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深从未怀疑他说话的真假性,跟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凶手打赌,答案毋庸置疑。
她身边没有通讯工具,又丧失行动能力。这工厂太大,根本不清楚出口在哪。她更不能轻易呼救,因为不了解凶手到底把炸弹藏在哪里,她绝不能让他们都涉险。
许深也想冷静,但倒计时的声音,像越来越快,贴合太阳穴震动的频率,她越强迫,越像要炸裂的痛苦。
很多刻在心里的事,清晰回忆起——
那会儿临近她大学毕业,庭舒因为一起贩毒案,几乎一礼拜没睡觉。但那天,他还是准时出现在她面前,衣着得体,只为向她道一声恭喜。
自从多年后两人重逢,庭舒就没错过她生活中,任何大事小事。他像永远都在背后,担负起她所有喜怒哀乐。
而郗云……
他为了救她,差点杀了人,最后落寞而逃。多年之后,依旧知她喜好,却口不对心。他,就像个迷,永远都解不开。哪怕是被众人指正,甚至在生命边缘。
记得确定交往的那晚,在路灯下,他缓缓而立,曾笑着说,“阿深,多久你也要记得。我的爱,始终与你无关——”
这句话,许深一直记到现在。以至于,别的事她很多都想不起来了。
时间越来越紧迫,其实许深一早就拿起了剪刀,对准的位置,也没有发生过变化。
她只是在等,等最后一秒。
也许会不舍,但绝不后悔……
于是在最后一秒,许深毫不犹豫的剪了下去。
时间被静止了,许深看着那根红色的线,笑的出神。工厂的门,也在此刻被打开了。
“该死,你到底在哪里?”
门被踢开,废弃的铜铁链子磨损摇晃。在听到,剪刀落地的声响后。郗云抿着冰冷的嘴唇,眼神凌厉狠决,脚步不耐的快速走来。
等检查完周围,并无危险后,把视线重新放回许深。他踩着脚步走去,脸色略微缓和,“你,还好?”
许深在辨别陌生时候的他,愣了些许,最终点头。
郗云自然握住她,颤抖的双手。哄孩子般道,“乖,别怕。”不知不觉,竟让许深错以为,他一向的清冷,竟是温暖入骨。
“对不起。”
许深用尽力气,抱住他。郗云没有拒绝,反而抱的更深。只是,背后的选择,也直直印入他眼里。
“你剪了绿线,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对不起庭舒。但如果你死了,我也会跟着你一起。”
许深企图看清他的神情,看出一丝受伤。
成功的是,她确实看到了。
郗云松开手,清冷的注视她良久。那眼神,有了无法平静的波澜。但他也只是,点了点头,“我们先出去。”
抱起许深,朝着门外光亮走去。他显然注意到许深肩上的伤口,尽量没在用力时弄疼她。
这一点的细心,让许深更加愧疚。
“我们出不去了,他肯定在这里埋了炸弹。”
郗云没有低头看她,晦涩难辨的侧脸,愈发高挺消瘦。眉间曲折的光线,反应沟壑般的深痕。
“现在我们都没死,说明真正的引爆机关,还在凶手那边。而让你选择……只是为了,让我分心。”
借着一点光,囚禁许深一整夜的工厂,局势明朗。地面因常年失修暴露,四处积水。与燃烧不同,炸弹有时借助水体,影响更为恶劣。
郗云脚步迈得谨慎,语气低沉,“脚还能走吗?”
“应该能,就是有些发软。”
“庭舒在外头等你,待会你就用力跑,别管我。”
“那你……”
郗云低头扫了她一眼,“闭嘴。”
刚说完,那人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身上缠绕的炸弹显而易见。1米75左右的个子,透着病态般的高瘦,瞳孔泛红,张扬道,“我终于找到你了。当年你父亲帮贪官打官司,害我家破人亡。现在我要你,血债血偿!”
那人,就是陈伟。而身上缠绕的,的确是真的炸弹,他采取的不是计时模式,而是自动引爆。关键点,掌握在他右手里。
郗云心下了然,“我父亲七年前就被你杀害,要还的早就还清了。”
“你们郗家,欠我三条人命,包括我未出生的儿子。现在算上她,正好!”陈伟精神恍惚的指着许深。
郗云放下她,护在身后,目光尖锐道,“你确定你老婆肚里怀的是你的种?当初是你老婆与贪官偷情在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揭发不成,污蔑对方贪污。”
“你胡说!”
“上诉失败后,你性情大变,亲自杀死了自己的老婆孩子。你,才是真正的凶手!”
郗云一步步逼近,陈伟哆嗦的截截败退,右手刚一动作,郗云立马抱他扑倒,对许深命令道,“快跑!”
