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我十岁的生日。那天晚上,下着暴雨。他被郗叔叔抱在怀里,他抬起头时,正对着路灯下。全身像是浸泡在血水里,刚被捞出来一样。”
苏芜思绪,一下子被拉扯的悠长,“可他还笑的出来。我眼睁睁看着血迹,从他额头往下,不停滴落。过了很多年我才知道,那晚他母亲被人杀害了。”
故事像尘封了很久,许深至始至终都只是个局外人,自然偏浅问道,“所以呢?”
“之后,他因为心理刺激过大,导致了味觉失敏。”
“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有些好,不见得被人知道。但我想让你记得清楚。等以后,让你尝到真正的痛苦。”
苏芜向来包裹的极好,不外露脾性。此时起身,气息不稳道,“这才是我这么久以来,对你隐忍的恨。”
苏芜的这番话,乍听有些莫名其妙。可许深心里清楚,一个丧失味觉的人,陪你牵强的吃饭。为了不露出马脚,必须熟记每种口味。这时吃饭,对他就变成了最大的痛苦。
只是为什么,从一开始,他就欺骗了自己?
最近下班回家,许深总感觉背后有异样。不像被人紧跟,倒像被人监视。
就如现在,她迟疑的停下步子,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一旁低草丛照去,黑幽的参差不齐,没有半点动静。
这里是小区的盲角,灯光闪烁的微亮,许深收回视线,往前走去,裤脚却突然被拉住,“姐姐……”
童稚的嗓音,软糯十分。
许深定神一看,原来是个10岁左右的男孩子。
“小朋友怎么了?”
孩子黑亮的眼眸,纯真的笑容,让许深看了欢喜得紧,她蹲下身子同他说话。
“我找不到家了,姐姐带我回家。”
说着伸手要牵许深的手,挥舞半分,也没能得偿所愿。她看着好笑,主动牵起,“走吧,告诉姐姐,你家在哪?”
孩子笑的诡异,骤然指向许深背后,“姐姐你看,我家就在你后面——”
早上九点,警局收到一则报案。
付斐站在办公室门口,踌躇万分,“老大,许深出事了……”
只见庭舒眉头紧皱的出来,“怎么了?”
“南围发生爆炸案,现场法医鉴定,有许深的血迹——”
作为事故现场的精神病院,确实被炸毁的严重。如若不是地理位置偏僻,想必不少居民难逃死劫。
这起恶性爆炸案范围较大,使尸体残缺不齐。破碎的布料,夹杂在裂石中,四处血横。付斐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踩到些什么。
“根据庭队你的分析,我们对医院员工进行调查。结果发现,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南围警员汇报道,“陈伟,42岁,当地医疗人员,主要负责西区的病人。”
“昨天他出去培训,一直都没回来。”一旁院长补充道。
“立马联系培训地点,进一步确认。”
忽然,有一名警员着急跑来,“庭队,在离爆炸案不远处,有个保留完好的摄像头,这里是我录下来的画面。”
庭舒接过手机,看画面的眼神越发深邃,似吞没一切的黑暗。
这时,付斐带着一个孩子,拿出针头。犹豫又像豁出去一般,开口道,“老大,上面的指纹经检验,是许深的……”
“这是西区的孩子。”院长认出道。
庭舒走到孩子面前,蹲下。“这些血,是你抽的?”
“对啊,好好玩……”样子疯疯癫癫。
付斐下意识捂住孩子嘴巴,他不敢意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却听,庭舒说,“带我们去找她。”
不管孩子呼痛挣扎,庭舒冷漠的一把抓住,威胁道,“认真带路,否则在你的手臂扎满针孔。”
孩子抽泣着默默无声。
院长在一旁不确定的询问付斐,“这庭队的脾气,怎么样啊?”
“这可真不好说。”撅着嘴,调侃道。
孩子一到西区,便不受控制地逃脱开,付斐刚想出手逮他。
庭舒就出声阻止,“不用追。”
显然,西区是爆炸案的引爆点。只剩断壁残垣,焦黑一片。间连的房屋,扭曲截立,无半点生机。
“老大,这起爆炸案的凶手,正是我们这几个礼拜苦苦追寻的人。可他为什么会对许深下手?”
“都是拜同一个人所赐。”
“谁?”
