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先生?不是一个职业么”燕茵皱眉,疑惑道。
燕扬却莫名沉默下来。良久,他开口,却是对自家小妹说的,“小妹,你先回去。我有事和孤天兄说。”
燕茵看得出二哥脸上隐藏着的肃然,微微颔首,便离开这小院。
“看起来,你知道。”雁孤天径自找了个台阶坐着,抬头看燕扬,肯定道。
“不是知道,是清楚。”燕扬顿了顿,语气略有些苦涩,“其实也是快忘了的,不然不会现在才突然意识到‘说书先生’的意思。”说罢他也在雁孤天旁边坐下,抬眼望天。
“说说吧。”雁孤天说道,“我不知道。”
燕扬笑起来,“孤天兄,你开玩笑吧”
“我像么”雁孤天是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与他师父“说书先生”的身份不仅仅是世人所常以为的那样,更多的是伪装下的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与担当。
然而他和他师父也是不同的。他是师父意志的传承,走上师父他们当年开拓过的路。但是前路依旧茫茫,时移事易,谁也不清楚变数会从哪里开始,谁也不清楚,是否会重蹈先辈的覆辙?
他其实很清楚,所谓的能力不够,只是他自己强加上来的借口。他看得出,那一段过去,对于经历过的人--尤其是他师父--来说,明明不是不堪回首,却都是不愿再提起。甚至他可以感觉到,他们,包括他师父,都绝对不希望出现新一代的“说书先生”。
没有人祝福,亦没有人愿意直视的前路,苍茫着连接着未知的未来。他在这里踽踽独行,孑然一身,独自品尝着这份滋味。
偏偏,他还是知之甚少的无知者。
也许,师父他们是在试着改变这定局,不过看来结果并不好。所以他们认了,所以他终于真正走上这条路,所以,他在他们曾走过的路上迷茫。
“父亲和你师父还有其他人曾经到过北陆,带领者是你师父。所以你知道的,”燕扬不知道雁孤天在想什么,只是接下他的问题,解释着,“‘说书先生’对于他们那些人来说,是领袖。”
北陆?雁孤天的思绪被拉回,他皱起眉,隐隐猜到了一些轮廓。
“但我猜你说的‘说书先生’,是现在又冒出来的你吧”燕扬径自说着,“这样就是另一重意义了。”
“什么含义?”
燕扬微微勾唇,眼中非但没有笑意更添了些许森寒,“通往地狱的轮回,噩梦重临,这是文艺的说法。简单点来说,就是他们当年害怕的事会发生--虽然我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雁孤天闻言却微微蹙眉,不对,不是害怕的事会发生,而是……他们害怕的事,迟早会发生,不论如何阻拦都会发生,就像是……轮回的尽头。
他忽然强烈地想要把师父的日志找回来,好知道,究竟是什么事,会让他们害怕成这样?
“孤天兄?孤天兄?”燕扬看雁孤天身体僵直,不由伸手在他眼前晃着,终于唤回了雁孤天的神思。“你没事吧”
雁孤天摇摇头,揉着眉心,站起身。“没事,我先回房了。”
“哎……”燕扬看着雁孤天有些瑟索的身影,声音渐渐弱了下来。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先不要去烦他了……
再说雁孤天回房以后,立马翻出那未来得及看的说书先生日志,阅将起来。
他手里两本日志,合起来恰是说书先生在东陆的历程,也是所有事情的开端。
日志里,尚年少的说书先生立志行遍天下,在羁旅中认识了各式各样的人,渐渐的,也了解到他所在世界的局限性。
他凭着友人们的描述,勾勒出三个完全不同的大陆,但还没有形成如今东西南北四陆的格局认知。
而真正使他认识这整个世界的,是孤天峰地下的一个洞天。也就是雁孤天此前看到的那个石壁。
四个大陆异向而立,一个岛屿联系彼此,那相互联系的光线,最终,都汇集到那个齿轮面的人的手中,像是,在操控着一切。
而显然,那人,与北陆有关。而北陆,也是之前他唯一没有勾勒出来的大陆。
何其神秘!