等到的不是爆炸声,而是枪声。
许深没有走,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鲜血从他们交际处流淌。两人,再无动静,像死亡一般沉寂。
“郗云?”
她轻声唤着,无人搭理。
原来他,自始至终,就没想过活着出去。
警车闻声而到,动作训练有素。其中有一个脚步声,静立许深背后。她识得,表现的像个迷路的孩子,“庭舒,他……死了。”
背后叹了口气,将外套披在她身上,“先起来。”
许深起到一半,被一个高挑的身影,生硬撞开。把她肩上的伤口,又撕裂了几分。
苏芜显然是刚得知的消息,匆忙的工作服还未换下。扶住身子瘫倒的郗云,嘲讽道,“幸好只是子弹擦伤,许深我真是太小看你了。”
“他没死?”
若只是简单的擦伤,怎么可能一动不动,脸色苍白灰暗。
“他这个样子,离死也不远了。庭队,案子既然破了,人我就带走了。”
庭舒点头,并指示医务人员跟随。
“等等。”依旧在地上的许深,直直看向苏芜,肩上的伤口也在淌血。光线破旧,眼神茫然,“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苏芜居高临下的开口,“你以为这七年,就属你过得最艰难吗?许深我告诉你,做人别太贪心,会遭报应的。”
来不及问清,苏芜紧随医务人员,走出现场。而庭舒,正侧立挡在她眼前,看不清的愁绪,“这事闹得太大,付叔要亲自审问——”
这也是,入职以来,许深第一次做案件笔录。与上班气氛截然不同,审问室冰冷的布局,容易让人心灰意冷,包括对面警察陌生的询问。
“爆炸案虽然成功侦破,但其中,你也差点牵扯一条人命。”
“是。”许深挺直腰背,想忽略脊梁的刺骨感。
“剪线的动机,是被迫,还是主动?”
“当时,只能二选一。”
“也就是,在现场没有人强迫你?”
“是。”
警察依旧面无表情的翻阅资料,停留道,“选择的理由。”
“这是私人问题。”
“在案件面前,没有私事。”
许深按下性子,深呼口气。正要回答时,门被人强硬打开,
庭舒沉着脸大步走来,两眉间紧蹙的清峻,明显透露担忧。不如往常狠决,他先行军礼。
“够了,付叔。”
“住嘴。”付炀很是气愤,“知道你闯进来的后果吗?这是以权谋私!”
庭舒压低声音,“她根本没有过错。”
许深拉拉他袖脚,第一次发现他孩子气的一面。
他顺势抓住,并且握得紧紧。许深能感觉到他的认真,连掌根都流泌细汗。
看到他们私底的互动,付炀神情难辨。语重心长对庭舒道,“她能使你变勇敢,以后也能使你变懦弱,”
“报告,至少现在没有。”
付炀叹了口气,“出去吧。”
“是。”
从审问室出来,庭舒就一路抓紧许深的手。引得警局里的人,频频注目。滞留好奇的眼神,多半是羡慕他们,明目张胆的谈恋爱。
只有许深知道,他,在生气。
许深任由他,牵至警局后门。这是大学时,她经常来的地方。匆郁的树群,节节茂牙的枝干。活泼似,微风底下的轻颤。却又,静谧许久。
许深注视他的眼睛,恍若隔世。
“跟我在一起。”
突如其来的决定,让她束手无策。
“以结婚为前提。”
“你这是,在以军人的姿态耍流氓?”明明是开玩笑,许深却笑不出来。
于是,尴尬的用手挡住脸。
“许深。”陌生的语气,不容置疑,“把手拿开。”
她低头,下颌被强硬抬起。跌进一双无法述说,无法逃离的眼睛里。
他前倾一步,目光柔软的不可思议。雕塑般光洁粗砺的指尖,挑开许深耳旁的发丝,细碎亲吻而下。
感受到她的颤怵,他停在,离嘴唇一厘米处。
但,只是几秒。
他用手,粗虐磨挲她嘴唇。直至,泛起一层浓重的红意。许深没有反抗,酸楚的血腥味,淡淡涌来。
“是不是不在乎,所以不怕被我伤害?”
“不是的。你对我很好,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回应你。”
“我的心意,不需要你回应,只要你接受。”
许深静默,感受温度的滚烫。也许,在差一点,她就承受不起了。
“你总是用自己来违背我,那我又能用什么,来囚住你?”庭舒注视着,仿佛想要看透她。
“对不起——”
许深觉得,自己就像个缩头乌龟。之前,她总是肆无忌惮,又小心翼翼的接受,他所有宠爱。但又不能,寄予他所要的。
那么美好的关系,都被她破坏的一塌糊涂。她也知道,之所以还有选择的空间,是因为庭舒,不忍再逼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