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许深依旧能清晰记起。他的神情,落在风里,是落寞后的脆弱。
就像个,难得乖巧的囚犯。
许深被他强势拽出,突破人群,“这样的我,你害怕?”
“会……有点。”
郗云注视她良久,薄唇缓缓而出,“那就走吧,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许深迟疑转身,往前走了几步。“明天,你还会来上学吗?”
“不会。从今以后,我们都不会再见面。”
不知为什么,许深踌躇的迈不开腿。于是,她轻声润润嗓子,美好的不可方物,“郗云,我们在一起吧。”
黑夜里的她,眼眸清亮,让人无法抗拒。郗云大步过来,眼底的阴郁多过发疯。光洁的手指,不再血腥。
“你当真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颤抖,是剩余紧张的余温。
“是我自愿的。”
他眼睛赫然紧盯在她脸,猛的吻上。没有过多的技巧,仿佛一呼吸间,都如窒息般的短暂。
两个人,同海藻缠绕鱼类,潮湿抚摸,缠绵纷扰,也不知道,是谁先结束的这个吻。
郗云怜惜的拨开她发丝,柔声道“你,逃不掉了。”
“那又怎样,难不成你会吃了我?”
他挑眉,像看个被宠坏的孩子,“你当然不怕,因为,真正害怕的是我。”
“我一直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你走过来。但我忘了,一个人一旦习惯了孤独,他的心就没有了根,就没有了攀岩束缚的能力。可倘若放弃了你,我就连孤独的资格,都丧失了。”
“你讲的……很严肃,也很难懂。”
“你不需要懂。”
郗云站在路灯下,摇手招车,影子被拉的细长。
就像,他一直都是独居一隅。
等拦下车,郗云替她打开车门,“今天就不送你回家了,乖乖的。”
许深未做声,关紧车门。
郗云好脾气的敲敲车窗,“才交往第一天,你就给我立规矩?”
“郗云,别轻易把我推远好吗?”
他收住调侃,依旧笑道,“阿深,多久你也要记得。我的爱,始终与你无关。”
之后,熟练报给司机地址。又不居功的,退了几步挥手作别。
等车的影子也看不到时,郗云淡去笑意,眼中青朦的泛起波澜。
爱这种东西,他牺牲得起,却承受不起。
早在那年,父母双亡,被郗律师领养的那一刻。就明白,这一生,他都只配与黑暗为伍。
只是许深……他恨不得把她越推越远,却反弹的紧烈。
他清楚该怎么做,但唯独面对她,他拒绝不了。
郗云将烟卷的最后一丝,碾压在脚底。风扬起的星光点点,与他正在走的路,截然相反——
事到如今,多年前的真相被慢慢揭露,不管是否出自于郗云的真心。他保护了许深那么多年,爱了那么多年。到头来,却什么都开不了口。
这种沉溺的窒息感,紧勒他咽喉。最后只能轻轻说一句,“这事你别管,是冲我来的。”
“大家都是成年人,义务和责任分的最清楚。他显然是想利用我,让你分心。然后给你致命一击,尽管我不知道他恨你的原因。但起码,我需要承担一部分的义务。”
陈述的语气,听不出波澜,足够让郗云吃惊,但随即他掩下深意,“他们既然找到了你,一定会再次下手。最近,你得跟我呆在一起。”
“我可以联系警局的人。”
“我听说,你们分手了。”
许深顿时语闭,她不清楚庭舒对这个案子了解多少,但无论如何,也不想他再介入。
郗云像是还想说点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是董尘清打过来的。她哭闹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内,显得突兀。
没有认真偷听什么,无非就是那两句话。可他愣是不烦不恼的安慰下来了,这隐藏的性子是许深猜不透的。
无心玩笑着,“你当年对她,有现在一半好,她怕是死缠烂打,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了吧。”
“这种玩笑,以后别开了。伤到别人,也会伤到自己。”
许深看着他难得认真的样子,失了神,嘴角轻扬,“你这个态度,很容易让人怀疑,我才是那个小三。”
话里不饶人的语气,是她多年未曾有过的。有些事点到为止,再继续装作没心没肺,也难免伤到自己。
不等他反应,许深跳下车,“记得来接我下班。我这条命不大不小,起码还是要的。”
□□案的复杂棘手程度,并不是庭舒选择快速出院的原因。他的判断一向果决,这次也不例外。
“老大,局里的案子不需要你跟进。况且你的伤根本就没好,伯母是怎么同意你出院的?”
