬故作委屈的声音。
燕茵答得毫无压力:“是啊,”顿了顿,又补道:“不然你以为呢”
“……”这是燕扬被噎住了。“孤天兄你看她,哪有当妹妹的样儿。她连大哥都能差点弄丢。”
“喂!说好了不提这事儿的!”
雁孤天压下笑意,一本正经道:“你们的家事我不便参与……还是你们自行解决吧!”只是语末还是不免泄露出几分笑意。
“……”这是燕扬。
“……”这是燕茵。
燕总管还站在那里。他脸上带着深深的笑意,看着三人的背影。三个人已然走远,接下去的对话也再听不见,只是刚才的那种感觉似乎还驻扎在眼前。
“真是……和乐啊!”他感慨道。而后转身出府。
慕颜戚所在的演武场在燕府西边,面积上来说大概有整个燕府的四分之一。那里是燕家人练武训练的地方,摆满了许许多多的武器与不知名的器材。
不过对于雁孤天来说,都不陌生。
三人到演武场的时候,慕颜戚正在忘神地舞着一杆红樱枪。影如风,气如魔,形似鬼,一行嫣红刺人眼、夺人魄,即使只是在遥遥看着,都能感觉到森森的杀意,不小心便可能被摄去心神。
不过明显对三人来说都不太现实。
“母亲大概还有一会儿才能玩完,我们先等在吧。”燕扬对雁孤天说道。后者微微颔首,什么也没说。
却是燕茵有些站不住了。她生性活泼好动,不太喜欢场面突然安静下来。她看雁孤天一直观察着慕颜戚的身法动作,却没用对周围有些奇奇怪怪的器材感到好奇,不由奇怪:“孤天哥哥,你不觉得那些器材很奇怪么”
闻言燕扬也有些奇怪了:“对啊,孤天兄你难道不好奇它们的用途吗”
雁孤天知道这兄妹俩在想什么,微笑着说道:“这些器材对东陆的人来说是挺奇怪的,但我也是练过这些的,它们的用途我知道。”
“哦……啊!”燕扬激动起来,“你练过!不对,你是说……”他小心翼翼地吐出两个字,“东陆?”
“是啊。”雁孤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见兄妹俩惊异的模样不由有些好笑,“怎么了吗”
兄妹俩这才反应过来,讪讪地笑着:“没有……没有……”
没有才怪呢!天知道会叫他们所在的这个大陆为东陆的人根本没有多少,能上两位数都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