“郗云。”
庭舒双手紧握,青筋显易。虽面部表情不外露,可付斐心下清楚,那郗云,定是逃不了了。
现场没有找到许深的其他信息,这明显是凶手,故意放的□□。而目的,却不得而知。
在走进审问室前,庭舒停住脚步,不着边际的吩咐道,“给他杯奶茶,多用热水冲泡几次,不放糖。”
付斐不知所云的犯愣,“警局哪会有这鬼东西。”
说完想起许深以前剩下的几杯,审问室的关门声也随即关上。
“在这里,写上你所有的基本信息。”
郗云含笑接过,削挺的指尖立在白纸上,截处淡然。声音,带着房内惯有的阴冷道,“庭队动不了档案,也不能这么使唤人吧。”
庭舒未发一言,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
待付斐急忙端进奶茶,看到的,就是两人平静的面孔。接着,他们把冷峻的视线,转移到他身上。
付斐被吓得激灵,立马道,“老大,这是你要奶茶。”
庭舒皱眉,放付斐出去。
“给你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伸手递给郗云,打量他不曾疑惑,闻着香味时,忽然开口,“许深喜欢喝甜的,你应该也喜欢。”
看郗云兴致缺缺地抿了口,问道,“味道如何?”
“我不喜欢喝甜的。”
“果然,你丧失味觉。”
郗云沉笑抬眼,“低估了你。怎么发现的?”
“我虽然没有阻止你们见面,但也调查过你。一个死了七年的人突然出现,目的非善。”
“这种试探,仅此一次。你让我这么容易的接近她,看来你动机也不纯。”
“我会让她自己做出判断,而不是强迫她。前几天,你整夜在她家楼下守着。我相信你早就猜透凶手的心思,但为什么还是让她发生了意外?”
郗云失笑,“这是我个人原因,不愿多说。”
“所以,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郗云起身,清隽的脸庞,在光线阴冷下,竟显出礼貌的意味,“陈伟的目标是我,不是她。如果我明天出了事,请你一定照顾好阿深。”
接着,把只喝一口的奶茶,也一并带走——
许深完全是被冻醒的,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脑袋贴着地面,头发像被粘固,动弹不得。
记忆闪印孩子纯真的样子,和回头时一下重击。许深艰难的爬起,检讨自己太容易被美色所诱。
这里的环境像是被废弃的工厂,四壁漏风,地面夹杂潮湿的青苔,腐朽味让人作呕。
这一切,像极了当年她被绑架的场景。
许深注意到,耳边右侧传来滴水声。不同于滴落木板,铜铁的粗砺声。它干脆,规律……
骤然,它停了一下……
黑暗让许深无所适从,她转向那侧开口,“是谁?”
滴水声继续,像是更急促了。
许深看过一起心理实验,这种手法类似于催眠。但她不认为,抓她来的人有这种行为素养。
因为很快,她便听到了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
一只粗瘪大手,准确无误的磕住许深下巴,她撇开头,闻到嘴角洒落的铁锈味。
那人,硬声呵斥道,“喝!”
“怎么不用□□?干净利落。”
动作僵停,像是想不到许深那么快识破他身份。不过一会,力道就大的吓人。许深足足被灌下半碗,他才罢手。
“这是废水,让你别那么快死掉。”
“你抓我来有什么好处,郗云不会来救我的。”
那人噬笑,许深听到碗落地破碎的声音,心里猜想了个大概。
爆炸案凶手,一般性情暴躁不与人交好。这工厂应该是他用来躲藏的地方,所以有生活必备的器皿。
正想着,那人突然开口,“你怎么知道他就不会来。”
“我跟他,就是陌生人,他凭什么管我死活?”
“我看他管你的紧,夜夜守在你家楼下。如果不是昨晚疏忽,我又怎么会得手。”
许深愣怔,仿佛苏芜昨天的话萦绕在耳,心里闷闷道,“你抓错人了。”
那人性情一下子变得激进暴躁,伸手来抓她手臂。许深暗骂自己心慌说错话,这种凶手最反感他人否定语气。
许深应该被打了麻药,以至于昏迷了一天,到现在她下身发软。凶手轻而易举拖着她,往某一处走去。
她重心不稳,右肩直接卧瘫在地。衣服再厚,也被地面不平的尖锐物体,割破见了血。脸上也分不清,沾到什么潮湿液体,她只能咬着牙,将头抬得高些。
那人把她拖到一处,重重放下。许深感觉刺入肩膀的那块碎片,此时像嵌进了肉里。
她尽量不发出杂音,慢慢抬起另一只手,摸着那碎片模糊的边缘,深入探到一角,快狠取出。
呼吸压抑,皮肉丝合,牵扯的她大汗淋漓。
那人出声,灯光也一并亮起,“这里搁着两条线,红色代表庭舒,绿色代表郗云。你来选择,谁死谁活。”
许深看着台面上那个□□,“等等,这跟庭舒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我是单纯的想让郗云死吗?错!折磨你,他才会痛不欲生!”
“就算你说的对,庭舒只是个局外人,对你……”
那人捂住她口鼻,耳旁阴测测道,“他确实不该死,但谁让他们都来了呢。你听,他们来救你了。”
许深没有挣扎,现在她不只是个诱饵,又是死亡的决策者。“我谁都不会选的,你干脆杀了我!”
那人放开她,双眼病态执着,笑的癫狂,“你不选择,那就都得死!”
说完,就大笑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