“这个不用你操心。”
庭舒拿出积压在柜子里的一叠资料,快速翻阅。这是之前就做好记录,并且思虑良久。一个人越是隐藏完美,越是若无其事的出现,说明他有孤注一掷的决绝。通常这种时候,是带有毁灭性的。
“肯定又是因为许深,这只拖油瓶。”
停手,抬眼道,“你叫的还挺顺的。”
“可这就是事实啊……”忽然,付斐发现,老大看向他的眼神过于炙热。
于是,他稍作纠结,便立马讨好道,“谁叫老大做事果决,可偏偏对许深的事,总是犹豫再三。”
终于,那股压迫性的气场低了下去。
“考你个问题,如果一个人的身份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庭舒拿起那张没有照片,和家庭信息基本空缺的资料,问道,“那他的动机,是什么?”
“洗心革面,回炉重灶呗。”这出口成章的毛病,是被连莹莹带跑偏的,喜欢一本正经的装文化人。
“是么?”
付斐识眼色地说道,“这事真的跟拖……许深有关?”
庭舒没有回应,指尖在纸上摩挲,暗眸沉思。付斐欲言又止,心想:老大真是善良的打油人。
庭舒与苏芜,本就是公务上的关系。他们俩见面,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案子。
今天苏芜像是很忙,幸好庭舒有非凡的耐心,在办公室足足等了两个小时。
终于,她也坐下休息。狭长的眼睛,疲惫地眯着,“有事?”
“你这有冰袋吗?”
苏芜睁开眼,奇怪地问,“怎么,庭大队长也会讨好人?”
庭舒含笑道,“你眼睛内角深红,眼白处有不少血丝。据你外表的遗留痕迹,我分析,你过度熬夜需要休息。”
“谢谢关心。”她朝庭舒一笑,随而挑剔道,“不过,这语言描述的太直观。我更喜欢,婉约的。”
“我下次会注意。”语气中,没半分歉意。
“庭大队长来这,不可能为了私事。既然是公事,就趁早说了吧。”
“那就不客气了。”庭舒修逸的手指,微微曲起,“你是否还记得,一个叫郗良廷的人。”
苏芜神情不变,“没听过,不知道。”
“16年前,陈伟因插手毒品一案,妻儿被黑道所杀,第二年黑帮重新洗牌,前老大和他夫人纷纷被杀,只剩个儿子逃难在外。”
庭舒双眸如烟雾紧绕般,淡的不真切,“碰巧同一年,郗良廷多了个养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你,终究还是知道了。”
苏芜虽面露不快,但也轻松道,“也对,这种事情瞒不了一辈子的。就算他有心,许深再笨,也总有个你。”
“我需要知道全部真相,越快越好。”
“你又凭什么以为,我会背叛他,告诉你?”
“他的手脚露的太多,一旦被抓到。相信我,我会让他死不复生。”
一直以来,到底是隐藏的太深,还是低估了许深对自己的重要性。庭舒侧着眸,微微一笑。
傍晚,许深放下笔,眼睛酸涩不安,怕是因为案子用眼过度。看了下时间已经很晚了,没有人要过来的迹象。还以为昨天的尸检,苏芜会叨唠她半天。
现在的风平浪静,她倒是徒增几分遐想。兴许是吃了董尘清的醋,来不及顾上她。
随意,反正这正主,正在楼下等她。
“回哪?”
“去董尘清家,这几天都住那。”郗云倒着车,不经意的稍作解释,“小涵生了病,我顾不及两头。”
许深佯装不知情,“生的什么病?”
“白血病。”
“只能靠骨髓移植,没别的办法?”
郗云点头,她没了下文,话题也就戛然而止。他匆匆掠过她耳侧,“没有别的问题了,恩?”
亲昵的不似旁人,许深轻震。有些事情果然瞒不过他,“我问了,你会告诉我?”
像怕他反悔,在下一秒,几乎是脱口而出,“为什么这么照顾董尘清?”
果不其然,没有答复。在送达目的地后,郗云只向她简单交代洗漱用品,房间安排等情况,就要急着出门。
“这就是你说的保护我?”许深依旧笑的两眼弯弯。
“他们暂时找不到这里,放心。”
“在你看来,我就是这么贪生怕死。所以当初,你才恨不得把我越推越远?”
许深自嘲的话,让他离开的背影一僵。他一向引以为傲的清冷做伪装,终于有了破绽。
然而,也只是淡淡道,“我很快就回来。”