未知往往会埋下好奇的,同时说书先生的职业本能为它提供了最佳的土壤,于是,少年说书先生的好奇心没多久就萌动起来。
他在暗处查了孤天村许久,终于查到一些信息。
他所在的大陆,是东陆。而那面石壁上的人,是神。石壁所在的洞天,是那些光线连接大陆的枢纽。当然,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那所谓的神真的可以弹指间,让偌大一个大陆灰飞烟灭。
孤天村的祖先便是来自北陆的看守者,或者说,制裁者。经年之后,当年的真相仿佛已经湮灭在时间长河里。然而并不是。
那似乎是刻入孤天村人每一代的骨子里的规则,在漫长的寂静中蛰伏起来,可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便会像吞世巨兽般苏醒,刹那间毁灭一切。
孤天村人心照不宣地隐瞒着这个可怕的秘密,像寻常的东陆人一样平凡生活着,默默守着那个足以毁灭整个大陆的枢纽,等待着最终的审判与裁决。
千万年,没有人察觉。
直至说书先生到来。
但是该怎么说呢彼时的说书先生并不像雁孤天认知的那样一片丹心,保护着他所属于的每一片土地生灵。少年的说书先生,或是看淡世事,或是厌世,抑或是少年叛逆并期待一切怪异的认知,总之在种种原因之下,他答应孤天村人的祈求,将这件惊世的事隐瞒了下来,决不说与他人。
这就是说书先生与孤天村的渊源。
而在离开孤天村后,说书先生忽地生出一个心思:他想去其他大陆看看。在找寻去各个大陆的方法的时候,他结识了唐沔、燕寒与慕颜戚等人。
值得欣喜的是,慕颜戚便是自西陆来的人,并且她是主动到来的。于是四人便结伴开始了异陆之旅。
至此,日志内容结束。
雁孤天合上日志,思索起来。
多少人深埋心底的阴影,起源不过是一次如少年侠气走天涯的心思……不得不说,确实有些好笑!
还有孤天村……疑云重重。
雁孤天非常怀疑,对于孤天雁、还有他自己,孤天村村民的态度其实并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单纯。
但是有些事情,说书先生没有告诉过他,唐沔也没有告诉过他,他只能靠猜。
不过他想,大概思路应该是没有错的。
这一切,大概与新一代“说书先生”的出现有关。
雁孤天想着,手上下意识地把日志书页擦着边缘从头翻到尾。如此往复几次,倒让他莫名想起忽略的一点。
他从唐沔口中可以感觉得到后者对说书先生的些微不满,似乎是因为说书先生隐瞒了他们一些事,而这些事直接关系着他们所恐惧的东西。
也许……孤天村的事,就是一个伏笔。毕竟以说书先生的脾性,他是不会向他人透露孤天村的事的,而北陆又是一个神秘至极的地方,说到底只有未知。他们的恐惧来源于那里的可能性极大。
思及此,雁孤天忽然想起说书先生留下的那封书信。上面的第一个词,是“孤天雁子”。
也就是说,这代表着新一次的轮回的开端么
像是唐沔曾说过的故事,等待傀儡的神,有着足够的耐心,微笑着迎接每一次轮回。
雁孤天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可不待他细思,又像指间沙一般流走。
他叹口气,双手扣额靠在桌面上,细细追溯往来的思路,试图从千千繁杂中找到自己想要的,隐藏极深的思虑。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如此,他终究没能寻下去。
“孤天兄!孤天兄!……”燕扬的声音由原及近传来,硬生生断了雁孤天的思绪。
雁孤天猛地起身,带着放在桌边的日志掉了下来。那一声碰响使雁孤天冷静下来。他揉揉眉心,走去开了房门,问来人:“怎么了”
燕扬背着日光,遥遥指着燕府大门,道:“风和大哥打起来了……”他有些心虚,但是那两只孤天雁是当着父亲的面打起来这种事,真的不用告诉孤天兄么母亲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雁孤天闻言微微眯起眼,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笑道:“没事,我先收拾一下房间再随你去。”
燕扬有些欲哭无泪:“孤天兄……”真的不能这样啊!
但明显雁孤天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淡淡看了他一眼就回到桌前,矮身捡起日志。
日光从大开的门里照进来,恰恰打在雁孤天拿着日志的手上,带着腻人的暖意,光洁得好似可以照破一切迷雾。
雁孤天手腕动了动,一手轻拍着日志的书面。须臾,他的动作顿住,眼睛眯起,两手改为握住日志两边,迎着日光缓缓变着角度,紧紧盯着书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